柳清風清晨迎風習劍,劍出風鳴,自有一番堂皇氣象。練劍完的柳清風溜達到了龜駝碑之下,正好瞧見了蹲在龜駝碑下不知在看什麼的張道靈。
柳清風雖是目盲,卻對氣味極其敏感,張道靈身上有南巖宮龍頭香獨有的氣味,辨別出來張道靈自然不足爲奇。
這位地位僅此於武當掌教的目盲道人悄無聲息地跑到張道靈身後,伸手輕輕一拍。
這一拍倒是把蹲在地上看螞蟻的張道靈嚇着了。小道童扭頭,原來是柳師叔,鬆了口氣道:“柳師叔,你別老鬼鬼祟祟地跑到我身後拍我肩膀,很嚇人的。”
目盲道人探出頭,好奇的問:“小師侄,你在幹什麼?”
張道靈撇過臉,失落的嘟起臉,小聲道:“還能幹什麼,看螞蟻呀。”
“哈哈哈哈哈”,柳清風朗笑,摸了摸張道靈的腦袋,惹得後者忙聲抱怨,摸頭長不高。
柳清風笑眯眯,問他:“世子和李承祿呢?”
張道靈興致不高的回答:“估摸在玄嶽宮呢。”
“哦,那你怎麼沒去呀。”柳清風打趣道。
“柳師叔你就是明知故問!故意氣我的是不是?”張道靈苦着臉,慘兮兮道:“待會還得去南巖宮看香呢,柳師叔你下髽髻山……”,他轉身想對身後的目盲道人講話,乍一看那裡還見柳清風人影,這下小道童更是心煩意亂了。
柳清風離開龜駝背,一步踏到山巔,一步入玄嶽宮。
在玄嶽宮宮殿上舉酒共飲的徐扶蘇和李承祿都察覺到了柳清風的到來,朝他頷首致意。
柳清風坐在兩人旁邊,從道袍長袖中掏出一個酒罈,目盲道人輕笑:“山上有桂花,早年釀的桂花酒,試試?”
徐扶蘇率先接過酒,揭開壇封,仰頭喝下一口桂花酒,仔細品味。
酒香醇濃厚,桂花香濃郁,入口甘甜,是好酒!
“好酒”,徐扶蘇稱讚道。
“有那麼好嗎?”李承祿鄙夷地看了眼徐扶蘇,從他手中接過酒罈,同樣灌下一口。
“怎麼樣?”,柳清風和徐扶蘇興致勃勃地期待他的反應。
那一襲青衫的孤傲男子沒有言語,僅是豎起拇指,以指答話。
柳清風會心一笑,“世子殿下,腿疾治好了,以後有什麼打算。”
徐扶蘇眺望遠處重巖疊嶂,“下山,去江湖好好玩玩,如果可以我還想學劍。”
“見過你們這般劍客使劍的風采,羨慕嫉妒得恨。”
“誰年少不想仗劍走江湖,以三尺鋒芒敬天下。”徐扶蘇又灌下一口酒,感慨萬千。
李承祿嗤笑:“徐兄,我承認你練拳的天賦古今少有,可是這練劍你練的太晚了,就算練出了門道也斷然不會勝過我。”
前者白了李承祿一眼,才道清其中緣故:“老徐說過天下修行人中唯有劍客最爲風流,武夫雖強過三教半子,但終究是沒有那劍氣劍意劍招寫意風流。”
“老徐最喜歡稱本世子風流倜儻,那就沒有不練劍的道理。”
李承祿和柳清風面面相覷,兩人都沒有質疑這位年輕世子的話語,甚至是心高氣傲的李承祿都對徐扶蘇有種莫名的自信。
冥冥之中,他彷彿察覺有天機詭變,一切都不一樣了,在李承祿沒有劍問武當前就只認爲自己就以後的天下第一。
但在見識過柳清風的一劍風鳴和徐扶蘇的問拳之後,唯我無敵的劍心似乎有所動搖。
他微微搖頭,拋去腦中繁雜心思,重新穩固劍心。正如徐扶蘇所說,他自練拳起便覺得自己能天下第一,他李承祿沒有認輸的道理。
三尺青鋒在手中,他的劍就是天下第一!
柳清風舉過酒罈,輕聲笑道:“世子殿下,我聽聞掌教師兄說過你擅長書法,尤其是柳明權和張伯芝的楷書,草書。”
“練劍如練字,殊途同歸,些許你可以在上面多下點功夫鑽研。”
徐扶蘇持無字玉扇抵住下顎,似乎在琢磨柳清風的言語。過了半響,回過神來的他恭敬地朝柳清風作揖拜謝:“謝過柳師叔。”
柳清風灑脫一笑起身,背向兩人隨後縱身躍起,御劍而行出了玄嶽宮掠至髽髻山神殿。
李承祿隨之起身奔去,徒留徐扶蘇一人獨自坐在空曠的玄嶽宮前持酒而望。
李承祿曾經告訴過徐扶蘇,武當有座山,名爲天門。他悟有一劍,以武當劍問武當劍仙柳清風!
那一日,李承祿問劍武當。
髽髻山山峰倒斜,至此武當七十二峰朝大頂,唯有一山不朝金頂。
其中氣象千變,不足人道,究竟是誰一屁股坐歪了髽髻山,是那新江湖的劍客李承祿還是早登武評的天下第十一的武當劍仙柳清風。
除去徐扶蘇和武當掌教張道陵等寥寥幾人外,無人知曉結果。
徐扶蘇收回看那髽髻山的風塵滾滾的目光,仰頭喝淨最後一滴桂花酒,面朝夕陽落日。
人間忽晚,山河已秋。
同一日在李承祿問劍武當後,北樑世子徐扶蘇以金身境下山入江湖!
有煙火人間之稱的長安城,城外官道上,一輛馬車緩緩行進。
車廂內,唯獨喜好青衫的讀書人破天荒地換上了驪陽王朝二品文官的官服。他不再披散頭髮,而是頭別一柄玉簪。
年輕的讀書人懷中躺着一位年紀不大的男孩。
青衫讀書人一路上只是閉目養神,從未和駕駛馬車的中年男子說過一句話,卻讓那名身着魚龍服的男子始終不敢鬆懈大意,因爲車中坐的不止是當朝國師還有未來的儲君!
等到終於瞧見那方刻有“長安”的牌匾之時,陸忠才恭敬地出聲道:“先生,長安到了。”
坐在車廂中的葉宣睜開那雙鳳眸,深邃的目光打量近在咫尺的巍峨城池。他簡單的迴應陸忠一句:“嗯,知道了。”
十里官道旁跪立有兩人,一人白眉白鬚,鮮紅蟒袍。一人則是跪在這鮮紅蟒袍身後,面容清秀。
趙高叩首於地,額門緊貼滲着微涼的青石板磚,畏不敢言。
那輛馬車無視兩人駛過,車廂中的人連簾子都沒有掀起來。
永嘉六年,瑞雪前夕,國師葉宣攜太子趙曉入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