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南巡路比淳歌想的要更加的平靜,似乎皇上就是單純在遊歷人間,官場上的那些腥風血雨,猜測軌跡,被這一行人忘到了腦後。在經過七八天的陸路行程,皇上提議試試這幾年剛興起的水路,是否如傳說中的順暢。相較於陸地水面上甚是平靜,頭一日可以看看春江潮水,可是在水上生活了兩三天,大家漸漸地厭惡這種枯燥的生活。
此次出行的船隻約是五六艘,一艘是主船,上面住着皇室人等,還有林相林洎淳歌三位高官,之後的船便是用來載一些其他隨行官員,還有食物。終於在航行五天之後,大家一致要求到陸地上逛逛。這個時候停靠港岸,能去的也只有曾經的風景名勝地,柳護城。
幾十年前的柳護城稱得上是南方的一處標誌景色,但是一場地震卻是這兒免得面目全非,所以蘇見豫決定暗中查訪柳護城,看看震後的恢復情況。
剛已登上岸口,便迎來了一位質樸百姓的招待。
“幾位小哥面生的很啊,是第一次來我們柳護城吧。”老大爺越是四五十來歲,看面相是個質樸的魚家人,身後的馬車上裝着一大車的魚,還散出些許的腥味。
“是啊,大爺,我家老爺第一次來柳護城。”淳歌在一行當中,以官位算是最低的,所以探路這事兒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哦,你們打哪兒來啊?”瞧着大爺的語氣像是要幫着淳歌他們做嚮導。
“我家老爺是京城來的,聽聞柳護城風光甚好,慕名前來。”淳歌說話的語氣像是嘮嗑一樣,並不因爲對方是尋常的百姓,而敗家子,這樣淳歌就如同尋常人一樣,平易近人。
“不是我誇口,這十里八鄉的。找不出比我們柳護城更好的地兒了。”大爺拍了拍胸脯,自豪說道。
“那敢問大爺,這岸口可有什麼馬車嗎?”淳歌等人一下船,就不曾看到和岸口有什麼馬車。話說這地方離柳護的城門也有好幾里路,若是走過去,委實不太現實。
“你們來得太遲了,馬車早就走了,今天是沒有了。”大爺常年在岸口打漁,自然是清楚岸口的這些營生。
“這”淳歌面露幾分難色,瞧着天氣不是很遲,但也不早了,沒有馬車,等他們到達城門。只怕城門早就關了。
“老爺,沒有馬車,要不咱們先回船,等明日再早些出來?”淳歌退了幾步,來到蘇見豫身邊問道。
“下了船。哪有回去的道理,你去問問那人家肯不肯載我們一趟。”蘇見豫在船上吃的都是海鮮,幾天下來他早就受不住了,這會兒哪能再回去呢。
淳歌看了看那載着魚的馬車,若是要坐倒也做得下,只是這味道,卻是有些難聞。可人家蘇見豫願意,他一個臣子也不能說些什麼,只能去跑腿。
“大爺,跟您商量件事兒。”淳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家老爺在船上待了好些天,今日好不容易靠岸。想吃些新鮮菜,您可否捎我們一段路啊。”
“行啊。”老大爺指了指自己的馬車說道:“看你們的衣着都是大戶人家的,若是不嫌棄,儘管坐着。”
“多謝大爺了。”淳歌甜甜一笑,轉身恭敬道:“老爺您先請。”
蘇見豫倒也不嫌棄這腥味。挑了前面的一處,淳歌等人就倒黴許多了,只能坐到後面與那些魚兒爲伴。
“那位小哥,要不您坐到老漢這邊。”老大爺拍了拍自己右邊,問着淳歌。
老大爺不知蘇見豫是何身份因此敢和蘇見豫同排,淳歌哪能不知啊,讓他與當朝國君平起平坐,那絕對是作死。
眼看淳歌就要拒絕,蘇見豫悠悠地說了一聲:“你就來吧。”
“是”淳歌微微低頭,坐到了老大爺右邊的位置。
馬車起航,淳歌這些人是坐在車上的,剩下的那些護衛只能跟着車跑,老大爺是個樸實的人,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一下子便不敢開口了。
淳歌有些尷尬,是他跟人提出搭車的,人家也是高高興興地答應了,可現在卻是以一種怪異的氣氛趕路。
“大爺,這柳護城城邊的樹,可種好了?”淳歌挑了個話題問道。
“小哥來過柳護城?”老漢被淳歌一問,便忘記了自己的緊張。
“十多年前來過一趟。”淳歌噙着笑,回答道。
“這樹是種了,可到底不是原來的,少了幾分味道。”老漢是柳護城的老人了,說起來還惋惜地搖了搖頭,要是當年沒有地震,柳護城還能更加發達呢。
