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御史(中)
頭一天上衙都要取個好彩頭,世芸起個大早,燒了一大鍋的水,服侍章延闓沐浴,又幫他換了臨時改出來的官服。忙了一通,又端出一桌飯菜。
章延闓看着一桌子的菜,不由笑道:“這只是早上,你弄這些……”
“出去做的事難道連飯都不讓吃飽麼?”世芸將筷子塞到章延闓的手中,又請了錢先生同方進陪他吃。
章延闓笑笑,一大早就是米飯還真是頭一次,他覺得有些不習慣,可是在接下來的四個時辰內他便覺得世芸一大早煮飯是件明智之舉。
方纔出門,老來子他們便捧了個燒的旺旺的火盆放在院子當中:“大人,跨火盆,跨火盆。”
“我這是上任,又不是從大牢裡出來,哪裡有什麼黴氣,跨什麼火盆。”
“大人,快來討個好彩頭。”老來子殷勤的招呼章延闓,他身後的幾人也督促着章延闓讓他照着做。
章延闓笑着對世芸道:“什麼好彩頭頭叫你想到了。”方纔的那桌菜都極盡的挑着吉祥好寓意的擺。世芸這還是在擔心他留在京城,其實留在京城就是對他最好的保護,他只要踏出京城,那就是山高皇帝遠,張家隨便找個什麼人,瞬間就能要了他的命,還能隨便找個理由把皇帝糊弄過去,可是在京城,許多事就沒那麼容易了。
世芸搖着頭:“這卻不是我準備的,”
“當然去,有錢賺爲什麼不去?”一開始擺癱子是爲了做出一種姿態,另一面是爲了打聽章延闓的消息,可是擺了那麼長時間,世芸嚐到了一點點的甜頭。雖然一碗麪只賣兩文錢,但是一天的盈利也是不少的,足可以彌補他們這些人在京城吃住的空白。若是在外省還能儀仗章延闓的俸祿,可是京城是什麼地方,京城人最愛用大錢。一百錢的東西,到了京城人的口中竟成了三四百錢的。章延闓一個七品官的俸祿哪裡能支持的住。
老來子恨他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大人,這你就不懂了,這不但叫紅紅火火,這還叫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叫底火旺。”
院子裡的住戶不想對面新搬來的那家一大早鬧的那樣的厲害,一個個都是帶着怨氣出來要找人理論,可偏偏瞧見新來的那一家剛出現的男主人居然穿着官服,嚇得他們趕緊縮了回去,想想又覺得那麼的不真實。這朝廷裡的窮官還是不少的,但是那些做官的都有他們的地方,怎麼可能跟他們這些做苦力的住在一處。
老來子氣得捶了大鞭,捂着自己那沒了半邊眉毛:“大人這火上澆油的意思不好麼?老人們常常都是這麼說的。這火燒得越旺,大人的官運就如同這火一般,躥地老高。”
女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卻也起身準備早飯,一出來見到世芸少不得點頭笑着說兩句話:“太……”女人有些靦腆不曉得該如何稱呼,只道,“這麼早?”
“夫人,您還去?大人這都沒事了。”
“大人您怎麼讓她們走了?尚書大人那裡……”
差役連連招呼着:“快過來啊,我不是同你說在大理寺後門麼?哎,這是刑部的後門。高大人,我們大人喜歡吃這家的面,讓她過去下面。好傢伙,我們大人等了一早上,都沒聽到聲,哪裡曉得是擺在刑部後門了,我這就帶她們走。”
“哦?還請先生見教。”
簇水又捧了一碟壘地高高的玉帶糕送了過來,笑着道:“二爺,步步高昇,玉帶纏腰!”
章延闓見老來子還嫌火燒的不夠旺,拿着把芭蕉扇用力的扇着“哦?那老來子你說說這個有什麼彩頭?我又不是入贅的小女婿還要跨火盆?”
章延闓沒想到原來這火上澆油還有這麼個說法,他笑着道:“好,那就再來點火上澆油,咱們就趁着這個火上一把。”
錢師爺忙要去挑擔子,可是他哪裡能挑的起來,到是差役招呼了幾個人過來幫着擡走的。
章延闓曉得這又是個彩頭,含笑拈了一片糕吃了:“步步高昇,玉帶纏腰。”
世芸對她笑着點點頭,回身對老來子他們道:“今日要你們去採辦香燭,明日咱們到廟裡還願。老來子,還是老規矩,把我這挑子送到刑部后街。”
“這位小哥兒多謝了,不曉得你們要多少碗麪?”
