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歌踱步上前,時不時發出幾聲輕咳,步伐也不聞,好似下一刻便會倒下一般。
劉清平在面對非議之事仍然可以保持面色不變,可聽到淳歌咳嗽,便急急忙忙上前,曲身攙扶着淳歌道:“老師,您身體不適,怎麼來了。”
聽劉清平這一說,學子們纔想起來,這位會試第一名是出自青山書院門下,可不就是青山先生的高徒啊,柳自重隨口一句話,誰知將這天下的大儒,給請了出來。
蘇佑君一時間愣在遠在,三年了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他終於再次見到淳歌了。他想過淳歌那時可能沒有年輕時的意氣風發,但也該是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儒士,不曾想,眼前的淳歌只是病骨一身,似乎隨時會被風給吹到的病者,心疼從他心底蔓延開來。
蘇佑信原以爲淳歌不會出現,誰知他最爲崇拜的青山先生就在眼前了,和他所想的威武的形象,一點都不符合,活脫脫一個剛從病牀上爬起來的中年男子。
蘇佑仁透過馬車的車簾看到了淳歌的側影,心中一怔,這人怎麼瘦到這個份上,那個曾經縱馬輕騎的人兒,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蘇佑仁來不及感嘆什麼,只聽見淳歌開口說道。
“聽聞京中有大事,擔憂你們,便來了。”淳歌和藹一笑,這一次進京趕考的有許多都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學子,此番上京也是合情合理的。淳歌話音剛落便有許多學子擠到淳歌身旁,一個個着急的模樣,好像淳歌下一刻就會倒下一樣。
必是淳歌的身份毋庸置疑,天下至此一個的大儒青山先生。那些原先還滿臉不滿的學子,在此刻一個個彎下了高傲的背,有些不安,又帶着幾分敬意,恭恭敬敬喊了一句:“青山先生。”
淳歌倒是沒有理會這一羣人,只朝着蘇佑君作揖叫了句:“太子殿下。”
“小,小。官卿。”蘇佑君叫了半天。終究只能生疏地叫一句官卿。
“殿下,鄙人離官場許久,擔不起一個卿字。今日宮門一事,還望殿下念一衆學子年紀尚清,莫要往心裡去。”淳歌客氣說道:“您先回宮等候,片刻學子們便會進宮殿試。”
“好。”蘇佑君魔愣一般。點了點頭,竟真的回宮去了。
學子們還想着再說什麼。可淳歌一個淡淡的眼神,他們竟由心底冒出了寒意,不敢多說什麼。
淳歌見蘇佑君帶着一衆官員走了,轉而又向這那些看戲的百姓。作揖說道:“三年未見京中百姓,今日一見便是這個場面,也不好許久。諸位,可否看在鄙人的薄面上。先行離去呢。”
淳歌的官聲極好,也很受京中百姓的愛戴,故此說出這話後,許多百姓也真的收起了自己的板凳拉着周邊的人離開了。
不一會兒,宮門口剩下的就只是一衆學子,淳歌以及蘇佑信。
“悅之,今日之事你爲何不攔着。”衆學子沒想到淳歌竟對着劉清平劈頭蓋臉的就是一句罵。
“學生,學生攔不住。”劉清平有些委屈地說道。
“也是,你不過說了句場面話,便爲人所不容,有怎能攔得住呢。”淳歌這話裡有話,分明是衝着柳自重說的。
“先生,學生敬您是當世大儒,莫非您也覺得學生該去考那場殿試嗎。”淳歌的才名是不分南北的,北方也有許多青山書院的學生,柳自重一心以爲淳歌會站在他們學子這一方,沒想到淳歌的字裡行間皆透露出爲朝廷說話的意思。
“你是”淳歌事先早已探聽清楚秋葉樓涉案人士,到了這會兒還是得裝點迷糊。
“學生柳自重,表字子忠。”柳自重心中有怨氣,可還是回了淳歌的話。
“子忠也好,你們也好,今日站在這宮門,爲的是什麼”淳歌望着一衆學子,眼神清冷。
“自然是討回個公道。”衆學子異口同聲說道,說完還是分卑鄙地看着對方。
“公道”淳歌哂笑道:“那爾等可曾想過,在秋葉樓分明是就事論事,爲何會起爭鬥,還動起手來。”
對啊,經淳歌已提醒,柳自重等人便開始回想當時的細節,兩方人的意見是有所不同,但絕對沒有到大打出手的地步啊。