“那真是可惜了。”淳歌這句是真心的嘆惜,柳護城的樹在當初也是一大景觀,想不到現在卻不復再見。
“老人家,這柳護城現今是個什麼模樣啊。”蘇見豫在淳歌的驚訝下,竟也開口說話,不帶絲毫的帝王氣息,一如淳歌當年最初相見的時候。
“還算繁華,城中大致恢復了,只是以往的人回不來了,但所幸那些在外的年輕人都會了,也不至於少了人氣兒。”老大爺的兒子原本是在外的,但在那一場地震以後,便回來了,真不知這天災究竟是福是禍。
“禍福相依啊。”蘇見豫不由得感嘆一句。
“就是這理兒。”老大爺憨憨地一笑。
“幾位,這就要到了,你們可得做好了,老漢可要抓緊些時間了。”話音剛落,老漢便揚鞭加速了,不一會便將淳歌一行送到了城門口。
蘇見豫說不能白佔人便宜,想要將銀子遞出去,可老漢卻說什麼也不收,大概是漁人家的淳樸,淳歌他們也只能是到了身感謝。
話說淳歌他們是做魚車來的,身上多少有些味道,現在也不急着逛,只想着這個客棧,好生洗刷一番,可淳歌也不認得這路,他們只要現場這個個導遊。
身爲師奶殺手的淳歌,輕輕鬆鬆地將一位中年大媽請了過來,大媽倒也熱心,一聽他們要找住的地方,張口就推薦。
“你們可以去狀元路的六首客棧。”說道此處,大媽顯得十分的得意。
淳歌的眼皮抽動了幾下,心說難不成這地方與我有關。
果不其然,蘇祐啓便開口問道:“大媽,這路叫狀元路,是出過狀元不成。”
蘇祐啓絕對不瞭解女人的心思,尤其是年華老去的女人,大媽的年紀雖大,但保養還是不錯的,乍一聽這稱呼,臉色瞬間就拉了下來。
淳歌見氣氛都凝結了,很是自然地叫了一聲:“這位姐姐,是這樣的嗎?”
隨後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淳歌身上,姐姐,淳歌那隻眼睛看到這位中年大媽是姐姐級別的人物了,睜眼說瞎話,淳歌也不怕被人家大媽鄙視。
然而事實就是,老大媽很是受用,臉上的摺子不帶停地笑了:“這位小哥,就是嘴甜。”說着還拿起淳歌的小爪子,輕輕地撫摸,心中稱讚着皮膚真好,臉長得也好。
額,淳歌這是被吃豆腐了嗎,那位中年的老大媽,手一直都在忙碌,淳歌難道就感覺不到嗎。
淳歌很是習慣,更會淡定,豆腐這東西,被吃着被吃着也就習慣了。
“小哥一看你就是外鄉人,這狀元路所說的狀元,可不是本土的狀元。”老大媽眨了眨眼睛,就像是拋媚眼一樣。
淳歌身邊的衆人惡寒地抽了抽嘴角,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你們可知道那名震天下的官六首啊。”大媽的蘭花指一翹,笑眯眯說道。
“知道啊,怎能不知啊。”蘇見豫倒是來勁兒了,玩味似的看了一眼淳歌。
“話說當年這官六首還是我們東南的解元公,有一日他到我們柳護城來。”老大媽那說話的勁兒就差沒有添張桌子,拿把紙扇子,當街說書。
“那會兒官六首纔剛剛得了解元,許多東南的才子都不服氣,就在狀元街,那時還不叫狀元街,將近百來位學子,當街攔了官六首,說是要比試,非要看看這解元是名正言順還是徒有虛名。”老大媽乾乾地嚥了咽,有些渴了,淳歌貼心地送上了水,誰知大媽喝完了接着說。
“起初啊,官六首是中規中矩好好得寫了些字,可那羣學子就是不撒手,官六首倒也大方不計較,只是到了後頭,也不知是誰將酒遞到了六首的手中,於是乎便留下了官解元醉酒敵百人的事兒了。”聽老大媽說話時的樣子似乎是親眼所見一般。
淳歌咳了兩聲,人嘛誰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淳歌倒是真的忘了自己十五歲時的那茬兒了,不過這名聲還是好的,只是人家當着自己的面兒,對自己是一通的崇拜,他怎麼着也得不好意思一下吧。
“古有李白斗酒詩百篇,今有官六首醉酒敵百人,倒也不辜負他有蘇第一才子的名聲。”蘇見豫感嘆地點了點頭,當年的淳歌還是他的學生,這樣算起來,他也覺着臉上有光啊。
“那可不是嗎,所以等到官六首考上了狀元,這路便改了這名,還在淳歌醉酒的地方,建了一處六首客棧。”老大媽說得盡興,可淳歌卻紅透了臉,在官場混跡多年,沒想到他的臉皮倒是變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