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下毒?”蘇佑啓愣了愣,這可是有名的毒藥,怎麼會出現在這個沒有任何能力的寡婦村呢。
“不可能的,這是村子裡打的井水,不會有毒的。”那婦人邊哭便搖頭,又指着淳歌,說道:“方纔這位大人也喝過的。”
婦人這話一說蘇佑啓趕忙拉過淳歌上下打量,一臉慌張的問道:“淳歌你有沒有事兒,是有人要毒害你嗎,又哪兒不舒服嗎?”蘇佑啓一緊張竟有些語無倫次,只是皺着眉抿着嘴盯着淳歌不放,現在淳歌確實是很危險,難不成是北夷或者是王家暗害淳歌。
“我並無大礙。”淳歌受不了蘇佑啓那緊張地不得了的眼神,無奈地說了句。
淳歌給了大傢伙一個安心的眼神,衆人不知不覺地也平靜了下來,淳歌從懷裡掏出一顆藥丸,讓蘇佑啓扶起孩子,孩子扶下藥丸後,他的情況果然減輕了。淳歌讓這婦人將孩子帶回牀上後,這才爲大家解釋起,他所說的見血封喉。
“大家稍安勿躁,我說的見血封喉並不是毒藥。”淳歌端着他喝過的那碗水說道:“是一種樹,敢問你們的水井旁可有種樹。”
“有一棵的,是我們村的神樹。”這個村的女村長回道。
寡婦村沒有強悍的男子,能在這野獸出沒的北方,有了一席立足之地。全賴這棵神樹。原本這兒常有狼羣出沒,有一年不知是誰種了一片樹林在這兒。起初那些樹都死了,好在那個人沒有放棄,終於在幾年後成功的種活了一棵樹,自此以後這片地方就再也沒有受過野獸的襲擊了,這便是神樹的來歷。
她們寡婦村剛剛建成的時候並不知道神樹的作用。直到有一天。有個孩子被毒蛇追趕恰巧路過神樹,神奇的是那條毒蛇因爲樹枝的掉落,莫名其妙地死了,因此寡婦村的人才意識到這棵是神樹,也是她們的保護樹,這纔將樹供奉起來,以保村中人的平安。
“因爲今年水井不足。大夥就在神樹邊上開了一口,就是幾天前的事兒。”因爲水井是在神樹邊上,大家都相信喝了水便能有好運,因此只要有客人來,他們定是用這水招待的。
“能帶我去看看嗎?”淳歌心中有了線索,只是這事兒蹊蹺,他也不是很確定。
“可以。您跟着我來吧。”村長。恭恭敬敬地領着淳歌與蘇佑啓幾人來到了那棵樹邊上。
淳歌未到樹前便聞到了些許味道,急忙道:“別上前,全都退後五步。”說着便硬是要大夥退出了樹的‘勢力範圍’。
“怎麼了?”蘇佑啓將淳歌擋道了身後,他以爲有人襲擊,但是他沒察覺。
“我進去看看,你們最好捂着口鼻。這樹的周邊有略微毒氣。”話音剛落淳歌便繞過前頭的蘇佑啓。
這裡的水井就是在樹的下頭,這樹偶爾也落了幾片葉子在水井邊上。淳歌撿起了腳邊的樹葉,仔細的琢磨了好久纔拿着樹葉回到人羣中。
“這並不是什麼神樹,而是如今大理國境內的一種樹,名喚箭毒木,因樹的汁液有劇毒,故而人們常將它抹在箭上狩獵,纔有了這名字。”淳歌將樹葉展示給所有人看,並且解釋道:“此樹的樹皮灰色,具泡沫狀凸起。葉互生,長橢圓形,底部是圓或心形的,並不對稱;葉背和小枝常有毛,邊緣有時有鋸齒狀裂片。”說罷,淳歌將樹葉往嘴裡一放在衆人吃驚的眼神下嚐了一口說道:“葉味苦,對了書中記載其花黃色,其果則是紫黑色,果爲肉質,梨形,味極苦。”
蘇佑啓在淳歌抿了樹葉的時候,心中便停了一下,等淳歌從嘴裡拿出那片樹葉時,他便不由自主地打掉了淳歌手中的樹葉。
“你不是說有毒,怎麼能吃。”蘇佑啓從腰間拔下水袋遞給淳歌,要他漱口。
“沒事兒的。”淳歌挑了挑眉,繼續說道:“我方纔發現樹枝斷了,有些汁液流進了井水中,想必這才讓井水染上了毒,好在汁液較少,使這毒輕了些,若是真的將這樹的汁液誤食,怕是華佗在世都救不活。”
“啊,那我家小虎怎麼辦啊。”方纔那婦人一聽淳歌的話,差點就昏倒了。
“這你倒放心,你家小虎的毒並不重,只不過來得猛了些。”淳歌從懷裡拿出了一瓶藥丸遞給那婦人,說道:“這藥能幫着你家小虎,約是服用十來天便能痊癒。”
“那可多謝官大人了。”說罷婦人便跪倒在地。
淳歌又怎能讓人家跪着,他趕緊扶起那婦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說來也是我的錯,若不是你好心倒水給我,你家小虎又怎會攤上這事兒。”
“大人”那婦人還想再多說些感激的話,只可惜淳歌卻是勸她回去照顧它兒子,婦人心中本就擔心,淳歌這麼一說她也便順勢回去了。
婦人剛走,這村長卻有些爲難地問了一句:“官大人。”她記得方纔劉嬸子時這麼稱呼淳歌的。
“這樹有劇毒,那是不是要砍掉啊。”這可是他們村的神樹,即便他們再怎麼不捨,也改變不了有毒的事實。
“還是留着吧。”淳歌望着這參天的大樹說道:“這樹就只在大理國有,能在我有蘇種活本就不易,再者說有這樹在,周邊的野獸纔不敢襲村,你們也能過得安穩些。”
“只是這毒?”村長很是感謝淳歌爲她們考慮的這番話,頓時對淳歌的好感上升到了一個高度。
“萬物相生相剋,毒也不是無藥可解。只需將紅背竹竿草煎服而下,便可解毒。”淳歌想了一想,補充道:“這草也在大理境內,不過你們放心,東南的秋家有些備貨,我回去便讓人給你們送來。”
“那可多謝大人了。”村長瞬間覺着淳歌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一下就將淳歌的高度拔到了救村恩人的層次。
“舉手之勞而已。無須多謝。”淳歌似乎想到了一個互惠互利的方案,開口道:“我記得,這樹的汁液還有藥用的價值,各位可以將樹汁賣給秋家,既多了筆收入,又能解決這毒汁的問題,不知可否?”
