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日子(上)
銀姐兒抱着個琵琶婷婷嫋嫋地過來,她二十多歲,長得頗爲清秀,只是一雙眼睛長得格外嫵媚。一站下,便嫋嫋下拜:“給太太奶奶納福。”
那說話的聲音最後還長長的拖着,還微微上挑,到是顯得抑揚頓挫。果然是個唱曲兒的。
郝太太卻不喜歡她,也不掩飾自己的不悅,隨即對世芸道:“章太太點兩支曲子吧。”
那銀姐兒立馬便送上一張曲牌名兒的單子:“還請奶奶點戲。”
世芸看了那單子,這上面到有許多她不曉得的戲名兒,也不曉得這位郝太太喜好何種戲目,便道:“我不大會點,還請知縣太太點了,讓我跟着聽一會兒。”
郝太太頗爲受用,本來是因爲瞧着她家有人在京城做大官兒,少不得讓兩分,可如今瞧着世芸對她有些奉承的意思,心裡又近了一分,可口中還在讓世芸點戲,卻一一同世芸說着:“這都是單曲兒,這‘玉合記’文縐縐的,我最不喜歡。這幾處好,頗爲熱鬧,只是只有她一個,到唱不出這個來。”
郝太太陪着世芸挑了許久也沒挑出一支來,世芸想了想:“不若揀你最常唱地兩首唱了。”她聽着郝太太的意思,這位知縣太太不喜歡文縐縐的戲碼,到喜歡熱鬧的戲。既然是在府裡備下的,郝太太最喜歡的幾齣那是曉得的。
那姨娘應了,開口剛唱了:“我見了他假惺惺,別了他常掛心……”
郝太太不快她叫停:“別唱你那些悲悲切切地,老爺如今又不在,你唱給誰聽?唱些喜慶的。”
“早就該醉了的。”她可是聽了一天的俗話,都是旁人家的是非,以前也聽過,可是這也太市井了一些。
這裡郝太太她們都停了手,只坐着吃茶說話,郝太太同世芸說着世俗的閒話,嚴奶奶時不時的插上一句話:“柳家鬧的不像話,柳家老大天天變着法子的跟柳奶奶吵,也不臊。”
高安家的道:“我那口子是一個月一吊錢,我是五百錢。若是像奶奶這樣吃什麼都買定是不夠的。”
世芸示意簇水出去同順兒說說,提醒是該走了。
他的詩文雖不怎麼樣,但是卻總讓郝知縣滿意。或許是因爲自己那個舉人的名頭。章延闓笑了笑,郝知縣並不是在意他的文采如何,在意的是在而這個地方沒有與他身份相匹配的人。
世芸聽着高安家的算計,不由地愣了:“這麼多?你記得這麼清楚。”她沒想到高安家的會記得那麼清楚,更沒想到每日只是這麼花,總共在一處,卻是不少銀子,照這麼算,章延闓一年的俸祿若不是精打細算,還入不敷出。
世芸有些不明所以,只是配合的笑了笑。
……
郝太太的臉上這纔好些,也讓人拿了一吊錢,讓銀姐兒再唱兩首。
郝太太瞧了嚴奶奶一眼:“你說什麼?”
天下這樣的事還真是枚不勝舉,到哪裡都能聽到這掙家產的事情。
嚴奶奶對郝太太這麼冠冕堂皇的話到沒什麼,轉臉對世芸道:“這柳家的人要來煩我們纔好。”她說着,挑了挑眉毛,神秘兮兮地笑着。
章延闓笑了,一手攬過世芸:“你莫不是覺得我冷落了你?”他說着用力將世芸抱起。
不一會兒,簇水來傳話:“前頭說二爺醉了。”
“柳家老大是前頭的柳奶奶生的,生了他沒多久前頭的柳奶奶就沒了,娶了現在的奶奶。自己的兒子明明是嫡子,卻半點家產也得不了,哪個做孃的願意?少不得補貼一二了。柳家老大也不是吃乾的,總是在那鬧。氣得柳老爺躺在牀上起不來,竟只有幾個下人伺候。”
世芸忙站起身,向郝太太致歉:“改日再登門致謝。”說着帶着橫雲簇水匆匆離開。只那嚴奶奶嘟囔着:“早不醉,晚不醉,偏偏要在這個當頭醉。”
原來那些爺們說的茅臺酒便是這貴州產的。這日後送年禮就送了這個回去也都是上好的了。
世芸記不得那麼多的賬,橫雲簇水也是糊塗的,到是高安家的掰着手指一項一項的回憶着:“咱們每晚停船做飯,都是菜辦的果蔬,頭一次到天津從我手裡出去的是二百錢,之後是靜海,再後來是青縣……站麼從揚州又往西走,爺跟奶奶在揚州採辦了些東西,一共有十多兩銀子。咱們到了嶽州府後,又花了銀子僱了車往這裡來,一輛車是五兩銀子,一共是四輛車,這總夠是二十兩……”
高安家的又掰着手指道:“這都到了年關了,什麼都漲價了。今日咱們買的菠菜,兩斤就要二錢五分,一斤豬肉二十個錢,三斤面總共三十個錢。奶奶算算這都多少了。”
章延闓將世芸放在了牀上,整個人隨即壓倒在她的身上,將頭深深地埋入世芸肩窩處:“讓我躺下。”
“唱得果然好。橫雲。”橫雲拿出五百錢給了那個銀姐兒。
章延闓再次躺下來,揉着發疼的太陽穴,不住的呻吟着:“不行了,疼死我了,今日喝多了。我要睡一會兒,明日一早一定要叫我,不能在學生的面前丟人。”
章延闓又醉的直哼哼,這才口裡沒有那些個大話,纔回了屋歇下,擦了把臉,章延闓就清醒了:“我說了不再吃醉的。”
銀姐兒只得換了一套詞《花眉序》的‘花月滿春城’。她唱得確實還算不錯,只是那雙眼不曉得是不是習慣,眼波流轉,轉動着便拋了個媚眼。想來是平日裡做慣了,一時也改不過來。
世芸安靜地躺着,他微微顫抖的身子表示着他現在相當的激動,是什麼讓他這樣的激動?知縣大人說了什麼?
