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一年過去了,在這一年淳歌潛心讀書壓根就沒有了什麼社會活動,用慕容夜的話來說是,淳歌這傢伙提早進入了老年期。不過官家還是有喜事兒的,比如子衿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官家添了一個小孫子,面對這些喜事兒,官家都選擇平靜對待,甚至淳歌連面都沒有出現過。正因如此東南的百姓也漸漸的忘記了淳歌,或許是熱鬧總有一天會過去的緣故,東南人們的視線早就離開了風光一時的淳歌,轉而投向新任的東南統帥大人。官二伯這一年來也沒閒着,屢創佳績,得到了皇上的不少嘉獎,連帶着官家也揚眉吐氣,東南再也沒人敢去觸碰官家這個龐然大物了。
今日東南都在慶祝去年東南大戰的勝利,整個東南瀰漫着熱鬧的滋味,尤其是東南的官家最甚,在他們大擺筵席的同時,沒有人知道淳歌的蹤跡,他一如這一年的安靜。只有官二伯和官家兄弟知道,淳歌去了一個地方,包含着他的愛與恨的地方。
那就是青山村,就是這一天淳歌與官家父子聯手平定了東南之‘亂’,也是這一天季乾徹底離開了淳歌的生命,淳歌懂了悟了也解脫了。所以今天,淳歌來了。
望着新墳已是舊墳,蓬蒿蓋過了那塊墓碑,望着那句‘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淳歌怎能不想起那個開啓自己情根的男子,他的一生完全是直道相思了無益的代表,明明是絕頂聰明,卻仍是逃不開情關。經過一年的沉澱,或許淳歌能夠理解季乾其實是死得其所,但淳歌自己卻第一次嚐到了相思的滋味,偶爾也會感嘆那段從未發芽結果的情感。
“你我都回不到最初的年華,若是人生都只如初相見,我想世間會有很多的美好吧。”淳歌席地而坐。盯着季乾那塊佈滿枝蔓的墓碑,也許誰也想不到,一代梟雄會葬身於此。
“阿乾,其實我‘挺’想問你一句,你可後悔嗎?”淳歌的眼角劃過一滴淚水,微微哽咽道:“留不住了,我才知道,我放不下,那你呢,爲什麼能坦然地面對。”
風聲裡只有淳歌一個人的呼吸。周圍的野‘花’,只是看着,即便是淳歌淚眼,即便是淳歌問‘花’。想必‘花’也是不會回答的,反倒是清清冷冷的地方,只有淳歌這麼一個冷冷清清的背影仙妻。
“若我是你,絕不會讓自己輸得一無所有。”淳歌笑着抹去了淚水,說道:“我的感情沒你的深,我感謝你心甘情願用自己最後的價值給我鋪了一條陽光大道。你讓我至少贏得了名,贏得了利,只是輸掉了一個你罷了。”
風中的陽光,染上了烏雲想來是要下雨了。淳歌今日只是穿了一件單薄的衣衫,並且沒有讓阿奴隨行,一時間的變天倒也讓他無所適從。然而,只是愣了一會他就冷靜了,反正沒地方躲着,他有何必去找地方呢。可雨沒有像想象中的一樣落在他的肩上,他似乎能聽見,雨打在傘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他擡起頭。見着是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像極了,像極了季乾。
“阿乾。”淳歌下意識的呢喃道。
“果真是你啊,秋姑娘。”來人見着淳歌是一身男裝。本來不敢相認的,可是看見那熟悉的面容這才確定了這人是他有過一面之緣的,秋姓姑娘。
“是你。”淳歌從‘混’沌的腦中騰出了關於這人的回憶,這個男子便是與淳歌一同關在方宗禕囚室中的那個階下囚,最後逃出了淳歌才知道這人是個俊小夥,還是個姓李的。
“是啊,我探聽到季乾的埋骨所在,趁着今日得空特來祭拜的,你呢。”姓李的男子,將自己左手上的祭品輕輕放在地上。
“我也是。”淳歌收回眼光,朦朧間這人與季乾竟有七分相似,難怪淳歌會認錯。
“你與季乾是舊相識?”李公子,一邊擺着祭品,一邊問道。
“認識的。”淳歌順手也幫着擺起了祭品,想來也是慚愧,天底下也就他一人來拜祭人家,卻是空手而來吧。
“想來秋姑娘與季乾的關係甚好,否則怎會前來拜祭呢。”李公子笑着想點只香,只可惜被淳歌給擋下了。
“雨天點香終是點不着的,心意到便行了。”淳歌將那隻香放回了籃子裡。
“也是,今日能遇見秋姑娘也是緣分,不知是否有幸與姑娘吃頓飯。”李公子這人出生高貴,倒是第一次約人家姑娘吃飯,連句拐彎抹角的話都不會說。
淳歌還沒有回答,天邊就有一個信號彈似的煙火,李公子見着了後,半掩着尷尬,連聲道歉說是有急事要走了,還問了淳歌的住址。只是淳歌始終沒有說什麼,李公子也只得嘆上一句,就看緣分的了,隨即便將雨傘留下,匆匆的走了。