淳歌問得有些試探。這棵樹可是有蘇境內唯一的一棵箭毒木啊,它的珍貴程度可想而知,若是能賣給秋家,一轉手便又是一筆收益,這樣秋老太爺就不會怪他亂用紅背竹竿草了。
“大人這可是幫了我們大忙了。”村長看向淳歌的目光越發柔和,還想淳歌就是一個聚寶盆一樣,並且破例讓村裡人在過年過節之外的今天辦場大宴。來感謝淳歌的大恩大德。
瞧着來來往往的婦人。淳歌不由得感嘆着村長真是說風就是雨啊。
“呦,你這才第一次來就有這麼大的歡迎陣仗啊。”蘇佑啓坐在淳歌身邊,撅起了小嘴,嫉妒道。
“想必你早就受過這陣仗了吧。”淳歌似乎透過寡婦村看到了往日的青山村一樣,每逢過年過節,村民都會大擺筵席。他小時候可以到任何人家裡吃,大傢伙都是極其歡迎他的。
“有些人。一別,便是一生。”淳歌重重的嘆了口氣,當年他離開的時候,村民還說要與他吃年夜飯呢,只不過一個轉身,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所以纔要更加珍惜眼前的人啊。”蘇佑啓默默地握緊淳歌格外寒冷的手。
“你說,我幼時若是沒有一把火焚燬青山村,而是讓另外的像我一樣無家可歸的人住進去,今日的青山也許也會像這兒一樣熱鬧吧。”淳歌的腦中勾勒出一幅美麗的畫面,嘴角微微翹起。
蘇佑啓早就知道了淳歌的過往,只是他並不知道淳歌是親手焚燬自己的家鄉的,如今一聽,竟從裡頭感覺到了萬分的酸楚,不禁將淳歌擁到了懷裡,好在這會兒沒人瞧見。
“有我的地方都是你的家,青山沒了,還有這兒呢。”蘇佑啓撫着淳歌額間的碎髮,輕聲說道。
淳歌剛想好好靠在蘇佑啓的懷中,誰知身後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沒了,沒了,都沒了,哈哈哈哈。”
淳歌轉頭一看,原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只見她披頭散髮,背上披着牀單,赤着腳。隱約間淳歌還能見到女子較好的面容,只可惜看那神情,應是個瘋子。
蘇佑啓帶着淳歌走遠了些,那女子自己便嬉笑着蹲到了他倆剛纔坐的地方。
淳歌皺了皺眉,問道:“方纔那個是誰。”
蘇佑啓嘆了好幾口,終是說道:“也是個可憐人。”
原來這個寡婦村的婦人都是蘇佑啓兵將的家人,剛剛那個神志不清的女子也是。說起這人,也真真是人間慘事兒。女子今年二十有一,名叫小荷,十七歲的時候與自己的青梅竹馬訂了婚,誰知成親當晚,那男子便被徵入軍營。起初男子在軍中混出了些名頭,並在一年後傳來要回鄉與小荷接着完婚的消息。但人算終歸不如天算,誰知那男子在一場戰事中身亡,滿心歡喜等着丈夫歸來的小荷,等來的卻只是一包銀兩,以及染血的軍牌。當時小荷便暈厥而去,醒來時不吃不喝,她的父母要她重新嫁人,哪知她在拜堂那會兒便撞柱求死。被人救起時已然是瘋了,幾經流轉也到了寡婦村。
“情這一字着實傷人,確是個癡情女子。”淳歌望着那個扒着泥土的小荷,心中起了憐憫之意,想幫着要爲她治好癡病,轉念一想又自嘲說道:“我竟想幫她治好癡情這病,真是可笑之極。”
“我也爲她找了許多名醫,就是治不好,村裡的婦人都說,她若是哪天好了,只怕過得還不如現在呢。”蘇佑啓至今都記得那時那些婦人眼中的酸楚,明明小荷是個可憐人,可他卻瞅見那些人婦人眼中的羨慕。
“這一村人的丈夫當真都去了?”淳歌有些傷感,這個村子裡的女子都是些好女子,還有大把大把的青春,當真都得一個人形單影隻地度過嗎?
“不,她們說,她們的丈夫終有一天會回來的,她們會一直等,等到死。”蘇佑啓擡眼看向那些堅強的女子,這也是他爲什麼要帶淳歌來這裡的原因,這裡能帶給他無盡的鼓勵,他想分享給淳歌。
淳歌望着那些在搬桌子擺菜的女子,像是平常人一樣地生活着,將苦楚都藏到了心中,下意識地便吟出了一句詩,竟是那般貼近這些女子的。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