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卿士的逝去雖在淳歌的意料之中,但作爲同是南方人的淳歌,還是得點齊人馬,上門拜會,倒不是淳歌不得已而爲之,這人倒也願意去祭奠祭奠陸卿士,畢竟一手玩死陸卿士的便是淳歌。
“夫人,陸姑娘請節哀順變。”淳歌作揖以示禮貌。
陸雙雙與陸老夫人微微一個回禮眼中含有熱淚,似是至今仍不能接受陸卿士的死訊。淳歌也沒法子,他又不是大羅神仙,自然不可能活死人,至於安慰他更是不能給,誰人不知他最後與陸卿士還是鬧翻了,他若再說幾句,不是落井下石也是得一個假惺惺之名。
“官大人請留步。”在淳歌準備離開的時候,陸雙雙卻輕移腳步,叫住了淳歌。
“陸姑娘。”淳歌淺笑回身,並停住了腳步。
“請大人移步說話。”陸雙雙指着內堂說道。
淳歌眉頭一皺,這大庭廣衆之下,他一個‘男子’與一個黃花閨女到了一處,這不是惹人閒話嗎,再者說陸卿士纔剛剛死,要是陸雙雙受了什麼委屈,不就成了淳歌欺負人家孤兒寡母了嗎。然而淳歌的一切思緒都在望向陸雙雙那雙飽含熱淚的眼中,化成了虛無,罷了罷了,他終歸是欠了人家。
陸雙雙帶着淳歌到了裡堂,裡面則是陸卿士棺槨所在,只見陸雙雙瞬間變了臉質問道:“是,是,是你害死我爺爺的嗎?”
“咳”淳歌沒有任何準備稍稍岔氣。但很快便恢復如常,說道:“陸姑娘,此話不可亂說。”
“你,你別騙我。”陸雙雙流下眼珠兒,青絲微揚,說道:“我曾告知你,孫磊與我爺爺會刺殺於你,可你爲何還是被刺傷了呢。”
陸雙雙故作堅強。抹去淚水,冷聲道:“是不是你故意陷害陸派,爲的就是拿下陸派。”
“呵呵呵呵”淳歌可真想爲陸雙雙鼓掌,這姑娘啥時變得這般的敏感,這般犀利的詢問,絲毫都不留情面。
“是,是官某不該明知陸卿士有殺人之意還在外頭瞎晃。”淳歌冷冷地瞧着陸雙雙說道:“也是官某不該藉着陸派之危。爲自己尋求機遇,官某就合該,逆來順受,官某就合該不能有雄圖大志,官某這一生就該待在翰林院本本分分地過一輩子。”末了淳歌再添上一句:“陸小姐可是這個意思?”
即便陸雙雙再笨也聽出了淳歌話中的怒意,人家不計前嫌地來拜祭她爺爺,她卻不知好歹地嚴詞質問。就算淳歌是個好脾氣的人,這會兒也該是怒了。
“我,我不是”陸雙雙有些慌張,她並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不想人家說是淳歌踩着陸卿士往上爬,她只想求一個答案。
“陸小姐,不必多說。”淳歌打斷陸雙雙磕磕巴巴的話說道:“官某自知對不住陸小姐,故而處處忍讓,如今也到了個頭。”
淳歌揮了揮衣袖,挺起了腰桿子。淡漠說道:“即便他人說我欺負你們孤兒寡母也好,官某就將話,說明了。”
“你我兩清了,往後再見,你依舊是你的陸小姐,而官某隻是一個陌路人。”說罷淳歌便大步邁出,只聽見淳歌出去時還補了一句:“往後你我不必再見。”
“不”陸雙雙見着淳歌毫不留情地走出去,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下意識的驚呼,順着淳歌的路線,出現在衆人眼前。
“陸小姐請自重。”淳歌揚起陸雙雙拉住他的那隻手,冷眼對視。
“我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你知道的。”陸雙雙楚楚可憐的臉掛着兩行淚,低聲解釋着。
“是也好,不是也罷,小姐今日說出這番話,便是已將你我隔在兩端。”淳歌狠心地抽出自己的手說道:“內人總說小姐家大喪讓官某多多照拂,誰知是內人自作多情了。”語畢淳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陸府。
淳歌身後是陸雙雙慘烈的痛呼,當然陸卿士都已經死了,陸雙雙這個曾經的才女的喜怒哀樂又有誰來關心呢,再者說淳歌是勢頭正猛的新興官員,這兩邊的輕重一對比,任誰也知道孰輕孰重,因此所有人都選擇閉上了嘴。
“你倒是狠得下心。”曾沉是與淳歌一道來的,淳歌出了陸府他自然是跟着的。
“如今陸卿士都死了,我也不必再與陸府有什麼牽扯了。”淳歌倒是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這是自欺欺人啊。”曾沉搖了搖頭,他還是瞭解淳歌的。
