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大好,暖陽曬下,各人昏昏沉沉地。再加上昨夜不是悲傷過度,就是沒能休息,更加無‘精’打採。大隊人馬懶散地爬山,各想各的心事,衆人默默,二柳‘交’談自然也就停歇。
武當山上,天雲道長大驚,稟道:“雲天掌‘門’,師兄弟們的屍首都不見了,當日我與師傅匆匆離去之時明明他們——”
馭獸齋宗主雲天道:“莫大驚小怪,肯定是有人收斂過,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又對身後道:“‘門’中不幸,貧道還要打理後事,招待不週,還望盟主、師太以及諸位少俠見諒!”
風逐明面容肅然,還禮道:“真人客氣,還望真人節哀順變,保重身體,武當一脈,匡扶正道還得您老來主持大局!”
馭獸齋宗主雲天點頭,不再多說,帶着衆人往大殿裡走。
昨夜到現在,風流尚首次又機會仔細打量馭獸齋宗主雲天,只見他話語間眉目低垂,顴骨高聳,雙眼凹陷,舉止似乎蒼老過十載。回想幾年前江津村中“真武七截劍”掃遍羣魔的威風,前些時日在神農頂上與他談論情形,如今已風采不再,試問天下間有幾人能夠活得逍遙自在?
風流突然想起一事,對幽魂道:“三變兄,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幽魂笑道:“風流兄,在下一定知無不言!”
“三變兄是神壇中,我想向你打聽貴‘門’中琴棋書畫四長老中的諸葛棋前輩的下落!”風流道。
幽魂道:“怎麼風流兄也認識諸葛長老?”
風流道:“實不相瞞,在下與父母失散多年,最近才得知諸葛前輩可能知道家父下落,所以想——”
幽魂搖搖頭道:“風流兄如果想見諸葛前輩的千金,也就是我的諸葛燕姐姐,那包在我身上,至於諸葛前輩本人,說實話,連我都沒見過,失蹤幾十年,恐怕早就不在了吧,諸葛燕姐姐家裡拜祭的連靈位都設置得有,不信你問盈盈妹,她也去過!”
幽魂終於找到機會與菲菲說上話,真是一日說不上話,好比熱鍋螞蟻渾身不舒服。
菲菲點點頭道:“風流,不如你去萬泉城找諸葛燕姐姐問問,看前輩失蹤前有沒有留下些什麼線索,可能會有用處。”
風流道:“多謝白姐姐提醒!”
說話間已經隨衆人來到武當大殿,陣風吹過,血腥正濃。遠遠就看見白‘蒙’‘蒙’滿地都是,儘管衆人心中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親眼見到百多具屍首停在面前,無不動容。
所有逝者都被收殮過,蓋上白布,只留下面目辨認。見着情形,煙霞又大哭一場,昏死過去,想武當派少收‘女’弟子,二輩人中更只有煙霞和明月兩人,都拜在玄沉‘門’主‘門’下,如今明月已死,只剩下自己一人,如何不悲。
其他個人都回過臉去,不忍再看,尤其是峨眉金頂衆少‘女’,哭得個個跟淚人兒似的。風流見着分立自己不遠處的輕歌、‘玉’冰及菲菲都在默默流淚。只有風逐明身旁的曼舞滿面悲傷,卻不曾哭過,風流知道,就算當年琅嬛嶼衆將幾乎全部戰死,琅嬛嶼兩位少‘女’也沒哭過,不是不傷心,而是這種傷痛被身爲軍人將士磨練的毅力所替代,越是傷心,殺意越強。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風流才見過曼舞哭時模樣,難道她終究還是沒變?還是自己心中的人兒?要是曼舞還在的話,恐怕又要跑出去揮鞭狂舞一番!
想到曼舞,風流突然一驚,暗道:“曼舞呢?她不是跟姐姐在一起,自己昨夜光顧得意,怎麼沒注意到她,難道走了?”
