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再睜開眼睛時,我的面前站着悉。
第一次見到悉,他的輪廓我看不清。只記得那樣一雙眼睛是那麼地痛楚得直直地盯着我的臉,讓我有片刻的恍惚。彷彿,我認識他很久了。彷彿,我已經見過了那麼一雙眼睛。
然後,當他提起手裡的東西時,我才知道不是他。
永遠不可能是他……
但我還是站了起來,站在了他的面前。
天下着雨,陰沉的天好像要壓下來一樣。雨水順着我的髮梢流下,落在了那厚實的土地上。
我聽見他說:我恨你!爲什麼你還要出現?爲什麼——!
我虛弱地笑着,片刻之後我倒在了他的腳邊。那個時候的我沒有感覺到痛,只感覺到了沉重。
我是樹妖,我沒有血可以流,即便我已經修成了人,我依舊是沒有鮮紅的血液可以流。但是,悉流了。
那樣的紅的顏色刺痛了我的雙眼,也刺痛了我的心。
我問他: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悉只是告訴我,他恨我!
然後他轉身離開,我閉上眼睛蜷縮在那泥水地裡,以爲自己會就這樣回到忘川,回到陰界。可是,他又折了回來。折回來的時候,他扶起了我。
我擡眸,望見了他的眼裡有我所不知道的東西在蔓延,最後輕輕地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很燙人,像要硬生生地把人的皮膚融化掉。
“你回來這裡做什麼?”我問,明明說恨我,爲什麼還要回來?
他眉眼裡有一瞬間地哀然劃過,最後只是合眸將我從泥水中抱起,表情木然到讓我有一種心被揪起的感覺。
我窩在他的懷裡,一直呆滯地任由他抱着我進了他的家,任由他抱着我進了他的房間。我沒有想過要反抗,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雖然,他曾經想過要殺我。雖然,他傷了我。但是我知道他的劍刺到了我的肩膀之前,已經先劃過了自己的手臂。他傷的人不只是我而已,還有他自己。
而他最後還是沒有殺了我,他的劍偏了,他的手臂抱起了在泥水中蜷縮的我……
我就那樣被他抱回了他的家,也就那樣留在了他的身邊。
我們的話從來都很少,至少除了必要的話之外他沒有和我多說過一句話。我喜歡在他工作的時候在一旁靜靜地望着他,喜歡在他的那個種滿了花草的院子裡呆坐着。他從來都不限制我的行動,也從來都不會過問我的一切。他在那裡給了我最大的自由空間,彷彿我就是他家裡的另一個主人,又或者他根本就忘記了有我的存在。
我和他的生活一直很平靜,至少在一個美豔的女人來到他的家裡之前一直是那樣。
那個像花一樣的美麗女人叫唐離,當她來到悉的家裡的時候我正在悉的院子裡澆花。她從門口進來的時候看到了我,眼底的驚異沒有逃過我的眼睛。只是我沒有在意她的目光,徑自撥弄着腳邊的蘭花葉子,無視她緩緩地走到了我的身旁。
“你知道我是誰麼?”她的身影擋住了我面前的光,我擡頭,只聽到她不可一世的用她那帶着寒意的聲音問我,眉目裡盡是對我的不屑和輕蔑。
我蹙眉,不太喜歡她注視我的目光。在陰間,要是有幾分理智的人都知道:寧可忤逆閻王,不可觸怒忘川!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傳說,但是在這些年來凡是對我不敬的人都沒有一個是好結局的,由其是死在我手裡的人更是記不清了。所以,我不回答她的問題也不做聲,想看她到底能奈我何?慢慢得,我看她的目光竟有了幾分興味,但又隨之熄滅。她不過是一個凡俗女子,我殺她很容易,只是——她有那個資格麼?
她似乎不喜歡被我這樣地注視,臉上的表情變得陰冷。
“你是啞巴麼?我問你話爲什麼不回答?”她提高了嗓音,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樣,好似在她眼裡我只是她可以任意踐踏的泥。
“……”我無言,緩緩移開了視線,繼續地用手撫摸着蘭花的葉子。對於我來說,她不過是一個無意義的世俗女子,不值得我對她浪費時間。要知道,我的歲數可以當她的祖宗了。而她?她的一生只有短短的數十載,轉瞬即逝如五月的櫻花,只有那麼一段燦爛的日子。何必和她計較呢?
“你這個女人是從哪裡來的?居然敢對我如此無禮!”她似乎被我漫不經心的態度惹怒了,一張姣好的面容就那樣變得扭曲醜惡。“你的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未來的皇后?你還把不把皇室放在眼裡?“
“我想說,”我低頭審視着她腳邊那可憐的草兒,緩緩輕柔地笑了,“我不認識你。”
“你!”她氣結,揚手將要落下的手被我扣住。“放手!”
“你還沒有資格命令我。”我淡淡地開口,不意外看到她眼裡兩簇怒焰噴出。
“放肆!你敢不聽我的命令?”她用力一掙,我手一鬆她便跌倒在地,狼狽不堪。“你——該死!”
“唐離?”低沉的聲音適時響起,我眉眼一轉間看到了他熟悉的身影。擺擺手,我轉身欲走。既然該來的人來了,那麼我還留在這裡有什麼用呢?
“你跟我進來。”他沒給我灑脫離開的機會,大步一跨便攔在了我。手順勢拉住我,不容我拒絕地將我拖到他的臥房。我想說什麼,但是他陰沉的臉色讓我吞下了我要說的話。我回頭,好像看到了唐離微微上揚的嘴角,不由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