“若不是你刻意關照陸府,陸家早就人儘可欺了,你今兒還親自上門吊念,已是仁至義盡。”曾沉怎會不知道淳歌在陸卿士死後,幫着陸雙雙擋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再者說,陸卿士的死,朝中那些三品以上的官員,哪一個敢來吊念,除了淳歌別無其他。
“你怎不說是我將陸家逼至如此絕境的呢?”淳歌扯開了一個笑容,似是想起書叔託人寄來的那張紙條,上面寫着四個大字‘過猶不及’,他這才稍稍饒過了陸家的子孫,否則以淳歌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的信念,陸家還有可以存在的餘地嗎。
“做事留一線也是好的,更何況,陸雙雙這姑娘還真是無辜的。”曾沉似是想到陸雙雙對淳歌的深情,光是這份情誼淳歌就回報不起。
“是我誤了她。”淳歌還是嘆了一口,但是他也不後悔,方纔他的話雖是無情,可也透露了一個訊息,那便是子衿關心陸雙雙,這樣一來京中那人心多少會看在淳歌的面子上,不爲難陸雙雙。
“算了,她身爲陸卿士的孫女,曾在這個身份上得到了多少,如今本就該付出多少的。”曾沉搭上淳歌的肩膀,看來淳歌還沒有修煉到想陸卿士林相的那般無情,他真是既欣慰又擔憂啊。
“官大人,慢走。”當淳歌與曾沉拐彎的時候,一個聲音硬生生地叫住了他倆。
淳歌倆人轉頭只見一箇中年男子,叫住了他們,但他倆卻從未見過這個人。
“你是?”淳歌眼中閃過一絲明瞭但仍是裝作不解問道。
見那人抖抖衣袖,沉聲說道:“吾乃南川公家僕,徐方。”
“南川公?”淳歌音調一邊,看似驚訝,而那徐方似乎也很受用淳歌這樣的驚詫。
然而話鋒一轉,淳歌卻是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本官俗事繁忙,不曾聽過此人,告辭。”說完這話,淳歌當真領着發愣的曾沉疾步而走,留下那徐方呆呆地望着淳歌遠去的背影。
“淳歌,那可是南川公的僕人啊。”走了好一段距離曾沉才反應過來,他一把拉住淳歌,像是要往回走。
“曾沉,你孟浪了。”淳歌的低聲一語,恍如大鐘轟醒了不明就裡的曾沉。
曾沉看着自己緊拽着的淳歌的手都已經發紫了,不好意思地放開手退了幾步。
“對不起,淳歌。”曾沉難得尷尬地說道:“淳歌那人可是南川公。”曾沉再度重複着。
淳歌當然知道所謂的南川公指的是誰,南川公只是人們的美稱,說的是南方的劉譽,表字子謄。三十餘年前成名於西南,雖是早就退出了官場,但其所代表的卻是整個南方所屬的南派。要說陸派與林派只不過是在朝堂上爭鬥,那麼他們背後的南北兩派的戰場則是在整個有蘇。
北派以王公爲代表,而南派則是由南川公當家,倒黴的淳歌就是因爲與王公的關係過於密切,這南派纔不認淳歌這號人物,因此在淳歌與陸卿士的一路抗爭之中,南派至始至終都是偏幫陸派,不理淳歌死活。所以說這南川公貿然找來淳歌豈能給他好臉啊。
“南川公又怎樣,如今陸派倒了,他還能翻騰出什麼?”淳歌哂笑說道。
被淳歌這麼一說,曾沉對南川公的盲目佩服也確實少了幾分,歸根到底曾沉都是南方人,南川公的大名又禍害了他好些年,也難怪他一時失態。
“你別忘了,咱們可都是南方人,陸派與我們爲敵,那便是內鬥。”淳歌諷刺一笑,接着說道:“可這麼多年了,你見到南派出來制止了嗎?”
淳歌也沒有等曾沉回答便自己答道:“沒有,那就說明”
“南派是默許陸卿士打壓我們的。”曾沉可不是笨蛋,淳歌的話都說道這份上了,他豈能不知。
“可南派這幾年,也過來拉攏我與慕容好幾次啊。”然而曾沉似是想到了幾年前南派的示好,又覺着奇了怪。
淳歌倒是不在意,緩緩說道:“南派素來爲陸派提供人才,可是幾年前,陸派自行興辦了學堂,招攬了一批官員。”
“我說那會兒怎麼就提出讓我與慕容回東南辦學,原是打着這個旗號。”那年南派來招攬?,首個提出的就是調慕容曾沉回東南當官,並且開辦官辦學堂。
“合着他們早就想找你們當苦力了啊。”淳歌不由得一笑,可眼神卻越發冰冷。
“那你不打算理會南派了?”曾沉試探着問道。
“怎麼會呢。”淳歌抿起嘴角,眨了眨眼,說道:“如今南方撐得起大局的,舍我取誰?”
曾沉暗暗地偷瞄了淳歌幾眼,心中一驚,淳歌這話雖是自大但卻也是有理的,如今週中正投靠林派,孫磊是淳歌的人,一時間能爲南派在朝中與林派對抗的人,也只有淳歌一個。此時不怕南派的人不來,就怕人家來了請不動淳歌這座大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