且不說風流胡思‘亂’想,武當掌‘門’紫陽道長,如何不悲?心中如何平復?妄以爲一世苦行修爲,也可稱天下一絕,哪知道不過是參加個武林大會,就遭滅‘門’之禍。他本是豁達開朗之人,遭逢鉅變也不由得心生絕望。眼見這幫弟子,幾乎死絕,就連退隱多年的太師叔和少聞世事的師弟玄沉‘門’主都沒有逃脫厄運,活着的亦傷心至此。
邁步入大廳,正上方擺放着掌‘門’寶座,後面牆上掛着巨大太極圖。衆人驚見太極圖上卻多出幾行大字,竟然是用人血所寫,朱‘色’刺眼,就見上書道:
“悲兮世事無常,憤兮天地不仁,憐兮基業百載,嘆兮莽莽蒼蒼!”
後面落款書“神策”二字。
馭獸齋宗主雲天看後又是驚喜又是悲慼,倒身便朝太極圖拜上三拜,說道:“弟子紫陽多謝風遊明師兄指點‘迷’津!”
說罷,站起身來便要取下太極圖。
衆小輩中少有人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只有新盟主風逐明,老輩如文姝師太,先是聽到瘋癲書聖名號大是吃驚,又見馭獸齋宗主雲天要取太極圖,二人頓時上攔住,衆人均自愣住。
風逐明慎重萬分,道:“雲天掌‘門’,請以天下蒼生爲重,收回成命。”
文姝師太道:“阿彌陀佛!紫陽師兄你要考慮清楚!”
馭獸齋宗主雲天對衆人道:“這幅太極圖乃是立教真人親手掛上,有言在先,血染太極,破而後立!既然風遊明師兄親手血染,他老人家一身算無遺卦,我武當自然從命破教!自今日起,武當山七七之期年過後自有人來立教!”
此言一出,武當‘門’派餘下弟子齊齊下跪,悲道:“一切聽從掌教安排!”
馭獸齋宗主雲天道:“善!”
風逐明聞言,立刻跪拜道:“雲天掌‘門’,師侄初當大任,還需要師伯及武當衆師兄弟扶持助佑,還望三思!”
文姝師太亦道:“今日若是武當破掉,那我峨眉金頂不就預成了‘脣’亡齒寒之訓,更何況祖宗百年基業毀於一旦,紫陽師兄你要考慮清楚啊!”
馭獸齋宗主雲天去意已決,一染拂塵平地風,風逐明跪地不住,被直直地託了起來。馭獸齋宗主雲天道:“盟主若能秉承寬厚待人,不怕天下正道不昌,何況貧道只說過武當破去,衆弟子可不必歸隱,一切隨各自所願!”
風逐明見再無力阻攔,只好做稽首禮道:“多謝師伯提點!”
馭獸齋宗主雲天還禮,離去,命衆弟子大殿等候。稍時就見老道身披七星袍,手持一口漆黑如炭的古劍從內堂走出,那正是武當立教物件之一的七星劍。
叫來顏山、秦明及雁翎三人,就在武當停放百餘死去弟子的大殿面前擺設香案。馭獸齋宗主雲天親手摘下懸掛期年的太極圖,霎時殿外天地變‘色’,風雲大作,雷電‘交’匯。又使人在昏‘迷’的煙霞處取來天機杖。衆人看着這畢生難見奇觀,無不驚呆,尋常‘門’派祭祀或是破滅哪能引天地‘色’變,可想立教武當的先祖又豈是常人!
