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河東獅（二）
濟寧城在運河的北岸，城牆周長也只有九里，只因爲南門之外爲運河的南岸、東岸，這便成了商賈聚集之地。從街巷的名字上便能看出哪裡是內街，哪裡是商賈聚集之地。譬如說衙門所在地便有院門口大街，院前街。那舊城外得商業街便多以經營物品之名命名，如紙坊街，這一條街大多都是賣紙的，那姜店街上的人家多都是南來北往販姜的。再有那竹竿巷與小竹竿巷便是清一色做竹製品的。唯一讓世芸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條果子巷，她本以爲是賣果子的，哪裡知道這一處是專營織物的地方，一條巷子里布店、綢緞店居然多大數十家。
章延闓只拉着世芸往那最大的綢緞店進，那門口的夥計一見他們來便道：“請進。”口裡熱絡的道：“二位客官要買什麼？”
章延闓只道：“你只管挑了最好最時興的料子出來。”
那夥計上下瞧了章延闓同世芸一眼，隨即從櫃子上搬下兩匹織錦妝花，笑着道：“這匹便是如今最時興的，纏枝花卉。這一匹是大回紋路的。”
章延闓只瞧了一眼：“這是多少年前的東西？還不拿新的來。”
夥計一愣，口中仍強硬的道：“這本就是新的。”
章延闓道：“叫你們櫃上的掌櫃的來，我到要問問他。”
那櫃上的三頭兒瞧見了，忙趕了過來，對着章延闓連連作揖賠禮：“客官這是……”
章延闓只拎起那料子：“你到是說說這是什麼時候的東西？四五年前就有了這東西吧，還要說這是最時興的？”
三頭兒忙道：“您說的是。這纏枝花卉是五年前就興起的，只是爺您也有一條沒說對，爺，奶奶，您瞧，這雖是纏枝花卉，但着是暗花。”
段二笑道：“問你話呢！”
章延闓看着她的樣子便曉得她的心思，便挑了幾樣送道世芸跟前，殷勤的道：“這幾樣合意麼？”不等世芸有什麼表示，忙又換了一些，“這個呢？”
世芸又多選了一匹大柿蒂妝花，綠妝花瓔珞紗。
三頭兒微微一怔，隨即對着世芸滿面笑臉：“今年羅到是不錯，奶奶且看看這遍地金羅，青織金妝花孔雀羅。今年尤好這青色。”
章延闓見她還這樣，自作主張的挑了幾匹，還讓囑咐夥計拿兩匹妝花羅，又拿織金妝花緞子。閃緞、兩色織金緞各拿兩匹。
章延闓一見更有了興致，同大掌櫃在那裡商討着，雖然被大掌櫃的說通了，他卻不敢妄下結論，還一臉恭敬地請示着世芸。只到世芸點頭，他纔敢同大掌櫃的拍板。大掌櫃的見樣，對世芸是越發的恭敬。
章延闓卻不坐，那三頭兒親自捧了茶過來，他卻是接了，但卻先捧給了世芸，待世芸接了，這才坐下。
三頭兒瞧着世芸這樣微微一怔，卻是沒說話。
章延闓瞧着那三頭兒冷冷一笑，只是不說話，拉着世芸便走。
三頭兒回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卻是笑着對章延闓道：“聽爺的口音到像是京城裡的。您樓上請，樓上有上好的。您請。”他殷勤地請了章延闓同世芸上樓，又吩咐人送清茶與點心，又讓人拿了數匹料子來讓世芸好生的挑選。
段二點了點頭：“你叫人送過去就是，同我說什麼？對了，方纔那人都買了什麼？”
世芸輕輕地點着頭，愛不釋手的看着，卻只選了兩匹雲羅，一匹梅花春蜂暗花綢，一匹墨藍松竹梅三友暗紋料子。
那年長的夥計卻是恭敬地跟了上來：“爺，您的料子是送到府上？還請問您臺甫。”
銀子衚衕一色的賣首飾的，世芸一見那首飾再也挪不動腳，只一樣樣的把玩着，鑲嵌各種寶石的；累絲串珠兒的；她對首飾還是很喜歡的，以前雖然有時興的好的首飾，但那大多都是由世英拿去，她能得到的不過是分例上中規中矩的東西。
章延闓招過夥計，只在他耳邊輕聲吩咐着送到知州府後宅便好。
三頭兒又把話重複了一遍。
三頭兒就着段二手，瞧着他那馬鞭子指的地方，卻是往邊上銀子衚衕拐的章延闓同世芸，隨口道：“也沒什麼。就是個倒插門，裝什麼勢，擺着腔兒，選了半日，只拿了幾匹羅走。”
世芸小聲的道：“你這是做什麼，這要花多少銀子。”
世芸饒有興致的看着章延闓忙來忙去，無論章延闓說什麼自己都是懶洋洋的一副表情。他既然要做戲，那就陪他做好了。
