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原本明月高懸,可不知從何處飄來幾朵黑雲,遮蔽了月光、窒息了晚風,頓時,月昏如晦,夜涼如水。
穿珠河畔,每至深夜,便只有河水印照星月之光、微泛輕‘浪’之聲。可今夜,穿珠河畔卻人聲鼎沸、燈火通明!河道上,每隔百米便有三兩位身着丹青宗畫服的弟子逡巡其上,不知在搜尋什麼。
“珍珠六園”之一的濯纓園外,更有半百神情焦慮的琅嬛弟子環繞濯纓園巡邏。而濯纓園內的滄‘浪’軒中,泠音仙姬坐於一張紫檀案臺前,眉頭緊皺、眼神焦慮。紫檀案臺上平放着一張七絃琴,這琴造型奇巧,竟是隻見琴絃不見琴體,而那七根琴絃,更是赤橙黃綠青藍紫,根根‘色’不同。
此刻,泠音仙姬正雙手撥動琴絃,仔細聽,奏出的琴曲聲聲如絲扣、音音若落珠。最神奇處,卻是七絃琴所奏出的每一道琴聲,竟如有實質,琴聲一出,七‘色’光絲便從琴絃飄出,如纏如繞,飄於滄‘浪’軒內!
順着這些彼此‘交’纏的光線的盡頭看去,卻見一卷珠簾,透過珠簾,隱約可見一張淡青‘色’竹‘牀’。而竹‘牀’上,竟躺着一位少‘女’,一位未着一衣、昏‘迷’不醒的少‘女’!
那少‘女’香‘脣’淡紫、臉‘色’略青,原本如雪若冰的肌膚也是泛着黑紋,小腹上更有一道紫金‘色’的拳印!這般模樣,分明一副中毒跡象。這副模樣,不可謂不醜陋,但不知爲何,此刻看少‘女’卻依舊絲毫沒有厭嫌之感,反倒更覺心疼,彷佛痛惜‘玉’蘭之將敗!
或許,是那珠簾半卷惹來朦朧之美態吧!也或許,不是吧!
輕歌小腹上的紫金拳印,想來應是之前被“金蟾吐珠”拳打傷後留下的。素來聞“蟾蜍有毒,其毒至‘陰’而烈”,卻沒想到這金蟾妖君隨意一拳,竟也沾有如此劇毒!
泠音仙姬所奏出的那些七‘色’光線正齊齊涌入輕歌小腹的拳印上,在其上‘交’匯糾纏,七‘色’駁雜卻有序,如天光驅暗,一點一點‘逼’走輕歌身上的蟾毒!
只是,這些七‘色’光線雖然多而密,半刻不停地爲輕歌‘逼’毒,而泠音仙姬更是毫不保留地將仙力灌注琴上奏出仙音。但那金蟾毒卻好像牛皮癬一般,死死賴在輕歌體內,任憑七‘色’光線如何強‘逼’,蟾毒也只是稍稍減退。
而滄‘浪’軒對面,一座臨河水榭內,情況更糟!
流雲宗主一手握星漣仙劍,一手捏訣掐印,只見劍光如星輝、仙氣似煙熅。銀‘色’的劍光和白‘色’的仙氣‘交’纏融匯,齊衝一人。那人臉‘色’鐵青、嘴‘脣’暗紫,透過破爛的衣服,暗黑‘色’的皮膚清晰可見,這人,卻不是柳青嵐是誰!
之前柳青嵐爲追擊重傷的金蟾妖君,不顧一切便跳入了穿珠河。未曾想,金蟾妖君乃是“蠻荒五毒”之一,全身劇毒無比,他被柳青冥劍仙切腹,體內毒血、毒漿盡皆流出溶於河水。柳青嵐跳入穿珠河,身子立馬被這些溶有劇毒的河水沾染、溶蝕!