將太極圖、七星劍、天機杖呈上祭壇,又將隨身多年玄電劍‘插’離自己三尺遠處,衆人只知這是破教儀式,都站得遠遠的。馭獸齋宗主雲天率僅餘幾名弟子跪下,唯有煙霞昏‘迷’,不在其列。
齊齊向天叩首,但見天譴,一拜天地昏暗,二拜風起雲涌,三拜雷電‘交’加。忽然,一道水桶粗的閃電,直直從天劈下,這一下可嚇煞各派前來助拳衆人,尤其以馭獸齋僧人居多,趕忙結佛‘門’陣法護住衆人,霎時半壁武當大殿如升起一片黃‘蒙’‘蒙’地霧氣。
那閃電直劈而下,竟然朝着馭獸齋宗主雲天奔來,衆徒弟大驚,顏山更是不顧一切呼啦站起來,想要撲開馭獸齋宗主雲天,卻得馭獸齋宗主雲天拂塵一掃,退出幾尺遠,雙腳一軟,依舊撲通跪地。
閃電當頭劈下,異變頻生,就見馭獸齋宗主雲天所穿七星袍突然鼓風,迅速膨脹,大放紫氣,每鼓動一分,紫氣更盛更濃。紫氣與閃電‘交’接,火‘花’噼啪作響,猶如龍爭虎鬥,那雷電硬是劈不下來,‘混’‘混’‘蒙’‘蒙’之中,馭獸齋宗主雲天憋悶,張嘴就是一口鮮血,可見有七星袍護身也不好受。
聽聞馭獸齋宗主雲天蒼老聲起,念道:“武當第三十七代掌教弟子紫陽,掌教無能,今遭逢滅教之禍,爲保武當大道不滅,決定破教而後立,願印證先祖竭言,再向叩首,祈列代師祖成全!”
話音剛落,那知天地閃電更勝,源源不斷地朝武當大殿彙集,雷鳴轟隆,地動山搖,武當山房屋倒塌無數,大有傾刻間即被夷爲平地之勢。遠觀衆人裡,以文姝師太輩分爲最長,一跺腳,喉道:“大家快走,快走!”
儘管都有好奇心,此刻也不能不走,畢竟‘性’命更重要。
輕歌與‘玉’冰見風流原地未動,輕歌立刻上來拉住,道:“風流,快走,這裡要塌陷啦!”
菲菲不知何時也來到近前,道:“可惜我沒帶火麒麟出來,否則也能助道長一臂之力!風流,我們還是走吧,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要白白犧牲啊!”
風流搖搖頭,道:“多謝幾位姑娘好意,能得你們關懷,柳某死也知足了!你們還是先走吧,馭獸齋宗主雲天對我有救命大恩,我怎麼也要守到最後才死心!”
隨風逐明撤走的曼舞惦記風流,遠遠見他還不肯走,趕忙跑上來,焦急說道:“風流,快跟姐姐走!”
說着抓起風流手就往外拽。
與‘玉’人肌膚相觸,風流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原來少‘女’還是如當年一樣地關懷自己的生死,並不只是因爲琅嬛嶼恩德,受琅嬛島主幽劍鳴諾言所託才照顧自己的,風流情不自禁地說道:“姐姐,謝謝你!”
衆‘女’愣住,有爲他奇怪的謝意,有爲他‘迷’茫的表情。
風流繼續道:“可是,數年琅嬛嶼中歷練,還有你的教誨,你知道的,好的將士寧願戰死殺場,也不願看到國破家亡而苟且偷身。我風流有恩不報,倘若就此離去,也無顏苟活!”
緊隨菲菲的幽魂此刻卻豎起大拇指,道:“風流兄,英雄所見略同,在下真心佩服,不如留下來與你一起!”
風流道:“多謝,你快替我帶她們離開吧!”
曼舞慢慢放開拉住的手,少‘女’沒想到自己看着成長,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弟,現今真正長成敢作敢爲的男子漢,有些陌生的感覺,卻又不得不承認那是自己期望看到的,因爲,琅嬛嶼將個個如此。
於是,道:“那好吧,你保重!”
最後望了他一眼,就要離開。
哪知輕歌突然大聲道:“曼舞,你怎麼如此無情,你知不知道在他心中永遠都只容得下你一個人,你就這麼走了?還是眼睜睜看着他送死?他有多大能力難道你不知道?”
曼舞身子劇震,猛地回頭,驚異望着風流。
‘玉’冰和幽魂不知情形,十分詫異,菲菲卻是黯然低下頭去。
風流不敢與曼舞對視,一把將輕歌推在‘玉’冰懷中,喝道:“夠了,‘玉’冰,快帶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