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暗渡陳倉(中)
一大早,章延闓便出現在了章太太正房旁邊的小院子,那是平日章太太分派家事的地方,來來去去忙着回話的下人,瞧見這位二爺出現在這多多少少有些意外。有些老成的還過去行禮問安,有那些瞧不上的只當沒瞧見。
早上領事的,回話的多,章延闓一直等到章太太吃了早飯這才見着。
章太太正放了碗,瞧着章延闓進來道:“怎麼不通報?可吃了?若是沒有,就在這吃吧。”
章延闓弓了身子:“吃過了。”
章太太點了頭,命碧璽帶章延闓過去,又道:“快到年底了,我這要準備咱們自家過年的東西,又要預備各家的年禮,你今年接了媳婦,這來往又多了一番,這是頭一次,不能叫親戚們笑話。你弟弟又不成事,少不得要你辛勞。”
章延闓連連說着太太擡愛。
那邊的屋子一個老賬房已經在那候着了,見着碧璽忙道:“碧姑娘,咱們這就開始了吧。這是從前年到今年的賬本子,照太太的吩咐都已經拿了過來。”
碧璽忙道:“今兒由二爺來對賬。”
老賬房微微一怔,隨即對章延闓躬身行禮:“二少爺。這是近三年的賬本子。太太名下的兩個莊子的賬如今還未交上來,這是老爺名下的兩個莊子,外加一個鋪子。”
章太太原本還有些發怒,瞧着章延闓這幅樣子,到笑了,她命人攙扶起章延闓語重心長的道:“你這……哎!可不許再有下次,若是叫我知道,我叫老爺打斷了你的腿!”
孟賬房是想應付了事,可是章延闓並不這麼認爲,他問的很仔細,很是虛心求教,只要有一點點沒明白的地方他都問到,簡直是不放過一點。
碧璽笑道:“太太回頭是要檢查的,您這樣包庇可是不行的。”
章延闓忽然歡喜道:“我可以算賬了?”他忙拿過算盤,隨即沮喪的道,“我還不會用算盤。”
胖婆子笑笑,替了甲套過去:“孟老頭是出了名兒的急性子,向來是一日恨不得做三日的事情。二爺在他名下才是嚴師出高徒呢!”每到年底,那些個莊子上鋪子上的人都喜歡找孟老頭領錢,圖地就是個快,這麼多年了,早就被嬌慣了,但凡晚上一點,都要鬧起來。
碧璽暗道:太太果然是有先見之明,二少爺指使她出去,就是爲了這個。她卻是不急着衝進去揭穿。這個時候總是還有些警惕的,時間要長些,要太平一些,這樣纔會放鬆下來,到時候,就算是她進去了,二爺也是沒反應的。
孟先生只得先說了遍珠算的口訣,又讓章延闓複述一遍。再讓他拿了那數出來算。
孟賬房心中微微嘆氣,卻少不得同章延闓解說着,卻見章延闓親自端了椅子:“您坐。”待孟賬房坐下後,他才坐下,認真而努力地聽孟賬房講解。
……
“二爺可知道要如何記賬?可知道如何看賬本?可知道如何打算盤?”望着章延闓一再的搖頭,孟賬房這纔信章延闓說的都是事實。他什麼都不懂,就連最簡單的記數也不懂。
果然。
“碧姑娘,這些今日都要看完,莊子跟鋪子上的頭兒還等着領銀子。”這明白的是要爲難這位二爺,太太要怎麼爲難二爺都不打緊,只是別誤了正緊事。
只見章延闓警惕的四處張望着,又瞄了兩眼門口,這才偷偷摸摸地從懷裡摸出本書來,然後扯過兩張紙,蘸墨快速的書寫着。
碧璽端了茶,笑道:“孟先生,太太讓我端了些點心,請您歇歇。”
聽了碧璽的轉述,章太太對着胖婆子微微一笑:“難怪你要叫他來,他來正好。碧璽,你只管去催,叫了人也去催。我還真怕他有興趣。”
讓自己去傳話不過是個鰲頭,後面還另有玄機。
碧璽瞧着時候時候了,推了門便進去,趁着章延闓還未反應便道:“二爺,學得這般的快,都會算賬了?”說話間都已經來到章延闓的面前。
章延闓忙點了頭,又摸了本賬本子,卻是裝模作樣的在那看着。
事情正是照着碧璽預料的發展,章延闓不再時不時擡頭看一看,而是整個人都埋頭苦抄,他很投入,絲毫不受孟賬房那噼裡啪啦的噪音的干擾。
“孟先生,這該怎麼做?我頭一次瞧見這個,什麼也不懂。”
孟賬房是曉得章延闓不會用算盤,只是這上頭的數極爲簡單,稍稍算算就好:“二爺只管算,錯在哪裡我再指點就是。”
章延闓磨磨蹭蹭地進去,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太太饒了我,我這是頭一回兒,我是吃屎迷了心,太太千萬別告訴了老爺。”
孟賬房很是耐不住章延闓這般勤學好問,若是平日裡他或許要誇上兩句,可是,現在是什麼時候,年終結賬,外頭還有人等着要銀子。
碧璽跑到章太太的屋子,忙到手中的書送了過去,笑着道:“太太,果然如太太所說,二爺在用功呢!您看看這個!”
