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到了八點左右,傅星瀚看見從特高課機關大樓裡駛出一輛吉普車,開車的人正是何曉光。
何曉光將吉普車行駛到傅星瀚的小攤對面停了下來,隨即下了車,朝傅星瀚的方向走去。
但當何曉光快走到傅星瀚的跟前時,不由得一愣,他這才發現今天擺攤的人不是昨天見到的那個小個子,而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人,雖然兩人的衣着一模一樣,而且小攤上賣的也都是五香花生米,但由於他從沒見過傅星瀚,所以一時難以判斷這個年輕人是否也是凌雲鵬的人,還是因爲昨天的那個小個子暴露了,被特高課抓住了,因而今天特地下了套,來暗中觀察誰纔是他的接頭人,作爲特工,他不得不警惕所有的不同尋常。
何曉光摸了摸褲兜,褲兜裡還放着那張寫有情報的二十元法幣,此時,他應該將這張法幣交給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呢,還是該將這張法幣銷燬掉呢?
雖然何曉光不認識傅星瀚,但傅星瀚卻認識何曉光,不僅是來源於照片,更是見過本尊。
當初何曉光所在的上海站行動隊在護送鼠疫專家高子睿離開上海轉移去重慶時,與特高課展開了激戰,何曉光爲了掩護齊恆和高子睿,把敵人的火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高子睿才得以順利離開,齊恆雖然身受重傷,但總算是逃過一劫,而何曉光後來因筋疲力盡,寡不敵衆而被俘,受盡了敵人的刑訊折磨,最後因爲沒有挺住嚴刑拷打而招認了,雖然他的內心並不想當叛徒,後悔沒有在被俘前的第一時間服毒自盡,但事實上他已經成了不折不扣的背叛者,行動隊因爲他的出賣而差點慘遭血洗,幸虧當初凌雲鵬的別動隊及時出手,及時通知他們轉移,這些行動隊員才免除一場劫難。
得知何曉光叛變的趙錦文勃然大怒,決定對何曉光執行軍統家法,進行鋤奸,但當時上海站的行動隊處於休眠狀態,且這些人何曉光都認識,於是他就把先期偵察摸底的任務交給了凌雲鵬的別動隊去完成,於是四人便從照片上認識了何曉光,隨後阿輝,秦守義和傅星瀚三人前去打探何曉光的行蹤,最後確定何曉光就住在施高塔路的日本人聚集區內的一獨棟別墅裡,那裡作爲特高課的特工宿舍,何曉光就與吉野等四五人住在一起,同進同出。
好巧不巧的是,傅星瀚看見附近的電線杆上貼着吉屋招租的廣告,一看,原來是與何曉光所在的那棟別墅斜對面的森田夫人家在招租,森田夫人是日軍一名軍官的遺孀,唯一的兒子也戰死在了前線戰場,森田太太於是成了一位可憐的孤老太太,所以她想通過招租的方式,希望有人來跟她作伴,一來可以排遣她內心的孤獨和悲傷,二來也能增添一些收入,畢竟撫卹金是有限的。
於是傅星瀚便扮成租客,前往森田夫人家,與老太太商談租房一事,他來到了二樓,透過東面的一間房子的窗戶,可以清晰地看見何曉光和吉野二人同住在一間屋子裡,從這個角度對何曉光進行射殺,可以做到一槍斃命,且神不知鬼不覺,事後有足夠的時間撤退。
隨後傅星瀚租下了森田太太二樓的那間房間,並告訴森田太太他是替他的朋友租下這間屋子的,而那個朋友就是齊恆,當初趙錦文命令齊恆親自動手,讓他清理門戶,親手將他們行動隊的叛徒何曉光剷除。所以傅星瀚曾向凌雲鵬和齊恆建議,可以從森田太太家的二樓這間朝東的窗口,用無聲手槍對何曉光進行狙殺,事後可以全身而退,這是最隱蔽,也是最安全的鋤奸方式。
但後來齊恆並未採納他的建議,而是親自去見了何曉光,畢竟兩人曾是生死兄弟,而且若不是爲了掩護齊恆,何曉光也不至於被俘。所以齊恆想要聽一聽何曉光的最後遺言,親口問一問他爲何要背叛組織。但當他見到何曉光,看見何曉光滿身的刑傷,瞭解到了何曉光的所遭受的生不如死的痛苦,且何曉光不作任何反抗,引頸就戮的態度讓齊恆最終還是於心不忍,放了何曉光一馬,何曉光僥倖逃過一劫。
