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方姨怎麼樣了。”淳歌坐在牀邊,看着秋大夫給方姨把脈,眉頭始終皺着,很是擔心。
“這病不好說啊。”秋大舅行醫多年,自然是把出了方姨的脈象,已是強弩之末,迴光返照之象,只是當着病人的面不好說。
淳歌瞧着秋大舅,要說不說的,也不顧秋大舅正在診脈,一把抓過還在秋大舅手中的方姨的右手,自個把起脈來。可謂是,不把不知道一把嚇一跳。又是在世不久,淳歌發現自從父母走後,生離死別對他來說就是家常便飯,他連心都麻木了,他就用沒有表情的臉對着方姨說:“你快解脫了。”
“淳歌,你怎麼能這麼說。”秋大舅怒斥,對一個醫者來說,他們要給病患的是希望,而不是宣告不久後的死亡。
“秋大夫,你別怪淳歌,他懂我。”方姨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初見的孩子,難得知己。
“方姑娘,你不求生?”秋大舅驚訝了,他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無不求生,而這個曾名動一時的女人在言語間流露出的竟是求死。
“生死我不在乎,只求秋大夫治好我的臉,讓我走的體體面面,能讓他一眼就能認出我。”方姨說得哽咽,她命早就該絕了,苟延至今已是痛苦,若早知今日會遭逢此禍,她早就自行了斷了。
“你這是”秋大舅看着方姨那個人在魂不在的樣子,也說不出什麼了,情字最難懂啊:“我盡力而爲。”
“多謝。”方姨似是很累,合上眼向秋大舅道謝,只是眼角滑落的淚告訴他們,她並未睡着而是沉浸在回憶中。
秋大舅見方姨好歹是合上眼,也算是休息了,便將淳歌叫到一旁,吩咐了些須得注意的,便去給方姨製藥了。
“淳歌你大舅走了。”方姨閉着眼問道。
“嗯,大舅走了,方姨不休息?”淳歌重新回到方姨的牀邊坐着。
“過不久就永遠休息了,不差這會兒,你跟我說說話吧。”方姨睜開眼睛,呆着笑意看着淳歌。
“行啊,方姨想跟我說什麼呢。”淳歌輕輕握住方姨的手似是要將他的力量傳遞過去。
“我喜歡跳舞,七歲進坊我爲夢想而舞,十三歲出道,我爲成名而舞,這幾年我未曾舞過一次,我在想我還能爲什麼而舞,現在臨去了,我倒是想真真正正的爲自己舞一場。”說着方姨就要坐起來。
淳歌自是趕緊扶着:“方姨,你要拿什麼告訴我,我幫你。”
“那個箱子裡,有件紅色的舞衣,我想再看看。”方姨一直指着牆角的一個箱子。
淳歌將方姨安置好,把牆角的箱子拉過來了,這箱子挺重的,幸好他從前拉過把車,一般孩子還真沒這氣力。淳歌剛想開口說什麼,只見方姨不知哪來的力氣竟自個下牀,來到淳歌身旁可眼睛卻死死盯着箱子,淳歌見狀索性就把箱子打開了。這已開可真是亮瞎他的眼啊,鮮紅欲滴的舞衣上有幾個金做的髮飾,真真是栩栩如生啊。淳歌悄悄的瞄了方姨一眼,見她無悲有喜,傻傻的笑着。
“方姨可想再穿一次,再舞一次。”淳歌問道。
“想。”方姨毫不猶豫地回答。
“淳歌幫您。”淳歌也是個行動派,說話間就替方姨更衣了。
很快,很快,一代美人的風韻總算是重出人間了。
“淳歌,好看嗎?”方姨問得很緊張。
淳歌只答了四個字:“絕代風華。”
“你這孩子盡胡說,我都成這樣了,哪來的風華。”方姨嗔怪了淳歌一眼。
可淳歌卻坦蕩地朝她說道:“淳歌看的不是容貌,而是氣韻。”
方姨一笑,真真掃盡了一地的悲傷:“淳歌,你唱首曲子吧。”
“嗯。”若在平時淳歌一定不會唱,可此刻他卻不會拒絕。
碩人其頎,衣錦?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碩人敖敖,說於農郊。四牡有驕,朱?孫癇稹5雲?以朝。大夫夙退,無使君勞。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瑁?鮪發發。葭?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a……
淳歌唱的好,方姨舞得絕,可惜沒有看客,倒也成了梅一般孤芳自賞。
“淳歌,你能幫我一個忙嗎。”一曲已終,方姨在也沒有站着的力量了,只得讓淳歌扶着。
“您說。”淳歌的話裡分不出悲喜。
“我知道你過目不忘,求你一定幫我找個有緣人,傳下去。”方姨拉着淳歌的小手,一臉懇切。
“您的舞,淳歌記着了,若是找不到人,淳歌便自己學,定不讓您的心血斷在淳歌這兒。”淳歌反握住方姨的手,示意她放心。
“你啊。”方姨還是被淳歌都笑,只不過笑得蒼白。
“淳歌不曾玩笑,淳歌本也是女子,如今又記着了,怎能學不會?”淳歌有一個預感,方姨的生命將會逝去,如同那些本該逝去的一樣。
“那我就放心了。”方姨先是欣慰,可隨後又嘆起氣來:“我怕是等不到秋大夫了,他會不會認不得我啊。”
此時的方姨哪是一個歷經世事的人啊,只不過是一個期盼情郎的少女,但淳歌未曾經過情事有能怎麼安慰呢,想了一會淳歌才慢慢說道:“他看中的是你方眉,即便你輪迴千萬世,你們依然會相知相愛,這與容貌又有什麼關係呢,方姨儘管放心。”
聽了淳歌的回答,彷彿是給方姨壯了膽子,她漸漸地看向遠方,呆了。
淳歌知道身邊的裡去尋她遲到了許多年的幸福了,這次淳歌沒有痛,淳歌不會再痛了。
秋大舅一回來就看到,淳歌扶着方姨,而方姨呆呆的望着遠方,他知道,他來遲了,所有的情緒皆化爲一句:“淳歌將她火葬吧。”
兩個時辰後
淳歌站在火前,看着烈火中的容顏,他想着,人這一生,會遇到許多人,或是白首如新,或是接蓋如故,但終究逃不過離別,可能離別也會是一番機遇,正如淳歌手中的那張方姨離去前留下的紙,正是淳歌同秋葉樓的際遇。
一切都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