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因爲他擁有極爲敏銳的眼力與聽力,抑或是他一直以一種局外的眼光,在觀察着周圍的一切?不過大概更爲重要的,應該是少年這幾十天來的經歷——自從來到海頓之後,他似乎就和不時地和各種各樣的麻煩扯在一起,過多的危險讓他的神經已經有些,所以在沒有感到絕對安全的時候,他會用懷疑一切的目光注視所有人。以及所有不尋常的地方。
之前對方那個幾乎瞞過了自己眼睛的法術究竟是有人釋放,還是使用道具釋放的?如果是由施法者使用的,那麼這個施法者現在在什麼地方?是爲了遮蔽這十幾人而用盡了能力,還是在尋找着可以使用的機會呢?
亦或者,他已經在準備,甚至已經使用出下一個法術了?
隨着對於法術的瞭解的深入,少年已經開始更深刻的認識到,這種力量的危險性……如果那個隱身於暗中的,是一個足夠聰明和強大的施法者,那麼想要完全消滅在場這十幾名貴族以及幾十名護衛組成的隊伍,也不過是多使用幾個咒文的問題!
“那個白癡簡直是法師的恥辱!他到底有沒有腦子?難道他還沒注意到,空氣之中奧術能量流向的異常嗎?”巫妖在護符之中發出了一個詛咒似的低語。
遠處,熾熱的巨大火球稱得起擋者披靡,即使是狂戰士已經麻痹的神經,也要本能的閃避那些翻騰的紅蓮,只不過就像巫妖的咒罵一樣,這個名爲普內斯的法師或者可以稱得上是,沒有作爲一個法師基本自覺的典型人物,至少連康斯坦丁都很清楚,這種情況之下,一些能夠有效地增強自身,減弱對手能力的法術才應該是首選的,胡亂發射的火球沒有從根本上對敵人造成殺傷,只能起到一點暫時的壓制作用罷了。
當然,這個壓制也並非完全沒有效果。
得到了一位法師的助力,無疑讓在場的大部分人陡然增加了一種自信,僅餘的十幾個貴族的保鏢開始蠢蠢欲動了,在這個相對和平的時代,武者想要得到更高的地位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對於這些只能出賣戰鬥力的人物而言,眼前無疑是個難得的際遇!
一些刺客,而且還是源自遠在千里之外的西疆的蠻族異端,他們的屍體不僅能夠換來貴族主子的褒獎,也可以換來足夠養老的帝國鳳凰金幣,以及足以在軍隊之中同樣含金量十足的勳章!
你們幾個呆在這邊,千萬不要妄動!康斯坦丁忽然命令道。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卻立刻便換來了一些夾雜着鄙夷的視線,雖然貴族對於自己的性命珍視非常,不過少年的這個指令還是有着足夠的貪生怕死,不敢直面危險的嫌疑——“真正的貴族,應該敢於直面悽慘的人生,同樣應該能夠笑對淋漓的鮮血。”這是上流社會之中讚揚一個貴族品質的箴言,雖然大部分的貴族都不會去嘗試其中的奧妙,但是他們絕對不會表現自己缺乏能夠實現這一點的資質。
不過康斯坦丁可沒有興趣去管這些。四名保鏢和血精靈身上,他都已經投注了一些東西,在沒有看到適當的成果之前,他可沒有什麼興趣將之斷送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他的思路不一定準確,但卻是正確的。
“先殺了那個傢伙!”一個野蠻人戰士驟然吼出一個含混的短語,看來他是所有人之中能力最爲高強者……和所有人已經喪失了語言能力的瘋狂不同,他還能夠正常的判斷局勢,甚至指揮……而這個聲音出現後,他也瞬間加速,以一個完全不符合那肌肉虯結身體的動作,剎時間闖出了幾個扈從騎士和蠻族戰士攪成一團的隊形。直接向着那中年人的方向衝了過去!
他們不愧是野蠻人的戰士。雖然已經損失了一半人手,雖然已經陷入了半面的包圍之中,但是他們的鬥志與殺意卻沒有絲毫的減弱。隨着一聲令下,隊伍最前方的三個巨漢。更是在吼叫聲中各自發力。以身上多添加了幾個傷口爲代價,生生砸碎了三個扈從的人頭,衝出原本緊密的包圍!他們高舉沾着血跡和內臟碎塊的粗陋大劍戰斧,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衝向那個目標!
這個氣勢讓人膽寒,所有人下意識的讓出了這些傢伙的進攻路線。
下一秒,三個狂戰士忽然停下了腳步……準確的說,是他們放緩了腳步,然後平伸起手臂,整個人彷彿陀螺一般猛地旋轉起來!這令人眩暈的動作讓他們雙手中的重型武器帶出了一股血肉的旋風!這種攻擊方式顯然是種最後的殺手鐗,與之接觸的幾個貴族的保鏢立刻就被絞緊了這個死亡的漩渦,鎧甲,甚至他們手中的武器在這種攻擊中,也彷彿焦脆的木條一般,一排排的整個崩斷!只是眨眼之間,四個人已經完全沖斷了扈從們剛剛組織起來的簡陋陣勢。
四個旋風幾乎在轉瞬之間,已經清除了所有戰場前面的人!飛揚的鮮血,肢體和碎肉讓血腥的氣味瞬間已經鋪散開來,跟殘餘的火焰法術混合成一股股刺鼻的焦臭氣息。一些靠前的一片場地之中能夠完好站立的除了他們,便只剩下了那個外表落魄的青年人!
然後,三雙牛皮靴重重的一蹬鬆軟的面。挾帶着無數黑色的泥土。就像是三隻猛獸一般。平行趨前!