章延闓聽着孟賬房在那裡說什麼:“三下五去二,七上二去五進一。”他還爲撥幾下,孟賬房便手把手指點着他,這哪裡是章延闓算賬,其實就是孟賬房在算賬。
碧璽趁機溜出去,急忙地朝章太太那跑去。章延闓見碧璽跑出去,忙跟着追了出去:“碧璽姑娘,姑娘……”
章延闓忙拉住碧璽的手,從懷裡掏出一串錢來:“姑娘,可別同太太說,姑娘……”
“一共是七十五兩八錢九百三十一文。”孟賬房的手指落下,先是記了個數,又將算盤歸位,“二爺,爲了不出錯,都是要算兩遍的。”接着孟賬房又算了一遍,章延闓早就怏怏地放下手,看着孟賬房的一隻手在算盤上噼裡啪啦地撥弄着。
“二爺,這是莊子上的名單子,這是該分的銀子,您瞧瞧,算個總數出來,等會回了太太。”
章太太得意地笑了笑,接了書翻了兩頁,瞧着那裡頭居然有描寫男女之事,還是如此的露骨,突然漲紅了臉,將書本子朝碧璽丟了過去:“什麼下流的東西!”她隨即瞧見在門口晃悠的章延闓,“延哥兒進來!”
孟賬房只覺得犯難,隨即明白這其中的緣由。他早就聽說這位二爺不成器,卻不想太太把對賬的事交給他,而這位二爺卻是連賬本也不會看,這要怎麼對賬。
孟賬房只當章延闓是自謙的話,只說過謙。
老賬房道:“小的姓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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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延闓點了點頭:“說了這麼多,我還不知道您姓什麼?”
章延闓道:“先生,你且看看我這麼做客對?”
章延闓本來還問兩句的,後來見孟賬房不離自己也有些窘迫,畏畏縮縮的到不開口,無論孟賬房說什麼,他都是:“如此就依先生。”或者是“有勞先生。”最後直接道,“若是沒有先生,我都不曉得要如何同太太交差。”
碧璽笑道:“太太有意讓二爺跟着學學,您老是老人了,教導二爺正合適。”
章延闓拿了書本子看,他看的頗認真,只是那認真只是一小會兒,連碧璽還未作出阻擋的架勢,他便站起來,端了茶,又要了點心,又是這裡走走,那裡看看,然後坐下來,看了一會兒的書,又站起來,走到孟賬房的邊上,一會兒說他算盤打的好,一會兒又說他字些的好:“我從來就沒瞧過像先生這樣算得又快又好的人了,先生平日裡只有你一個人做事麼?”孟賬房整個人的心思都在賬本子上,章延闓同他說話,他也不過是隨口應着,至於他說了什麼,他一概是沒聽明白。章延闓在孟賬房那裡貼了冷板凳,又同碧璽道:“你到我房裡去,問二奶奶,泰寧侯府什麼時候下定,咱們什麼時候去岳丈家。”
章延闓恍然大悟,示意孟賬房只管休息不必理他,他自己卻是推了賬本,從懷裡摸了本書來看。
孟賬房吃了茶,將茶杯放下,又拿了賬本,章延闓也跟着放下手中的書,目光炯炯地望着孟賬房:“先生,咱們這就開始?”
碧璽笑了笑,自己命小丫頭去傳話,自己這守在外頭透過窗縫監視着裡面。
孟賬房一瞧那書本子,想到最近大家都在那裡說二爺要去童子試,這樣的話就更不能在這上頭廢精力了,否則老爺要是知道了,還不把他攆走。
孟賬房哪裡能歇,這都將近一個上午,什麼進度都沒有,還要歇,若是依着他,他早就自己算了,直接讓這位二爺過目,這就去回了太太,直接拿對牌領錢走人。可是,章延闓現在還在那裡賣力的撥弄着算盤。
碧璽收了錢,笑了笑:“二爺且快做事吧,太太方纔都命人來催了好幾次了。”
其後無論章延闓問什麼孟賬房都隨意的解釋着,或者是說:“這個以後看多了就會曉得的,這是這麼算,這個跟這個的合,嗯,再減去這個,嗯,就是這個數,二爺你看看就是這幾樣。”
還是七十五兩八錢九百三十一文。
章延闓也忙道:“正是,還要勞煩您老了。”
章延闓卻正色的道:“孟先生,我還是沒懂這要如何做?得數出來簡單,可是太太好容易交待了我這樣要緊的事,我該老老實實的做好纔是,怎麼能如此馬虎?”
碧璽在旁邊看着,末了藉口出去端茶,悄悄的出去,不一會兒就出現在了章太太的跟前。
“確定無錯,這才能記賬。”孟賬房研了磨,請了章延闓在賬本子上記了數。
碧璽是找有準備的,按住了章延闓的動作:“二爺這是做什麼?”她拿起了那書本子,隨即一笑,“這是什麼?”
孟賬房想了想,拿出本年的賬本,只叫章延闓算出該打賞多少,列出個單子,其餘的這些少不得要他自己來算。
章延闓卻一再表明他真的是什麼都不懂,要請孟賬房細心指點。
從賬本上是如何記數,賬本該怎麼看,算盤要怎麼打,孟賬房大略的提着,只要待會能應付了章太太便行,這一會子的功夫哪裡能學到那麼多,就算章太太問起還是能應付一二,就算不能,也不過是說兩句。
章延闓猛地擡頭,望見碧璽頓時大驚,迅速的要合書收書。
碧璽笑道:“二爺。孟先生都說了一上午了,也該讓他喝口水歇歇。”
章延闓忙保證不會再有,臨出去的時候卻還不往揀了那書,寶貝似的塞在懷裡,貓着腰跑了出去。
“如何?”
章延闓笑着對着迎上來的世芸道:“無事。你怎麼過來了?”
“方纔家裡來人,說泰寧侯明日下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