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決戰(中)
這一日清晨,是叫孩子的哭鬧聲弄醒的。世芸抱着孩子不住的哄着,換了尿布,又餵了奶,忙活了好一通才把孩子哄安穩。
這邊章延闓也起來了,坐在窗前看書,看着世芸抱着又睡着的孩子,不由的笑道:“她到是好,這又睡了,到惹得我不能再說了。”
世芸看着外面的天色,勸道:“還有一會兒呢,你再睡一會兒,回頭我叫你便是。”
章延闓搖搖頭:“沒事。等中午回來再睡一會兒。”他乾脆放下書,走到世芸身邊看着孩子。
女兒睡着了。白白的肌膚,肉呼呼的小臉,怎麼看都讓他喜歡:“她還是睡着的時候安穩一些。”又看着女兒頸項上掛着的金項圈,不由地拿手掂了掂,“這麼重,她怎麼能承受的了?”
“都帶了這麼些日子了,也沒什麼不方便地。”世芸將女兒已經睡沉了,便將她放在了牀上,又替她蓋了薄被,卻不走開,依舊坐在牀邊守護,只是手中拿了針線做活。
“還是去了吧。小小的,連覺都睡不安穩。”章延闓只站在牀邊,看着女兒。這麼重的金項圈可別壓壞了她。
世芸好笑地看着章延闓:“我從小就也戴了。”她指着女兒的金項圈道,“這是大嫂子給我的。我的那個給了綸哥兒。”
章延闓看着那做工精緻的金項圈點了點頭:“還是摘了吧。咱們現在也不是多有銀子,一切從簡,從簡。”
坐月子養出來的肉,都因爲帶孩子消下去了。
郝太太見世芸沒有打賞的意思,少不得厚了臉皮:“章太太,這在等着討賞呢。”
章延闓有許多青色的棉綾長衫,世芸也不曉得他說的是哪件,翻了好幾身出來,章延闓終於挑了一身七成新的在身上:“我一年的俸祿也沒多少錢,現在哪裡能養活得了這麼多的人。我打算讓高安一家回去。”
章延闓看着董維運,頗有些不快:“你這是什麼意思?”
章延闓花三千兩銀子買宋版書的事她是知道的,卻是把家底子掏空了啊。
世芸頓時漲紅了臉,支支吾吾,摸摸索索地從身上解了個荷包讓人送過去,這才作罷。
當初跟着二爺出來,那是意氣風發,恨不得二爺在任上做出些名堂,時候爲官做宰他們也算揚眉吐氣了。可沒想到,二爺這纔有些起色,就瞧不上他們,便要把他們趕走了。
“大人。我雖不曉得高大哥一家做錯了什麼,但他們是從京城一路跟過來的,伺候大人三年了,任勞任怨的,您把人送回去,這讓他們日後怎麼見人?”
董維運看了看世芸,只得拱了拱手,卻不再言語。
高安忙拉着自家婆娘,不許她胡說:“胡說什麼。二爺讓咱們做什麼就做什麼,你鬧什麼!奶奶,她那是臨走前說了大話,這下回去,叫人笑話。她一向大嘴,不知天高地厚的。”
董維運抱拳道:“大人,您還是留下他們吧。我……您不是說讓我到縣衙做衙役麼?不曉得可有位置了……”
世芸回屋包了些東西,去看高安一家。
世芸抹着眼淚:“您一定讓知縣大人好好的說他,再這樣,家裡……”正說着,簇水蹬蹬的來了,張口便道,“奶奶,要回了,這當鋪就要關門了!”
世芸只賞了酒並桌上的兩樣菜給她,便同郝太太在那裡說話。
送了一房人回去,家裡有些安靜,每個人做起事來都異常的小心。董維運搓了搓手,拘束的站在門口,喚了聲:“大人,奶奶。”
“來人,賞銀姐兒十兩銀子!”
章延闓自己動手開了衣櫃,世芸忙幫他取衣裳,只是他拒絕了自己挑了衣裳,而是道:“我有一件青色的棉綾長衫呢?”
銀姐兒到也遵從,這唱的越多賞錢也就越多,她更是賣力。唱了兩三首隻覺得嗓子有些不快,便收口,只站在當前等着討賞。
章延闓打斷董維運的話:“你是吃我的麼?你在我這裡是白吃白住麼?你不是在縣學也做着差事麼?你不用再說了,我決定的事是不會改的。”
章延闓似乎不快了,推了碗筷便朝前面去了,也不理會董維運。
世芸上了車,擦乾了眼淚,只覺得好笑,好些日子沒這麼哭,差點就哭不出來了。她方纔都想開口問郝太太借錢了,可她那送人也太快了,逼得她都沒開口。
世芸對着董維運歉意地笑了笑:“你別介意。去做事吧。”
這一日才送了高安一家走,郝太太打發了人請世芸過去,世芸想了想,穿了一件舊天藍紗衫,裡邊襯了一件小黃生絹衫,下面穿一條舊白軟紗裙。
郝太太見她這樣子便招來人問,那下人回說,章家跟來的人就跟餓狼一般,那在二門外等着的僕人,一口氣吃了二斤肉。
董維運道:“大人,您還是別讓高大哥一家走好了。”
“章太太,章……還請點戲。”郝太太遞了戲名冊子。
郝太太把家裡那個唱曲兒的銀姐兒叫來,讓她揀了好的來唱。銀姐兒是在世芸手裡討過好處的,一見是她,立馬殷勤地奉承起來,想着世芸平日裡常聽的,又是自己拿手的唱了兩曲,便盈盈下拜,做了套上的架勢。
“縣太太……”郝太太還沒開個頭,世芸到先哭了起來,她哽咽着抹淚,“這叫我怎麼辦?他也不曉得從哪裡聽來的信,要去買什麼書,家裡的銀子拿去了還不夠,把孩子的金項圈也拿去了。我說什麼書要那麼多錢,他也不說,這……這……家裡都揭不開鍋了!”