世芸鬆開雙手,改擱在他的背上,輕輕地替他撫擦着。希望他能平靜下來,
“知縣大人今日很高興。”章延闓翻了身子,躺在世芸的身邊,擡頭望着藍色繡纏枝蓮的帳子,“許久沒有同人詩文相賀。”
“縣太太,柳家的人還來煩知縣大人麼?”嚴奶奶貌似隨口的問道。
嚴奶奶忙笑道:“我說我家爺怕是也醉了,我也要去服侍。”她說着也告辭離去。
嚴奶奶笑道:“銀姐兒,你這是又回戲班子了?你這麼站過來,我只當你又回了戲班子,這是來討賞的。”
世芸飛快地瞧了郝太太一眼,她的面上帶着點點的怒氣。就算是要奚落也該由郝太太自己來纔是,哪裡要這位嚴奶奶出手,須知打狗還要看主人。
郝知縣到底是個舉人,骨子裡希望的是有人同他可以在一處論文,只是這片大的地方,居然就他的文化最高,還是這縣裡的唯一的一個舉人,郝知縣怎麼不寂寞。好容易這纔派來了個教諭,同他一樣都是舉人出身,別提郝知縣有多高興,拉着章延闓便不肯再鬆手,頗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架勢。
一時唱罷,銀姐兒放了琵琶走上前,又蹲了個禮兒。
這是討賞的。
早上纔起來就收到城內好幾家送來的東西,世芸少不得揣度着還禮。在家是瞧過謝氏做過的,收到的東西都要記賬,世芸也只得一一做了,好容易打點了這些,又置辦了些必要的東西,收拾從家裡帶過來的東西,又清點了剩餘的東西,世芸這才發現她從家帶來的那些東西已經少了一箱子。
高安家的笑道:“奶奶是大家出來的,兩位姑娘平日裡哪裡會留心這些瑣事。我們吃用都是自己的,自然要精打細算。”
到是嚴奶奶這裡黃了臉,她摸摸索索地半日掏了兩百錢來:“我自然不敢跟縣太太,教諭太太比肩。”
再算了一算這些日子所花的銀子,世芸突然發現他們這次帶來的銀子已經花去了不小的一部分:“怎麼會少這麼多?”
已經要起更了,這前頭還沒有散的跡象,前頭的爺們不散,女眷沒也不能散,嚴奶奶依舊端端正正坐在那,口中不停地說着鄉間之事,世芸道覺得她怎麼不累?不過還是有跡象的,嚴奶奶已經說了好幾次餓了,可瞧着她又不走的樣子,難道她打算晚上再在這消磨一頓。
銀姐兒羞了個滿面通紅,只是又喚了聲:“太太。”
“你一個月月錢是多少?可夠用?”
到唱了兩首,又傳了菜上來,郝太太便叫銀姐兒停下,只請世芸吃酒:“且嚐嚐這裡的茅臺酒,我家老爺說這是敬上的,外頭要好幾兩銀子一壺。”
郝太太吃了口茶:“老爺是做父母官的,體察民情,爲民解難這是理所當然的,怎麼叫煩不煩的。”
世芸嚇得忙伸手攔住章延闓的脖頸,好穩住自己的身形:“怎麼了?”
“那要怎麼做?”
“要該想着法子省錢了。比如說雞鴨什麼的最好自己養,生了蛋可以自己用,吃的菜也可以種。我看了後面一大片的院子都是空荒,打理出來卻是可以種不少東西。”
世芸聽了立即打點着置辦,買了五隻雞,那空地上現在是什麼都種不了,只得等了開春再播種。平日裡一應用作都精心打算,她還做了賬本,一筆筆的記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跟高安家的學會了還價,雖然過的比以前大有不足,但是她卻覺得十分的有意思,每天高高興興的去雞窩收雞蛋,或許跟那賣菜的說上幾句話。這種日子實在是有意思。
章延闓的日子卻過得有些緊張,開春後,就要準備新一年的進學,學政要考究本縣秀才的課業,這是讓郝知縣最糾結的時候,每次他都會因爲這個叫上司一通訓斥。他已經交待了章延闓:“無論如何,這次至少不要罵的那麼兇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