瞧着李公子雨中的背影,淳歌依稀想到那個雪日裡,也有這麼一個傲然獨立的背影,但如今卻早埋墳冢。淳歌將手中的雨傘撐到了季乾的墓上,而自己則是靠在墓碑上,望着那個陌生又熟悉的背影。
另一個角度,又有一個男子望着李公子遠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但很快他也來到了季乾的墓前,他也是帶着祭品,撐着把小傘。
“你不怕凍着嗎?”男子蹲下身來,問道。
淳歌擡眼見到的就是張略帶蒼白的俊俏臉龐,他搖了搖腦袋,淡淡地說道:“桑青”
“所幸你竟還記得我。”那叫桑青的男子,也學着淳歌坐在溼漉漉的地上,並不在意地上的水漬以及寒氣。
“你的驚‘豔’才絕,我怎能忘得了。”這人就是林洎,淳歌怎會忘記,當年一別兩人倒是沒有再次相見,淳歌本以爲重逢時,應是大庭廣衆之下,哪知竟會是在季乾的墓前,還是這般的狼狽。
“呵呵,在此處得了你的誇獎。定坤會不會生氣啊。”林洎倒是難得得調侃起淳歌。
“你認識阿乾?”淳歌吃驚了,這人可是東南的巡撫,一個官怎會與季乾這個匪,有任何的‘交’集呢新睿宋史。
“還是有點‘交’情的。”林洎似是想起當初與他對戰軍前的那個男子英姿雄發的模樣,未曾想一轉眼,便已是孤墳一座,只是可惜了他倆的那份惺惺相惜的友情。
“那倒是要多謝你在這種歡慶的時刻還想着他。”淳歌沒有想過此時此刻季乾的墓冢竟會有接二連三的人來祭拜,他倒也是不孤單啊。
“我也不是挑日子來的,只是明日便要離開東南,想着總該見見在東南爲數不多的朋友吧。”林洎從自己的籃子裡拿出了一小壇酒。先是往地上倒了一點,自也喝了一點,說道:“今日能一次‘性’見了在東南的所有朋友,倒也是緣分。”
“也就是你我他罷了。”淳歌淺淺一笑。接過酒罈也悶了一口,隨後同樣也是往地上倒了一點,復又遞迴給林洎。
“對,你說的對極了。”林洎喝得急了些,嗆了幾聲,淳歌幫着他緩了口氣。他看着淳歌的側臉,像是入了‘迷’一樣,遲遲不肯移開目光。
“爲何如此看着我。”林洎的眼神太過炙熱,淳歌很快就發現了。他以爲是自己臉上沾上了泥漬,故而問道。
“不知道。”林洎自己也答不上來,他總覺着自己自從遇見淳歌以後就有些奇怪,具體情況他也說不上。
“算了,明日你便要離開了,今日就藉着你的酒,爲你踐行了。”淳歌又幹了一口,臉‘色’也開始微紅。
“行。我幹了。”說着林洎還真就把酒罈子裡剩下的酒給喝光了。於是乎他也醉了,淳歌則是縮到了角落裡笑話他,最後還是他的書童。將人給扛走了。
又只剩下淳歌一個人了,淳歌低頭說了一些話,便也站起身來,沒有一步三回頭的不捨,而是果決地不帶一絲留戀地離開了。
當淳歌回到官家的時候,官家的宴席早就吃完了,淳歌因趕路太急並沒有吃晚餐,子衿下了碗麪說是要好好給淳歌看看她的手藝。在等面的空檔,淳歌逗着自己的兒子玩了。這娃子出生到現在也有四五個月了,淳歌只取了個小名,叫元寶。淳歌本來尋思着把元寶的大名一併給取了,可子衿不讓。因爲孩子的大名一定,那就是要記入組譜的,子衿說不能讓這個孩子霸佔着他們官家長孫的位子,故此才只有個小名的。
但這元寶也真真是奇葩,一般孩子只粘着母親,不粘着父親,可元寶卻相反是一刻也不能離開淳歌的,淳歌也覺着這娃子可愛,只要是這娃子想要的,淳歌都不會拒絕,官家下人‘私’底下都傳將來這孩子可得給淳歌寵上天去。
等了一些時候,子衿的面也上來了,淳歌面不改‘色’地吃着‘色’香味都沒有的面,說道:“過些時候我怕是要上京了。”如今的淳歌已是十六歲,距離‘春’闈只有半年了,也該早些上京做準備了。
“這麼快啊?”子衿雖然知道淳歌要上京赴考,但還有半年多,未曾想時間已是這麼緊迫。
“是啊,慕容他們都已經準備好了,過幾天就會出發,我想再在家裡呆上幾天,便推遲了上京的日子。”淳歌不着聲‘色’地端着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大口茶。
“你什麼時候出發?”子衿低着頭,問道。
“一個月之後吧。”淳歌清了清嗓子,吃鹹了有點渴啊。
“我去給你收拾東西。”子衿抱着元寶,連看都不看淳歌便回自己房間去了。
淳歌無聲地嘆了口氣,將自己上京的事兒逐個告訴了官家的親人們,大家雖然不捨但都知道事關淳歌前途並沒有阻攔,只是吩咐淳歌照顧好自己。
一月之後,在官家人的送別之下,淳歌如期離開了東南,這個成爲他故鄉的有着他無限羈絆的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