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和小馬已經喝得爛醉,而外面已經燈火通明瞭。杯子裡的酒,徐荷書雖然喝下去的少倒掉的多,但頭還是有些暈暈的。光福樓因爲要迎接明天的兩位貴客,此時就開始向客人宣告馬上打烊。
“對不起了各位,明天雷大爺包了敝樓,要宴請宮裡來的江公公,實在對不住,過兩天再來吧……小三兒,小五兒,小六兒,趕緊的收拾桌子掃地!”
樓下一片亂,客人不滿而無奈的抱怨着,腳步聲錯雜,杯盞相碰一片錚錚響。樓上也開始趕人了。徐荷書看看醉倒在椅子上的小牛和小馬,露出了笑容。她悄悄摘下了他們隨身攜帶的錦衣衛腰牌,放進了自己荷包裡。
一名夥計過來賠笑道:“小姐,對不住,我們現在要打烊了,您請回吧!”
徐荷書大喇喇地指着他,說道:“你,送我這兩個跟班回月錦客棧。”
夥計一瞅兩個醉鬼,好傢伙,這我哪能搬得動。
徐荷書拿出二兩銀子往桌上一放:“你幹不幹?”
夥計忙喜笑顏開地應道:“小姐吩咐,小的自然聽!”揣了銀子,咕咚咚跑下樓,叫來三個幫手,兩個擡一個,將小牛和小馬擡下了樓。徐荷書也下了樓,把那夥計叫到一邊,有點醉意地說道:“我還可以再給你十兩。”
夥計兩眼放光:“小姐還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我這兩個跟班好討厭,天天跟着我……你幫幫我,讓他們睡得時間長一點兒,最好是能睡上明兒一天!”
夥計是聰明人,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敢情是大戶人家的大小姐被家裡看得緊,出來玩也玩得不盡興,想自由自在一天,便笑嘻嘻地說:“小姐,這……要是被這兩位大哥知道了我幫您,還不得打我個半死?”
徐荷書道:“你悄悄的,我知道你有辦法,給,銀子拿去。”
夥計笑着撓撓頭:“那我去弄點蒙汗藥來。您放心,就一點兒,絕不會傷了兩位大哥!”
“去吧去吧!”徐荷書不耐煩地道,“我相信你。回來還有賞。”
那夥計喜孜孜地去了。
徐荷書這才舒一口氣,又回到樓上雅間坐着。不一會就又有夥計來催她離開。徐荷書只說:“請你們掌櫃的來。”
夥計道:“掌櫃的不在,您還是走吧……”
“胡說,這個時候,他怎麼可能不在?我有重要事情要見他!”
那夥計只好悻悻地下樓。
光福樓的掌櫃李光福聽夥計這麼一說,由不住地頭痛,昨晚被幾個不明身份的人在僻靜處綁了,刀劍抵着他肉身,意思是不爲偷不爲搶,要當兩天光福樓的夥計,兩天之後就走。他真是納悶極了,但性命要緊,也只好權且答應了。現在,這四個人就穿着夥計的衣裳,在光福樓的廚房、櫃檯打下手呢。他也想明白了,他們要麼是衝富商雷大爺來的,要麼就是衝江公公來的。可是他們要幹嗎呢?劫財,還是有仇?
實在擔不起這個後果,可這幾人都是練家子,江湖人物,如果他敢張揚就殺他全家……寧招官府,不惹江湖。今天白天,李光福得了空隙,客客氣氣地問其中一個額上有刀疤但面色還不壞的人:“能不能讓我知道,您和其他三位爺這是……要做什麼?”
禰青低聲笑道:“說出來你可別叫。”
“不叫。”
“叫一聲就要你的命。”
“是是。”
“我們,仰慕雷大爺和江大公,想親近親近……”
李光福一呆:“呵呵,年輕人說笑了……呵呵,不打擾了……”
現在是個看起來
來頭不小的小姐找他說“重要事情”。李光福振衣而起,來到了樓上那雅間。
“小姐,您找李某人何事?”
徐荷書向樓下望了望,說道:“看來,這事兒你很勤力,明天江公公一定非常滿意。”
李光福驚訝道:“敢問小姐您是何人?”
徐荷書掏出一枚錦衣衛腰牌,在他眼前展示了一下。
“哎呀,原來是京城來的……錦衣衛大人!”李光福不知道是不是應該下跪行禮,他認得牌子上的字,卻有點疑惑——錦衣衛裡也有女人嗎?
“不必多禮。”徐荷書緩緩說道,“聖上差遣江公公來民間選美,雖然是十分信任之意,但也不免擔憂公公的安全,所以派了我們幾名錦衣衛微服出來,暗中保護。如此,你可明白我的來意了?”
李光福忙道:“明白明白。大人是爲江公公的安全着想,先來敝號巡視一番。”
徐荷書很有點想笑:“貴號聲譽甚好,本無可擔憂,但我看最近城中有些遊手好閒的可疑之人……”
“對對!”李光福立刻想到那四位身份不明的“夥計”,“大人想得周到,明天,不但江公公的安全,就連敝號的榮辱也全仰仗您!”
徐荷書點點頭:“好說。但是,你要記住,不要讓別的任何人知道有錦衣衛在這裡。”
“是,是。大人,一共有幾位……”
“這你不必知道,知道有我就可以了。”
“那麼我吩咐人給您準備一間上房。”
“不必。李掌櫃的給我一個端茶遞水的差使最好。”
“啊?”李光福奇怪了,夥計昨天就收了四個,今天還要收一個?