之後,凌雲鵬根據何曉光的所作所爲,認爲何曉光是可以被挽救的,而且還能爲我所用,在他的提議之下,趙錦文同意放何曉光一條生路。於是趙錦文,凌雲鵬和齊恆三人一起前去策反何曉光,四人在森田太太家見了面,趙錦文將他們的決定告訴了何曉光,何曉光感激涕零,表示願意戴罪立功,重新做人,於是何曉光被反正,成爲了軍統安插在特高課的一枚暗子,代號暗箭。之後在凌雲鵬和齊恆的謀劃之下,採取了苦肉計,讓加藤對何曉光不僅不再產生懷疑,而且更是信任有加,爲了彰顯他對何曉光的器重而升任何曉光爲情報組副組長。
自此之後,何曉光覺得自己得到了新生,不再是可恥的叛徒,而是戰鬥在敵人心臟中的孤膽英雄,他利用自己的便利條件給上海站傳遞出許多有價值的情報。同時配合上海站鋤奸,並在上海站處於倒懸之危時,及時通知他們,上海站逃脫了特高課的魔爪,得以保存下來。
何曉光這支暗箭在關鍵時刻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如今何曉光正繼續在魔窟裡給凌雲鵬傳遞出那些非常有價值的情報,力保上海站的安全。
此刻,傅星瀚見何曉光的目光裡閃現出一絲猶疑,斷定他是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於是,他笑着主動與何曉光搭訕:“先生,買花生米嗎?我兄弟昨天回來跟我說,他遇到了一個大主顧,買了好幾斤五香花生米,他跟我說了這位大主顧的長相,我猜這大概就是您吧!”
“你兄弟?”“是啊,就是昨天的那個小個子,他是我兄弟,我們都姓凌。”傅星瀚特地着重強調了這個“凌”字。
一聽這話,何曉光馬上領悟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也一定是凌雲鵬的手下。於是他笑着點點頭:“哦,原來你們倆是兄弟啊,那你小弟今天怎麼沒來擺攤?”
“他昨晚忙到半夜,太累了,有些不舒服,老大想讓他多睡會兒,所以今天就讓我來接替他擺攤。”
“他在忙些啥呀,忙到大半夜的?”何曉光從竹扁上抓起一把散裝的花生米,放進嘴裡咀嚼着,看似不經意地隨口問了一句。
“忙着幫老大找人唄,後來總算是找到了,老大也算是放心了。”傅星瀚在向何曉光傳遞信息,那個投放煙霧彈的人已經找到,凌雲鵬放心了,說明此人目前身處一個安全之地,讓何曉光吃顆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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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夠他累的。”何曉光聽到這個好消息,不禁鬆了口氣,幸虧他的情報及時傳遞出去了,凌雲鵬已經採取行動了,那個投放煙霧彈的人也算是及時隱匿了,否則有可能釀成大禍。
何曉光拍了拍手上的花生衣:“好吧,伱給我稱個半斤花生米吧!”
“好嘞,我這花生米是越吃越香,越吃越想吃。”傅星瀚邊說,邊將那個半斤一包的花生米遞給何曉光:“今天已經全都打包好了,這一包就是半斤的,你請拿好。”
何曉光將褲兜裡的那張二十元法幣交給傅星瀚:“嗯,這樣倒是省事了,不用稱重了,給,不用找了。”
傅星瀚接過這張二十元的法幣,點頭哈腰地滿臉堆笑:“多謝先生,您真慷慨,您請走好,歡迎常來!”
何曉光拿着這包五香花生米,轉身而去,一邊吹口哨,一邊朝傅星瀚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