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感覺到將要大難臨頭,蠕動中的草窩子忽而沒了動靜,一隻暗色的小獸倏地竄出。
眼疾手快的楚煜對着那隻倉皇逃命的小獸,搭手就是一箭放出。模樣酷似狸貓的小獸,正是北滄草原上罕見的紫狐。
這種通靈的珍獸生活在狼牙山雪峰之上,唯獨夏日纔會下山產崽。因其珍貴無比、色澤瑰麗的皮毛,而成爲北滄人競相獵取的對象,每年皇族的圍獵更是是以勇士獵到紫狐爲彩頭。
離弦利箭當空,與唐秀秀打出的紅袖相撞,金屬錚鳴聲乍起,本該穿心奪命的一箭被生生截下,勉強貼着地面落入草叢,攔住了紫狐逃離的方向。被利箭驚住的紫狐,綣成一團瑟瑟發抖。
“好端端的,爲何攔我的箭?”眼看到手的獵物飛了,志在必得的楚煜有些不解的望向出手阻攔的唐秀秀。
只覺得楚煜是殺順手了,見着個活物就會搭弓放箭,唐秀秀蹙眉道:“要對你不利的是那些鐵騎兵,它又沒礙着你。”走近去看那隻抖成一團的紫狐,油光水滑的柔軟皮毛、彷彿會說話的靈動黑眸,看着就讓人心生憐愛。
“你知道這東西的皮毛有多珍貴?在北滄可是萬金難求。拿來給你做裘子不好麼?”除了狼形的疾風,楚煜向來對動物沒什麼好感,對於唐秀秀的不忍殺之感到難以理解。
“我纔不稀罕什麼裘子!”一想到如此通靈的小生命將會被抽筋薄皮,想象中殘忍血腥的畫面,讓唐秀秀不悅得蹙眉。“不許傷害這隻紫狐,你只管當是命令好了。”隨手將驚魂甫定的紫狐抱起,安撫般的輕揉手感極佳的厚實皮毛。
反正紫狐都是準備送給唐秀秀,隨便她要怎麼處置。楚煜收回弓箭,望了望四處,隱約有滿載而歸的人馬陸續歸去。“都出來大半日了,回去吧。”呼哨喚來那兩匹駿馬,方纔它們的主人的屍首已被半人高的草色湮沒。
將個頭極小的紫狐揣在懷中,唐秀秀強忍着心中的恐懼,跨過那幾個殞命的北滄鐵騎兵的屍首,好容易纔回到馬背上。不知道方纔被自己一把斷魂砂打中的那名刺客現在如何?
“幾百人馬的圍獵,有誤傷在所難免。”楚煜看出唐秀秀的不安,催促她快些策馬,莫要再想今日行刺之事。
“那你可知道,是誰要對你下手?”唐秀秀不時用手指戳戳懷中紫狐涼涼的鼻尖,逗弄它玩。幸好行刺之事被奚容撞破,估計這會兒琉璃和楚釋天那裡應該都會加強警戒。就她所知:這支人馬說不定還是受楚璟帆指使。
楚煜沉默片刻,有些無奈道:“和碩王。”
“不可能,那個和碩郡主成天六哥長六哥短的圍着你轉,她爹怎麼會想要你的命。”唐秀秀以爲楚煜在說笑,不甚認真的搖頭。其實她的原話是:你未來的岳父大人,會讓自己女兒守寡麼?
楚煜自己也是無奈苦笑:“信不信隨你。”樊雪晴從小同自己青梅竹馬,但不代表圖雅氏以及樊家會對自己另眼相待。畢竟自己出身庶子卻擁有火麒麟的神力,大哥楚璟帆將自己視作他繼位的障礙也並無道理,換做是自己一樣會忌諱。“忘了告訴你,和碩王是皇后圖雅氏的胞弟,亦是我大哥的舅父。”
終於理解和碩王不是沒可能和楚璟帆一個鼻孔出氣,唐秀秀感到頭疼無比。照這樣下去,楚煜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更別提讓他騰出空閒去唐門復仇了。或許……?唐秀秀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主意,就連她自己都爲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感到驚訝。
“楚煜你還記得在景汐時的逆天計劃麼?”
“自然。只可惜功敗垂成。”回想起師叔洛熵,通過座下三個了不得的弟子謀劃的那場驚心動魄的計劃,至今仍然歷歷在目。
唐秀秀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稀鬆平常,以便說出那個大膽近似瘋狂的主意:“那你想不想在北滄試一試呢?”話音未落,就被一股大力扯過。
“你發什麼瘋?!”被楚煜拎到他的馬背上的唐秀秀,順着打量自己的視線不悅的瞪回去。
“瘋的人不是我。這裡是北滄,不是景汐,北滄王不是那個沒用的段青衣。”楚煜神色嚴峻,灰色鷹眸也變得銳利無比。即使是琉璃也未必猜得到他的打算,今日卻被唐秀秀窺探到隱藏在心底的秘密,楚煜暗自心驚之時,又不得不重新審視起唐秀秀。
沒想到自己有意無意的試探,竟會讓楚煜反應如此之大,唐秀秀很快恢復嬉笑的語氣。“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而已。”就算是尋常百姓都會偶爾做做皇帝夢,若說在景汐忍辱負重做了十年質子的楚煜沒有這個心思,那纔是不正常。更何況,奚容和阿里不花,一文一武兩位得力手下的存在,更將楚煜心中所想表露無遺。
“看來段青衣上次給唐門的懲罰還是太輕了。”楚煜一反常態,突然出手大力扣住唐秀秀的下顎。“若是想活命,以後不許再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你都敢做,我爲何不能說?!”感覺自己下巴都快被捏碎,唐秀秀絲毫不畏懼楚煜的怒火,頂了一句回去。恐怕楚煜眼下這副陰鷙狠戾的樣子,纔是他本來的面目。
當初在青山城,楚煜假戲真做要取自己的性命,只是爲了配合餘半城演一場路見不平的“苦肉計”,誰知道那時他是否真的沒有任何的殺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刀狂,想來也絕不會是個心慈面善的人物。
“別妄圖揣測我的心思,否則就算我二哥找上門來,我也一樣不能容你!”看來自己之前種種真的是把唐秀秀給寵壞了,事到如今這個丫頭是越來越膽大,竟然想插手自己在北滄朝堂布局之事。
唐秀秀轉過頭,擺脫楚煜的桎梏:“只要你能替唐門報仇,我這條命賠給你也算值得。”沒想到好不容易纔建立起信任的式神,終究還是對自己心生嫌隙。
雖是炎炎夏日,唐秀秀只覺得身處冰窖。在權傾天下與肝膽相照之間,果然沒人會選擇後者,就算是楚煜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