若非飛揚及時將其撈上岸,柳青嵐定是要落得個葬身河底的下場。
只是,金蟾疥毒素有“‘陰’毒之王”之稱,說的便是金蟾疥毒乃是‘陰’屬劇毒中最致命的!即便在毒物叢生的崑崙、蠻荒之地,人們對金蟾疥毒也是聞之‘色’變!
飛揚將柳青嵐撈起時,金蟾疥毒便已侵入柳青嵐體內。此刻流雲宗主拼盡全力,‘欲’要爲其‘逼’毒續命!
只是,看眼下情形,流雲宗主眉頭緊皺、額頭滲汗,分明用盡全力。而柳青嵐的臉‘色’卻依舊鐵青,似乎他體內的疥毒並未被排出,只是被強行鎮壓住了而已。
流雲宗主也看出了這點,眼神也開始變得焦慮,無計可施之下,竟是祭出了琅嬛嶼至寶——水晶宮!水晶宮直接飛至柳青嵐頭頂,向其罩出一道七彩神光。
同時,流雲宗主提劍躍至柳青嵐身邊,左手捏劍指、灌仙力,先封堵了他的天突、鳩尾、氣海等十二處‘穴’位,接着揮劍而下,直切柳青嵐的手腕、大‘腿’。
“咳···”的一聲聲,柳青嵐輕咳一聲,竟是有了些許知覺。流雲宗主這招“氣鎮命‘穴’、放血排毒”之法卻是奏效。
只是流雲宗主已施法多時,最後更是一心三用,一邊要控制水晶宮護住柳青嵐心脈,一邊要灌注仙力鎮住柳青嵐命‘穴’,一邊更要‘精’準地切開柳青嵐的血脈。這樣下來,饒是流雲宗主修爲高深,也不禁吐出一口鮮血,坐到地上打坐休息。
滄濤閣外,一直焦急等待的柳青冥劍仙等人一聽到閣內聲響,立馬蜂擁而入。一入閣內,衆人只見流雲宗主盤膝坐於地上,神情疲憊。而‘牀’上,水晶宮無聲地罩在柳青嵐頭頂,神光大放。而柳青嵐,臉上依稀多了些血‘色’,臉‘色’好轉了許多。‘牀’榻上,一灘紫黑‘色’的污血‘混’着一小片鮮紅‘色’的血,看上去悽‘豔’而詭異。
衆人見了這情景,心中已瞭然。曼舞見到流雲宗主坐地打坐,急忙跑到他身邊,扶起流雲宗主,一邊還說道:“爺爺,地上‘陰’寒,我先扶你坐到椅子上。”說話間,龜仙人已將一張紫檀靠背椅搬到流雲宗主身旁。
柳青冥劍仙雖然愛子心切,急於知道柳青嵐情況,但流雲宗主爲救柳青嵐而大耗仙力,他自然也知道輕重,因此一直恭敬地站在一旁,未敢直接過去看看愛子。
而流雲宗主也理解他的心情,因此未等坐到紫檀靠背椅上,流雲宗主便擺了擺手,出聲說道:“柳青冥,你先去看看嵐兒吧。”
柳青冥衣聽這話,身子一震,擡頭看了一眼流雲宗主,眼神感‘激’而又帶些疑‘惑’,頓了一會才直撲‘牀’沿。
柳青冥劍仙一邊爲柳青嵐整理‘亂’發,一邊爲其擦拭污血,動作輕緩,滿含慈愛,似乎生怕攪擾了柳青嵐休養。與此同時,流雲宗主滿臉疲憊地坐在紫檀椅上,深深地嘆了口氣,頓了一會才說道:“柳青冥,金蟾疥毒太過‘陰’狠,嵐兒又中毒太深,老夫也···也只能···”
自從柳青嵐中了金蟾疥毒後,一向以冷靜著稱的柳青冥劍仙,也是心急意‘亂’。他本以爲流雲宗主親自施法解毒,柳青嵐必定沒事。可流雲宗主突然這麼一說,柳青冥劍仙不禁大驚,慌忙轉頭,眼神驚恐地看了看流雲宗主。
流雲宗主輕嘆一聲,說道:“我也只能用水晶宮護住嵐兒心脈,再以星漣仙力鎮住嵐兒命‘穴’,此法只能爲其續命,卻難以爲其解毒。”
柳青冥劍仙聽了這話,似是不信一般,灌注仙力於右手,探手爲柳青嵐把脈。一查之下,他頓覺柳青嵐體內毒氣,始知流雲宗主所言不假。
