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之前東區裡的那些重病患有不少已經出現了好轉,被相繼轉移至了其他的病區,這樣一來,整個東區就空出了不少的位置,傅晦明也不敢將那些吐血的人再跟其他病人混在一處醫治,正好就都安置在東區了。

安恕在回到外面打算搬運剩下的病人時,就聽到順着風從遠處傳來了幾聲壓抑之後的輕微咳嗽聲,聽聲音有點兒像是從走遠的那一小隊將士裡傳過來的,她趕忙朝那個方向打量了下,但卻沒有瞧出什麼端倪,隊內的兵將們依然在有條不紊地行進中,她不由得懷疑會否是自己聽岔了,因爲被放置在地上的這些病人當中也有人時不時會咳上兩聲,一直到傅晦明也出來了,安恕才收回思緒,跟其他人一樣繼續忙活了起來。

等將這些人都一一收進了坊,衆人開始上前診查的時候,才知道傅晦明方纔發那一頓火不是沒有因由的。

之前收治的那些染了疫病的人,不管是從城裡送來的,還是從營裡送來的,都沒見過這麼重的症,這纔剛一日一夜的功夫,那些營裡的兵看起來就都奄奄一息了。查色按脈,所有的檢查都做了一遍,也沒人正經說出其中可能的因由,只好按照之前的法子這樣治着試試。可等到後半夜的時候,整個病遷坊就亂成了一鍋粥。

那一小半從嘉陽城裡送來的百姓服了藥後病情都穩定了下來,獨獨這些軍營裡面的兵士們的情況一直沒見有好轉,一過子時,那些人中就陸陸續續出現了更嚴重的咯血,傅晦明又馬上安排人煎熬止血的藥劑,可麻煩依然接踵而至,等他們熬完藥之後發現根本就喂不進去,有些人因爲處理不及時,已經被血液嗆進了喉管,再也呼吸不得,面色蒼白得可怕,連爪甲都變得青紫,掙扎着抽搐了一陣之後就不活了。

最後把傅晦明給逼得沒輒,不得已只能用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將他們呼吸的氣道縱向割開個口子,又取了浸泡過的葦子杆插了下去,這辦法雖然做的時候看起來嚇人,卻在關鍵時刻能救人一命。

因爲只要氣道一通暢,就不會再有人因爲窒息而死了。安恕最開始只是幫着其他醫官打打下手,要麼遞遞刀剪器具,要麼就幫那些被血嗆得一直咳嗽的人翻轉身子拍撫後背,直到後來,有更多的人因爲呼吸不暢而面臨危境的時候,她也只好學着其他醫生的樣子,幫他們將氣道割開,恢復通氣。

最開始做的時候安恕心裡也十分地發憷,儘管腦子裡一直念着要鎮定鎮定,手還是止不住地打顫,下刀的那一瞬間就彷彿自己的皮肉也被割開了一樣,還得拼命壓制着那些在混亂中掙扎的病人,鮮紅的血液汩汩流出,沾了她一手一身,幸好身後傅晦明及時趕到,幫着她完成了後來的步驟,又提醒她回頭看看那個被她救治了的人。

“安恕記住!我們是在救人!”傅晦明在離開之前只給她留下了這樣一句話,然後就趕去救治其他痛苦哀嚎着的病人了。

安恕出了滿身的冷汗,那把小刀還握在手心裡,肌膚上沾着的血液早就冷了,她勉強轉過了身子,看向了病牀上那個已然平靜下來了的人,他的胸口有節律的一起一伏,顯然已經恢復了正常的呼吸。

她這纔想起來自己該做些什麼,連忙又找來了兩塊乾淨的棉布幫他清理脖頸上那條傷口周圍濺出來的血液,直到做完這一切纔去洗乾淨雙手,往另一張病牀前走了過去。

當最痛苦最困難的那一段也被她淌了過來,再有什麼艱險的情況出現,對於安恕而言也算不上是什麼大問題了,在那一晚一連做了五次這樣的事之後,她已經再也不知道什麼是畏懼,因爲人命是如此的脆弱,就維繫在她右手執着的那把刀柄之上,軟弱不是任何可以令她停下來的藉口,而她要做的,也僅僅是給予對方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或許他們中的一部分人仍然沒有機會見到第二天到來,但於安恕來說,只要還有一線生機,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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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恕她們這羣人整整熬了一宿,一直到快清晨的時候,局面纔算徹底穩定了下來,她已經累到邁不開步子了,人直接癱在了病牀角落,倚靠着牀腳的位置喘着粗氣,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迷糊着了。