世芸低頭就着三頭兒指的地方瞧了眼，到還真是的。
世芸伸手，藉着袖子的掩飾，擰着他：“知州大人如此的聰慧怎麼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正挑着，大掌櫃的親自帶了人捧了首飾進來，恭敬地對着章延闓拱手行禮，卻也不多說，親自向世芸解說着，又挑了幾枚花釵：“夫人配衣裳正合適。”
“那位爺說要把料子送到知州府後宅。”
那夥計彷彿的臉一般：“不曉得……”
世芸但覺得自己挪不開眼，只覺得哪一樣都是好的，又想着現在要爲湘兒留些首飾，再一想，給湘兒的是要上好的，這些不過是時興的東西，便選了項圈兒同絨花出來。
世芸頓時紅了臉，只低着頭。
那夥計頓時拘謹起來，卻是連聲的應着。
章延闓握住世芸的手，低聲道：“只這麼點怎麼行？難不成過幾日你還要穿着舊衣裳？這裡的人眼睛精的狠，三個月前你穿過的她們都能瞧的不出來。”他爲了給世芸吃口定心丸，便道，“你放心，銀子帶夠了，你只管買。”
三頭兒應了，隨即又道：“奶奶合不看看紗？這雖說是快八月的天兒，中午頭還是熱的。”他這裡便出去讓人擡紗。
待轉過了彎兒，世芸這才停了腳步問道：“我又沒使勁兒。”
三頭兒沒有再進來，只是吩咐夥計們進來，派了個年長的活計在旁邊陪侍着。
三頭兒這才曉得方纔來的是什麼人，暗暗地抹了一把額頭冒出的汗，只是那人，實在不像……
“倒插門？都拿了幾匹，是什麼顏色，什麼花樣的？”
她原本不過是輕輕的擰，哪裡曉得章延闓“哎呦”一聲大叫出來，直驚得一條街上的行人紛紛轉頭相看。
章延闓卻不滿意，對着三頭兒道：“還有什麼好的，你也一併拿來。”
三頭兒自己也說不清，叫了那個夥計來。
出了門，世芸瞧了一眼站在大門臺階外對着他們又是賠罪的大掌櫃，捂住輕笑：“這麼着你可滿意了？”
三頭兒正罵的歡兒，卻瞧着那邊的馬上下來個人，他一見忙住了口，撩了衣襬，撒腿的往那迎了過去：“段二爺，好些日子不見了，才從蘇州來了好料子，正要孝敬了府裡的太太小姐們。前兒姜姨奶奶說的那八團兒樣子的緞子已經到了，這就送到府裡去。”
段二從懷裡掏出一塊銀子，隨手扔給了那夥計：“乾的好的。你叫什麼名兒？我到老爺跟前給你請功。”
這時候三頭兒才又跟了進來，卻是連連告饒：“對不住了，方纔小店新來了一批貨，小的存檔去了。爺同奶奶還要些什麼？”
章延闓只笑着道：“你今日只管放心大膽的買。”他又瞧了世芸一眼，“你的首飾也老舊了些，前頭有賣首飾的，你只管去看，看看有什麼好的，做得精緻的。”
三頭兒心裡打了個轉兒，疑惑地看着段二。
章延闓笑着道：“夫人這是在說什麼？”
章延闓叫了一聲，卻不敢揉手，快步跟上，對着世芸是連連討饒，滿臉堆笑。
從掌櫃的口吻中，世芸曉得對方已經知道他們的身份，對方既然不說，她也懶得開口，只是看着。
段二含笑的聽着，點了頭，又重複了一遍，放要上門，又想起了什麼，探下身問道：“那人叫你送到什麼地方？”
“要那些做什麼？又不是不能戴了。”
那段二隻隨口應着，眼睛卻死死的盯着章延闓離去的身影，直到三頭兒看着自己發了毛兒這才失笑道：“我想件及要緊的事，你方纔說什麼？”
章延闓付了錢帶着世芸出了門，那三頭兒叫章延闓那一眼看了個渾身涼，心裡不舒服，罵了那個夥計：“他是你哪門子的爺？只不過這點東西還殷勤的要送到府裡頭去？滾到一邊去，哪個叫你在這湊的？”
“沒事。我同你鬧着玩兒的，你如今的脾氣越來越大了，當着街上就敢對我下狠手。”
世芸啐了一口：“你又做戲。如今你是賢明的，我是個惡人了。”
章延闓嘻嘻一笑：“哪裡是惡人，人家只會說新任的知州大人是個怕老婆的主兒，哪裡會說旁的。再說這濟寧城又不止我一個怕老婆兒。”
兩人一路說笑，到了那街口，章延闓招來一輛車讓世芸坐了上去，自己只坐在外頭車轅上同車夫說話，纔到了知州府後街門口，等在外頭的順兒便迎了上來：“二爺，二奶奶。老爺太太打發人過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