“章太太,您就在我們這擺,沒事的,他們刑部在橫,這是大理寺同都察院的後門,他們刑部管不着。”
這是走來一個官員,橫眼往世芸的探子前一站:“哎,誰讓你在這擺攤的?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好大的膽子,把他們給我帶走。“
高大人瞪了那人一眼:“不要你們操心,我自然會同大人說。”一樁大案子,許多的卷宗?高大人的思緒不由的飄向了很遠很遠。這個敏感的時候。任何風吹草動都讓人感到心驚膽跳。
在這條街上做生意,做的就是這些差役的生意,他們不來吃麪哪裡還有什麼生意,攤子前冷清了許多。
夫妻對望幾眼,嘀咕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男的又窩回了被窩兒交待自家媳婦,天亮後同那家的人多拉些近乎,也好巴結巴結。
刑部的人只當那個來擺麪攤的濟寧知州太太只是爲了打探消息來的,卻不想這一日還又來了,差役們只覺得稀罕的很,只在邊上瞧熱鬧卻不買面。
女人嘟囔着:“人家是官太太哪裡會同我們這樣的人來往。你還是省省吧,你也就是扛大包的命兒。”
男人哼了一聲:“你懂什麼。他既然住在咱們院子就是同咱們一樣的。你只管去。我記得她家裡還有個閨女是不是?”
錢師爺笑眯眯的道:“老夫也去。不過,夫人,既然夫人要正正經經的做生意,像平日的作爲到不可爲。”
“先生是說治國如同小烹?”
差役對着世芸笑了笑:“大人們早就吃過了。”
錢師爺點點頭:“不僅是國事,就是大人之後所謀之事也是這個道理。煎炒之菜用武火,煨煮用文火,收場之物先用武火再用文火。道人以丹成九轉爲仙,儒家以無過,不及爲中。司廚者,能知火候而謹伺之,則幾於道矣。司廚這一塊夫人比學生更是清楚的,學生就不班門弄斧。”(注:摘自清袁枚《隨園食單》火候須知)
世芸笑道:“我只是燒火做飯而已,這種小事說出了這麼一大段的道理。我卻是不能的。”
衆人嚇了一跳,偏那人笑着道:“大人這還叫火上澆油。老來子,這火就夠大的了吧。”
也不曉得哪個突然倒了半碗油在上頭,火苗頓時躥出老高,燎的老來子半邊眉毛沒了,只能聞到淡淡的糊焦味。
章延闓拱手謝過錢師爺。這是對他的一種規勸。他帶頭跨了火盆,招呼着衆人都跨,就連湘兒也從火盆上跨了過去。這樣的事對她來說是件極爲稀奇的事,她小小的臉上興奮的有些發紅,甚至想再來一次。
世芸正不曉得該如何是好,突然來了個差役還同幫她說話,她自然應聲:“是。”
這明顯的是來幫她們的。
可是,再聽聽那幾個人叫的:“夫人,您今日好生歇息吧,都累了許多天了。”
“有人伺候有人玩麼?你不曉得讓大丫頭去跟人玩?什麼也不懂。”男人轉了身子又去睡覺。
“是,你讓我給人當老媽子?那閨女有人伺候。”
錢師爺看着那不住往上躥的火苗意味深長的道:“老來子他們的意思雖粗鄙了些,可是若是換了個說法到不失爲一番大道理。”
錢師爺笑笑:“呂氏春秋中本味篇伊尹規勸商湯,凡味之本,水最爲始。五味三材,九沸九變,火爲之紀。時疾時徐,滅腥去臊除羶,必以其勝,無失其理。調和之事,必以甘、酸、苦、辛、鹹。先後多少,其齊甚微,皆有自起,鼎中之變,精妙微纖,口弗能言,志弗能喻。若射御之微,陰陽之化,四時之數。放久而不弊,熟而不爛,甘而不味,酸而不酷,成而不減,辛而不烈,淡而不薄,肥而不月侯。”
差役也不惱,笑道:“高大人,我們大理寺的大人們可都忙了一夜了,翟大人說就簡單的對付算了。昨兒下午接到了一樁案子,許多的卷宗,所有的大人都留下來了,還要看好幾日,好傢伙這案子是驚天動地。哎我不同您說了。我要去伺候我們大人。昨晚就說好了,今日一早過來,這都什麼時辰了。”
世芸只瞧着錢師爺。他這是要說什麼?
“呵呵,夫人今日收了攤子,不妨往廊房那幾條街去瞧瞧(廊房四條就是大家熟悉的大柵欄,明清時期北京有名的商業區。在乾隆十五年的北京地圖還是廊房四條的名號。大柵欄是之後興起的。)”
高大人將人一攔,斜眼問道:“你們大人是誰?這個時候還吃麪?這是上衙。”
從那頭跑到一個差役賠笑着:“高大人誤會誤會。”又對世芸道,“章嫂子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幾個曉得意思的人聽着他們在這歪七八糟的解釋只有笑的份,方進指着那人笑道:“大鞭,你們不曉得那是什麼意思,就不要亂說。笑死我了,還火上澆油。”
不用問已經有人交待了,世芸笑了笑,開了門爐:“還請您留下來吃碗麪。”
差役到也爽快,不過去拉了許多人來一起吃,一直聲稱今天是他請客。
錢師爺緊緊的盯着那個差役,這個差役…….
差役很快便注意到有人在注意着自己,很自然,落落大方的擡起頭,迎着錢師爺警惕的目光微微一笑。
這一笑到讓錢師爺覺得那麼的不對勁。
這是什麼樣的人?差役似乎不像。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