後來還是一位醫官過來拍醒了她,攙扶着她回到了中央的治療區域,安恕低頭看了眼滿手的血污,悶聲不吭地打了清水過來洗淨,又將身上那件外袍褪了下來,換上了一件新的,就連面上罩着的三層布帕也都取了下來,重新摘了幾條塞上了藥草圍在了鼻端。

這個時辰,其他幾個區域的病人也都陸續醒過來了,其中有一些恢復得好的已經可以勉強下地走路了,有人等了好久也沒等到今天的第一劑藥送過來,就大着膽子走到了治療區這邊,想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結果不看還好,一看才發現那些醫官大夫們一個個的都倒下了,嚇得他們這羣人還以爲是也被傳染上了疫症,頓時就慌了手腳。後來問過以後才知道他們這些人昨晚上忙碌了一夜,是故今日最早的那服藥都還沒來得及熬。

其中有些已經快痊癒了的病人,心裡很是感念幾位醫者的恩德,眼下看着他們如此疲累,就想着能替這些醫官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所以都主動將熬藥這樁事攬了下來,傅晦明推脫不過,又真的沒有能用上的人了,索性就放手讓他們幫忙代勞了。

就這樣,最早那批被送進病遷坊的病人,在身體逐漸好轉之後,就直接留在了坊裡,幫忙照看着後來收入的病患,只除了東區那些特殊的患者還得由傅晦明他們看護,除此之外大部分人的煎藥喂藥伺候食水的事宜,就全都交到了那批人的手上。而且他們既已痊癒,就不怕再被這疫症着上,跟安恕她們這些穿得裡三層外三層的大夫們比起來,就顯出了天然的優勢。

傅晦明等人如蒙大赦,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了這些百姓相助,就能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東區那些更棘手的病人身上了。

據他這幾日的觀察,發現東區的那撥從軍營裡過來的人,除了最主要的咯血之外,後期也出現了類似的高熱、發斑症狀,與前期的疫情如出一轍,這也就代表了非是另一種疫病,而是在原有的疫病基礎上出現了某些異變,至於這個異變爲什麼會發生,傅晦明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只能在此基礎上對症救治。

後面的幾日,城裡送來的病人越發少了起來,相反地,軍營裡面收入的病人卻是越來越多,跟之前送過來的那些在病情上很是相類。不過好在傅晦明他們已經掌握了緊急救治的辦法,雖然險是險了些,看起來也很是血腥,但勝在能活命。

那些患者初期被送過來的時候就以大咯血爲最主要的表現,通常如果這個時候沒有很好的治療對策的話,不消一日的功夫人就會因大量血液嗆入氣道而窒息身亡。如果有人能順利闖過這一時期,那麼接下來就會開始發熱、出斑疹,甚至神昏不省人事,可這個階段已經有了頗能對症的湯藥治療,所以能活下來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如今整個東區都瀰漫了一股血腥的味道,連燃燒艾草的濃烈氣味都蓋不住,即使每張牀位之間都有木製的擋板隔着,可恐懼與絕望的氣氛卻始終在這個區域內瀰漫着。近期忽然增多的死亡人數令傅晦明心生不安,一個處置不慎就會引來一連串地失誤,如果營裡的疫情壓不住的話,後果可是要比嘉陽城的疫情嚴重百倍。。。

看來之前那個防病的方子要拿回來重新改一改了。。。

他心裡這麼合計着,在料理完全部的病患之後就將其他人都召集了過來,趁着沒有新的緊急病況出現,擠出了這點時間跟衆人研究了起來。

有人認爲應當添加少量補益肺氣之品,以圖在邪氣入侵之時能守住衛表之藩籬,有人卻認爲血證歷來與火邪、虛證、瘀證有關,營裡又都是那些壯年的漢子,自然可以排除了虛證跟瘀證,那麼或許酌情加入一些清肺瀉火的藥物,作爲釜底抽薪之舉,說不定在發病早期就能截住咯血的趨勢。

傅晦明逐一聽取了各人的意見,商量過後仍是覺得未病前就添加上補肺益氣的藥物還是爲時尚早,因爲這次疫病很容易使平人受感,就算是加了提前預防的藥,也難保不被染上,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去了補益的幾味藥,另加了黃芩、桑白皮、梔子、丹皮這四味進去,擬好之後,就在第二日一早送去給了錢將軍。

安恕一直都以爲事情會逐漸往好的情況上發展,直到那一日的到來,才徹底擊垮了她全部的幻夢。

然而現實就是如此,它往往總是會打人一個措手不及,無論你之前有沒有設想過那個最壞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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