一想到柳青嵐命懸一線,柳青冥劍仙不禁面如土‘色’、癱坐在地。衆人深知柳青冥劍仙愛子心切,也都不禁低頭皺眉,嘆氣不已。
滄濤閣內,氣氛頓時顯得壓抑起來,正在這時,紛舞仙姬突然破‘門’而入,徑直奔到流雲宗主身邊,急聲說道:“島主···輕兒她···輕兒她餘毒難解,此刻泠音師妹只能用‘七音鎮魂’暫時控制毒素蔓延。”
流雲宗主聽了這話,身子也是一震,臉‘色’大變,說不出話。
之前,流雲宗主知道柳青嵐身中金蟾疥毒時,重傷的輕歌恰被其他弟子尋着,帶到流雲宗主面前。當時流雲宗主爲其一查傷勢,也是大驚。金蟾妖君身爲五毒之一,所施的“金蟾吐珠”拳自然也是劇毒之拳。輕歌受他一拳,也是身中疥毒,昏‘迷’不醒。
只是柳青嵐全身被毒水浸泡多時,中毒至深,若不及時救助,必定會毒發身亡。而輕歌中拳時身着雲羽仙衣,爲其化去不少疥毒,因此中毒不深。兩廂權衡之下,流雲宗主咬牙決定親自救助柳青嵐,而輕歌則讓泠音仙姬施法救助。
流雲宗主之前不知金蟾疥毒之厲害,本以爲以自己和泠音仙姬之力,定能爲柳青嵐和輕歌解毒。誰料,此刻柳青嵐之毒未解,泠音仙姬竟也難解輕歌之毒。
兩番噩耗,聽得衆人心情大爲沉重,站在滄濤閣中,不知該說些什麼。過了許久,一直站在角落的顏濟卻突然出聲,說道:
“各位仙長,你們少在神州走動,不知神州近事!近年來蠻荒一帶有‘五毒妖君’作孽,那毒傷柳青嵐公子的金蟾妖君便是五毒之一!據說,這金蟾妖君所穿的金蟾毒衣可解天下‘陰’毒!正所謂‘解毒還須投毒人’,弟子猜想,若是能得到那件金蟾毒衣,或許能施以毒攻毒之法救人。”
顏濟這一番話,可謂是驚醒夢中人!流雲宗主聽罷這話,立馬下令,着一衆隨行長老帶着本‘門’弟子搜尋金蟾妖君蹤跡。顏濟也急忙附和,帶着全城丹青宗弟子搜索全城。
衆人去罷,滄濤閣中頓時清靜了許多。流雲宗主心繫輕歌,起身走到柳青冥劍仙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頓了一會才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柳青冥,你也不用太過擔心。輕兒和嵐兒自小福厚,老天定是捨不得收了去的。”
說完這話,流雲宗主也不逗留,在曼舞的攙扶下,徑直便走出滄濤閣。而柳青冥劍仙心急意‘亂’,也未相送,只是呆呆地坐在‘牀’沿,低聲唸叨着:“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唸了數遍後,柳青冥劍仙不知想到了些什麼,竟是突然眼神一閃,猛一擡頭,咬牙說道:“我兒之命,由我不由天!”說這話時,柳青冥劍仙竟是眼神‘陰’鷙、神情猙獰,絲毫不見往日的仙風道骨,卻反而像是一尊怨念極深的惡人!
說完這話,柳青冥劍仙轉頭看了一眼依舊昏‘迷’的柳青嵐,之後頭也不回地走出滄濤閣,一躍而起,轉瞬便消失在了夜幕中,也不知要去做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