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安恕還是被齊玫強逼着灌了一大碗的薑湯,又被勒令在被子裡捂了好半天的汗,直到見她沒生什麼高熱,手足也回溫了,這才徹底放心了下來。
第二日的時候,天就放了晴,安恕照例要下到田地裡繼續幹活。因爲下過了雨的緣故,所以別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青草香縈繞在鼻尖,只不過道路仍舊是泥濘難行,她新換的那一身衣衫很快就又沾染上了污漬。
安恕倒是沒去在意這些,之前播種下去了的種子剛巧就遭逢了一場大雨,土壤板結了之後,這種狀態其實是不利於種子的萌發的,倘若不做任何處理的話,那麼之前幾日做過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她跟着其他的女子們繼續去空地上播種,衆多男子們就被挑選了一部分出來,去到已經播下種的地頭裡去劃鋤,一是重新將土壤弄得疏鬆,再有也可以去除些田間的雜草。
接下來的五六日安恕都幹着類似的農事,等到所有的田地都被播好了種子,上面的軍官們合計了一下,接下來的農活無非就是鏟地、耥地這些比較重的體力活了,男子們還能頂一頂,若果真攤在這羣女眷的頭上那就實在是太過繁重了。所以,也算是給安恕她們開了個恩典,女子們的任務就直到播種完畢,之後就可以回到各自所屬的司所了。
安恕對上頭批下來的這個決定說不上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不過就最後的這幾日也的確是把她給累得夠嗆,很多時候都是硬着頭皮才能繼續撐下去,現在好歹算是不用再受這種勞作之苦了,可同樣的,能見到邵敬潭的機會就更寥寥可數了。
後來安恕直到結束之後,也沒見安忍再主動來尋自己說話,他不來她反倒還安心一些,要不然這對姐弟之間的相處也總是充斥着滿滿的尷尬。她話又不敢說太重,對方從來就未曾跟她言明過,也從來就只是以姐弟的關係示人,她就更沒有什麼理由去迴避安忍了。
最麻煩的那一方其實還是來自於邵敬潭,安恕這一世還是頭一回覺着,原來想要主動向男方示好,也是門不簡單的學問。自打她來到軍營,一直到現在,還真沒找到什麼合適的機會去跟邵敬潭接觸,碰壁的機會反倒是有不少。她禁不住有些灰心,想着爲什麼命運會做出這麼大的改變,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其實安恕不清楚的是,從她重生的那一刻開始,劇本早就不像前世那樣是她一望而知的了。
回到竈房之後的日子依舊平平淡淡,她也沒有許多閒暇的時間再去想東想西,邢嫂子又教給了三個人幾樣麪食點心,現在就連小丁學起來的速度也是飛快了。幹了半個多月粗話的安恕現在手掌心已經有些粗糲了,齊玫每每摸起來都會感慨一番,雖然還不至於到胼手砥足的程度,卻也是生了薄薄的一層繭子。
這日,三個人正圍在大竈旁試做香蔥燻肉小餅呢,邢嫂子從外頭回來,就給安恕帶來了一個消息。
“來來,恕丫頭,嫂子問問你,你本家裡頭是不是有個名叫秦安忍的兄弟?”
安恕跟齊玫皆是一愣,不知道爲何連邢嫂子都知道了安忍的名諱,莫不是他出了什麼事罷。。。
安恕趕緊點頭應了下來,只說了是她族裡頭的一位堂弟,邢嫂子連連點頭,說道:“我道也是,都是杏林世家出身,自然就是有些我們尋常人沒有的本事。。。”
她也不再賣關子了,將自己聽到的這個消息一五一十地跟眼前的兩個女子一一道盡。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自打安恕她們走了之後,田間就只剩下男子們在整日勞作,之前下了幾場雨倒都還好,可之後就是一連好幾日的高溫天氣,饒是些過去幹慣了農活的人都有些受不住了。就在一日接近中午正要放飯的時候,有兩個人就暈在了田壟間,不過好在安忍當時處理的及時,等到營裡的醫官傅晦明趕到的時候那兩個人就都轉危爲安了。
這位傅大夫後來想必是知道了安忍的來歷,本來就惜才的他還特意向上頭請示了一番,才把安忍從新兵營裡頭給調了出來,之後就認了他作自己的徒弟。
安恕只初初聽了覺得驚訝了一下,等邢嫂子全部講完也就重新回覆了往日裡的平靜。其實安忍雖然跟前世裡的記憶全然不同,可他能有今天這樣的結局她一點也不奇怪。父親曾經在不經意間跟她提過一句,說是本家那位老太爺早就將自己不傳的技藝盡數教授給了安忍,其實也是做着培養下一代繼承人的考量,安忍的性子又沉靜,即使是年齡尚幼,可卻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這不,經歷了這次事件,是金子的他果然一試就被試出來了,能得了他人的賞識也是他努力研習了這麼多年醫書的結果,若是果真將他投身軍營,一輩子都要經歷無數戰場上的殺伐決斷,那還不如就做個軍醫,至少那也是他擅長的事項。安恕以前根本不敢想象安忍這麼個文文弱弱的人怎麼在疆場上拼殺,只怕一個不慎就埋沒於百草之中了,可現在有了這麼一個機遇能從前線作戰中脫離,確也是再沒了這樣的顧慮,她爲安忍感到高興,真心爲他能有這樣一個不錯的出路而感到由衷的慰藉。
兩個月後。。。
早前種下去的種子據說長勢都還不錯,其實這也多虧了萬仞山南麓的氣候適宜,日照充足卻又不會太過,從山腳下又有彙集而成的溪流,也省得人們再去另尋水源開挖溝渠。
邢嫂子從安恕口中得知了種下去的作物裡面還有粟米跟高粱,眼珠子一轉,就打起了這兩樣糧食的主意。
其實無非也就是想拿它們去偷着釀釀酒,涼州大營裡面基本上是不會供應酒水的,要買也只能跑到嘉陽城裡去買,可這一來一回又得耗費大半日的功夫,所以總也沒能尋得一個適合的機會。
不過但凡打勝一場仗之後,從將軍再到下面的兵吏都會烹羊宰牛設酒宴慶賀,邢嫂子過去在山裡面,酒肉自然是沒斷過的,到如今只有幹看着別人吃喝的份,有時聞着從演武場上飄過來的酒香,一準能把肚子裡的饞蟲給勾搭上來。
這不正好,現成的釀酒的原材料這就擺在眼前了,就只等再過段時日莊稼成熟了,以後再饞酒的時候怎麼也能“自給自足了”。
安恕、齊玫還有小丁現在已經能作爲廚房的主力了,大部分的事宜也都能夠很好的勝任,邢嫂子略略放了些心,通常也敢放手讓這幾個小輩獨自行事了。她們仨也都是機靈人,至今倒也沒出什麼亂子。
現在每日裡也沒有那麼多的人特意拐到西院裡頭來看安恕了,大家好像早就習慣了她的存在,就像是從海角仙山裡走出來的仙女,落入了塵世裡,一來二去見得多了,沾染了些人間煙火之後,也就不覺得有什麼好奇的了。就是偶爾有些比較好色的兵油子,賴皮一樣地緊盯着安恕的目光,讓人有些吃不消,除此之外,日子也還算是平平靜靜地度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