“再想想,動手傷人的人,你們可都認識”秋葉樓是淳歌的地盤,在那裡發生了此等事件,淳歌豈能不調查清楚。
“先生,那殺人的學子,學生確實沒有見過。”方起安驚呼,那時候殺了南方學子的北方學子,他從未見過,不過是從北方士子那堆人裡面出來的罷了。
柳自重顯然也發現了這個細節,好傢伙鬧了半天他們好像走進了一個圈套裡啊。
“哪位將軍是朝廷特地派到北方平定北方邊線的一羣馬匪的,將軍一死,朝廷正準備再派人過去,你們這一鬧短時間內,北方怕是沒人敢去了。”朝廷武臣的解構在幾年前有了大的洗牌,現役的將軍大多數南方人,北方的將領也都有自己鎮守的地方,因此若是派人去北方,定是派南方的將軍,可現在北方人對南方人的排斥如此嚴重,那個南方將軍還願意去受這份苦呢。
“老師的意思是,秋葉樓一事乃是有心人刻意安排爲之,而得利之人便是北方邊線的馬匪,故而此事極有可能是馬匪所爲。”劉清平眉頭一皺,他也覺得秋葉樓之事十分可疑,但卻毫無頭緒,淳歌那樣一點撥,他終是撥開了眼前的迷霧。
“你老師的意思可不止這一點。”蘇佑信朝着淳歌挑挑眉,討賞般說道:“馬匪還是極爲聰明的,讓你們把秋葉樓之事鬧大,朝廷便無暇去理會邊線了,你們被人當槍使了,還覺得自個理所應當呢。”蘇佑信忍不住笑了笑,似是嘲諷這一羣自以爲是的學子。
“這大膽的馬匪,我等這就去稟報太子殿下。”柳自重不敢朝着北王的小兒子發火,再說人家說得都是對的,只能將火氣散在馬匪身上。
蘇佑信可不是什麼溫潤的公子,他一臉鄙夷地望着柳自重,暗諷道:“方纔你是如何對待堂堂太子殿下的,而今變得可真快。”
柳自重一愣,是啊,剛纔他與太子爭鋒相對掃了太子的面子,現在誰會幫着他啊。更何況他們這幫學子以殿試爲威脅要求太子徹查,這一舉動還不知得罪了多少文武大臣,現在求饒還管用嗎。
考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滿滿的茫然,他們還沒做官,便將一衆大臣得罪個便,也是前所未有啊。
劉清平帶着從青山書院裡出來的幾人,可沒有多大的煩惱,他們現在一心撲在淳歌身上,將淳歌四周圍個水泄不通,生怕哪來一陣風將淳歌給颳走了。
“還請青山先生指點。”柳自重還算是個聰明的,帶着學子們朝着淳歌作揖,彷彿淳歌不答應,他們便不直起身來。
蘇佑信本以爲柳自重回來求着自己,誰知這傢伙竟帶着人求到淳歌那裡去了,他頗有興致地盯着淳歌,很是好奇淳歌會不會接過這個燙手的活計。
“諸位今日之舉雖於理不合,但情有可原,想來太子殿下是不會介意爲這貢生之間的友情討回個公道的。”淳歌再不會是三年前那個“傻子”了,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兒,他怎麼可能會接。
淳歌的暗示很是明白,只要考生們在殿試中取得成績,在一齊請太子主持功夫,不怕人家蘇佑君不理他們。
“多謝先生,那我等便入宮殿試了。”柳自重想了想也只有這個辦法可行,好在離殿試開始還有一刻鐘,他趕緊告別淳歌與蘇佑信,帶着人,風風火火地往裡頭趕。
“還不去。”淳歌攏了攏衣領,看着還不進去的劉清平等人說道。
劉清平自然知道時間來不及了,可他家老師身體太弱了,他實在是不放心。
“子休稍後便到,安心進去,爲自個爭口氣。”淳歌自知道這幫學生想些什麼,他又不是風箏,被風吹吹難不成會飛啊。
“那老師,您要好生休息啊。”劉清平代表中人,嚴肅吩咐道。
淳歌點了點頭,願意回這幾人會立刻離去,誰知他們走到一般有折了回來,語重心長道:“老師京城這幾日天氣變化得緊,這衣服可千萬不能脫啊,還有您大病初癒千萬不能吃得太油膩,清淡點的好,還有啊,記得要住較好的客棧,免得受寒氣,還有啊,老師”
“哪裡有那麼多的還有”淳歌沒好氣地看着劉清平,哭笑不得道:“京城有我的府邸,考完了再來找我,進去。”
“哦”劉清平帶着自己的同窗,一步三回頭地盯着淳歌,直到進宮門前還忍不住叫道:“老師,回去走慢些,要小心啊。”
“噗嗤”蘇佑信實在是忍不住了,究竟誰是老師誰是學生啊,看來作青山先生的學生也別有一番樂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