這酒菜才一上桌,郝太太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這章教諭的太太怎麼一門心思的往那肉上撲,她勸說了好幾遍,她也就是隻顧着吃,隨便應付幾聲。這是……
郝太太笑着道:“叫你來就不能聽戲,吃回酒?”她今日是受郝知縣的指使,要來瞧章家的錢的,想盡法子弄清章家到底有多少錢,想盡辦法撈錢。
郝太太只得拍着世芸:“別哭,別哭,回頭我讓老爺說他去。”
世芸一聽忙站起來:“我要走了。”又勉強的笑道,“好些日子沒過的這麼舒心了,明日我再來給縣太太賠禮。”
郝太太高興了,便吩咐開席,又命開戲。
世芸嚥下一口肉,取了帕子優雅的擦拭嘴角,歉意地對郝太太笑笑,隨即又接了過來,看了兩眼,又推回去,“還是縣太太點。”
章延闓一臉笑意的迎他進來:“你進來啊,站在外面做什麼?坐。”
高安家的一見到世芸又跪下哭起來:“奶奶,奴婢做錯了什麼認打認罰,絕不含糊,可就別把我們趕回去啊!這叫我們以後怎麼見人啊!”
世芸笑笑,卻是道:“縣太太喚我有什麼事?”
“什麼事?”
董維運忙擺着手,雖說是進來,也依舊是站在門邊,跟方纔沒什麼大區別,只是一個門裡,一個門外罷了。
好好的,居然要省錢,這裡面鬧出了什麼事?
章延闓挑了眉毛:“你這是在爲他們說情?”
郝太太瞠目結舌,這是怎麼個吃法。她今日要賠去不少啊!
“大人,我有力氣,也會寫功夫,找事情比高大哥容易的多。我平日裡又吃的多…….”
高安家的一聽要讓他們回去,忙跪了下來,苦苦哀求,無論如何都不肯走,高安卻是低頭沉靜了一會兒,拉着他女人磕頭,便退了出去。
世芸以爲高安一家走了就沒事了,章延闓去鬧着要將橫雲嫁出去,還說誰給的錢多就嫁給誰。鬧的家裡不得安寧。
“你到是爲他們想,卻也不替我想想。家裡又添了人口,我一年纔有多少俸祿,哪裡能養得活這一大家?讓他們回去這也是爲他們着想。至少回去還有差事,總比跟着我在這裡捱餓的好。”
銀姐兒大喜,忙磕頭謝賞,又朝世芸那看去,世芸只是做不知,卻是道:“我上回聽得還有誰唱的那個浣紗好,縣太太也叫出來吧!”難怪今日叫自己來,卻是在這等着自己,郝太太又想撈錢?難怪章延闓藉口家裡沒錢,卻是郝知縣在這裡等着。
章延闓的花樣變得也太多了,世芸覺得自己始終都無法跟上他的步伐。突然嫌女兒戴金項圈重,要取下來;突然要穿舊衣裳;突然要把跟來的家人辭退……
高安推着包袱只是不肯收,只是表示,只要二爺二奶奶一句話,他們就是刀山火海也立馬過去。
一切都是在錢上頭。
世芸停下手,奇怪地看着章延闓。哪裡叫沒有多少銀子,金雞的事他們收回了多少銀子,那年說要同大爺一起坐生意,差不多今年就該收銀子了,哪裡會缺什麼銀子。
高安的平靜表現又讓世芸愕然,他到是隨遇而安。
銀姐兒喜氣洋洋的接了荷包,只盼着這荷包裡裝了什麼好東西,她就手一摸,卻是個空地,她不敢相信的翻了翻,的確是個空地。銀姐兒的臉色有些五花八門,這個教諭太太,到讓她白唱這麼久!
一時郝家的女兒來拜見,世芸依舊是送了兩樣針線。
郝太太一見到世芸這幅摸樣,到是一愣,隨即又笑道:“好些日子沒瞧你,你怎麼卻是瘦了?”
郝太太哪裡敢應,只吩咐家裡事要緊便趕緊送人。
世芸將手中的包袱遞過去:“你們跟我了我們三年了,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們。這也就算我的一點心意。也不能空手回去……你們也曉得,現在有些手頭緊,等日後,情況好些了,我定要你們來的。”
郝太太哪裡能作罷,轉了眼珠兒,想了想,自己先拿銀子出來,她出了的多,世芸怎麼也不能低於少的太多,況且,她的銀子,她想拿便能拿回來的,也不在乎。
世芸忙站起來:“吃酒,好,我好些日子沒吃……沒陪縣太太了,今日定要好好的陪陪縣太太。”
世芸只是道好,故意不記得去打賞,只是道:“唱的好。再唱一曲吧。”
章延闓聽着世芸的話,摟着她,不由笑道:“果然是我的太太。他居然敢惦記上我,回頭我要讓他全都給我還回來。”
“怎麼了?”世芸不解的看着章延闓,章延闓突然收緊銀錢是因爲郝知縣在伸手。但是郝知縣怎麼會無故出手呢?
章延闓笑笑:“沒什麼。只是要再苦你些日子,等鄉試的結果出來。”
他無比的期盼鄉試快些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