“怎麼?貴號不收女人跑堂嗎?”
“啊,不是……就是委屈了大人……”
“都是爲聖上辦差,豈敢說委屈。明天,我要親自給江公公上酒,以防歹人下毒。”
“是。”李光福撮撮衣襟,看看左右,想跟這位錦衣衛大人說說四位怪“夥計”的事。卻忽然看到一個人來到樓上掃地,便只好閉上了嘴。
在燈光裡,徐荷書見來的這人竟是禰青,不禁大吃一驚。他怎麼在大名府,怎麼在這酒樓裡做起了夥計?閒閒呢?
於是她對李光福說道:“明兒一早,我直接來找你。你可以跟夥計說,是特意請來的酒娘……”
“是,是,大人想的真是周到!”
徐荷書笑道:“這事兒完後,我會向江公公多進美言,虧待不了李老闆。”
“呵呵呵,不敢不敢,都是應該做的。”
樓下有夥計嚷道:“掌櫃的,雷大爺的管家到了!”
李光福忙起身。徐荷書道:“你忙去吧,我即刻就走。”
“是,大人。小人告辭。”
看着李光福走遠了,徐荷書不禁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這一番謊話和套話,可真是費了她不少的膽力。掃地的禰青已經湊到了雅間外。
“小夥計,你過來。”
彼此都無需再裝,不約而同問出了同一個問題:“你怎麼在這兒?”
禰青道:“我是殺手,自然是來殺人的。”
徐荷書笑了:“我也是。你殺誰?”
“還能有誰?”
“江太監?”
“沒錯。你也是嗎?”
徐荷書簡直是開心:“明天的勝算可就更大了!”
“你真是……太冒險了。”他們也不問對方爲何要殺江太監。
徐荷書笑道:“閒閒在哪裡?她還好嗎?”
“她很好,
一直跟着我……”
“你這表情是什麼意思?好像,擔心我還會搶走她?”
禰青有些靦腆地笑:“你搶不走了,她已經是我的女人了。”
徐荷書低下了頭:“好,只要閒閒願意。”
“她當然願意。”
“我現在可不可以去看她?”
禰青點點頭,告訴了她地址。徐荷書便即告辭:“小夥計,估計你要忙到很晚了,明天見!”
禰青道:“你告訴閒閒,我今晚還回去的。”
“好……”
夜的空氣很涼,而星星尤其明亮且繁多。徐荷書走在這城中的街道上,心情既有一種大事來臨的興奮又有一種與夜色諧和的安寧。小牛和小馬現在應該是睡得人事不省,一個人走路的感覺果然還是美妙……將要達到禰青所說的地點,她忽然感到身後有人在跟蹤他。
她停下腳步,凝神聆聽後面那人的動靜。豈料那人比她更靜更穩。徐荷書不禁回過頭,卻不見了那人的蹤影。
她不覺苦笑。看來自己穿的這套衣服確實相當招搖,都招上了小賊。
暗中那“小賊”,卻望着她英姿柔然的身影出了神……
——徐荷書見到了閒閒。
閒閒聽得外面有個熟悉的聲音喊她的名字,立即就猜到了是誰。她欣喜地擁抱住徐荷書。
徐荷書將自己來大名府的目的簡單一說,又說了剛纔在光福樓遇到禰青,閒閒不禁是喜憂參半。“你和禰青他們聯手,成功的可能性自然是更高,可是萬一失手,你……”
徐荷書笑道:“事已至此,顧不了那麼多。我們都倍加小心就是。”
“怎麼你說的話和他那麼像……”
“他?他是誰?”
閒閒紅了臉:“他,就是他咯……”
徐荷書嘆了口氣:“你真的心意已決要跟禰青在一起?”
閒閒點點頭。
“我祝福你們。”徐荷書笑道,“從頭想起來,這還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呢。”
閒閒輕輕說:“我只是個普通的鄉下丫頭,沒有他,我也許會生活得很好很平靜。但是偏偏遇上了他這樣一個人……我不願再多想什麼,一切都自然而然吧,我相信他……”
徐荷書觸動心事,不由得握住了閒閒的手:“他是真心愛你,我看得出來。而你也愛他……這必是命定的緣分,一定要好好珍惜,別輕易放棄!”
閒閒點點頭。“荷書姐姐,你上次離開是因爲謝捕頭進了大牢,他現在怎麼樣了?已經出來了麼?”
徐荷書搖搖頭,淡淡笑道:“他死了。”
“死……死了?”
“說來話長,我也不想說了……”
“姐姐……”
徐荷書微笑:“唉,沒事,我已不傷心了,反正他活着也是別人的丈夫,輪不到我上心。”
閒閒竟然流下了眼淚。
徐荷書笑道:“你可別招惹我哭……我們這是第三次見面,並且還是偶然,下次再見面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生死聚散,不過是這麼回事。像你這樣守着眼前的幸福纔是實在的。”
夜深了。“要不了一會兒禰青就該回來了……閒閒,我該走了。我真的還有些事要準備。”兩人依依惜別,不知明天還能否再見,不知下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
獨行的夜路上,徐荷書擡起來看看天上的星辰。從小,她就覺得夜空有一顆星星是在看她,和她彼此相知相伴。今夜,她好像又看到它了。依然那麼亮,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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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