那名蠻族戰士首領手中的巨斧,已經堪堪擦到了青年的衣裝!所有的旁觀者都發出了壓抑不住的驚叫,數十年來的戰實踐早已證明。在近身戰中。野蠻人的力量和速度都不是普通人類能夠比肩。而狂化無疑使他們殺傷力更爲強大。尤其現在還是四對一。這個年輕人看來已經是他們生命最大的希望,如果他死了,那麼殘餘的幾名皇家騎士,絕對無法保證所有人的安全!
接下來的事情,看起來像是某副畫面……
就在那接觸的剎那,青年猛的一頓。妙到毫巔的一扭身體。厚重的戰斧便帶着一股勁風擦過他的身側。而他卻在這同時看似隨意。卻極爲精確的伸出手。
沉鬱毫不清脆撞擊聲響起。異常難聽。就像是生鏽的刀具與一個爛掉的木瓜相碰,只是聲音大了幾十倍……
那兇猛的蠻族戰士。在中年人這個簡單的近身進擊動作面前。竟是根本沒有作任何防範動作……或者說他做出了反擊,只是身體卻沒有來得及實施——那鬚髯剛硬的腦袋,在這個聲音中砰然炸裂!紅紅白白的粘稠液體四散飛揚!而大漢的身體則仍舊依照慣性前衝,保持着那個持斧下劈的動作。
一擊即中。黑色人影用一個優雅的姿式。輕輕倒退着飛了出去。但後退的半空中。竟是藉助腰力強行再次轉身。而他手中的長劍,也隨着這個動作盪出了一片銀光!兩個頭顱隨着泉水一般的血流沖天而起!
“漂亮!”
這個攻擊讓康斯坦丁也有些感嘆。雖然對於這個世界的高手等級並沒有太多的瞭解,但是對方這個流暢到極點動作幾乎和他記憶中那些電影中的高手有得拼。
但是這也讓他心中再次升起了疑惑——以這個人的力量,恐怕在瞬間幹掉所有野蠻人都沒有問題,但是爲什麼,他之前卻只是選擇了與之勢均力敵一般的武鬥?難道是所謂的貓戲老鼠嗎?那簡直是太過荒謬的——就算他不顧及那些扈從們的性命,但是帝國王太子的生命,難道也是他用來耍帥的嗎?
不是,應該說,他也與自己一樣擁有着相同的顧慮……少年心尖顫抖了一下。
這番注視與思考,沒有消耗多長時間,然後,他便聽到了一個怪異的聲音,這聲音有些像是風吹過樹葉的嘩嘩聲,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那並不是風在樹林造成的聲音。
世界上任何的風,即使是熱帶的風暴也不可能造成如此的聲音,以及效果——隨着那個古怪的呼嘯聲的,是石塊摩擦發出的嘩嘩聲響!貴族們再次驚叫起來,因爲他們這個時候注意到,原本長在湖岸旁邊,一棵極爲粗壯的大樹開始搖晃起來!
大量從地下翻起的樹根。粗大的枝杈和根莖紛紛扭曲糾結,配合裂開的樹幹部分形成巨大的四肢,而原本樹幹上部的大量木瘤,此時已經形成了一個有點類似臉孔的部分,從其間的裂隙中發出類似大風吹過森林的吼叫——這聲音是如此之大,好像整個森林都被震動了。
這就是對方的後手,野蠻人不過是爲了拖延時間的棄子,爲的就是讓施法者有充裕的時間來喚醒這些樹木!以及,不讓對方的法師注意到施法者的存在!
一道拔地而起火牆瞬間包圍了巨大的樹人,火焰在木材上燒得噼啪作響,但是這個法術根本沒有起到作用,樹人怒吼着,吹出潮溼的霧風熄滅火焰,帶着未熄滅的火,它兩步就邁出樹林,來到空地上,同時還順手拔起一根擋路的枯樹!
撤退,到水裡去!
騎士的首領當機立斷的吼叫道!
揮舞起來的巨大木材帶着可怕的力量,聲音很怪異,很沉悶,就像是無數汽球正在炸開,噗噗噗噗,並不如何噬魂恐怖,但是那已經飛舞成爲了一團光影的樹木,造成的殺傷卻是異常恐怖。只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那樹人便清除了所有的敵人,威力之強悍。實在令人絕望。
在這樣的巨力面前多堅固的鎧甲都是白扯——鋒利的刀具也有可能會沒法弄壞一個鐵皮盒子,但是如果被人用大錘撞擊,盒子卻很少有不癟的。
只剩三個騎士,以及原本躲在最後的,康斯坦丁的手下還能夠參與戰鬥,只是他們手中的武器顯然對於這個怪物沒有任何效果,戰斧和戰錘只能勉強的傷害對手,只是雖然每一擊都能帶着大量的木屑和樹皮,但是樹人對此熟視無睹,因爲它體內根本沒有什麼骨骼內臟,而且在森林的庇護下,他受傷的部位還在恢復和癒合——樹人掄起手中的樹幹重重砸在鋼鐵建築上,發出“咚”一聲大響,巨大的聲波震耳欲聾,阿古斯法師們使用飛行術或者羽落術紛紛躲避,但是一個法師被紛飛的木屑砸中,激盪的防護遠程武器法術一陣波動模糊,十幾只利箭瞬息而至,並且有兩隻箭成功的穿過護罩射中了他——這已經足夠了。
進攻者並不是只有這些蠻戰士而已。
手持大劍巨斧的蠻族戰士當然是攻堅的好武器,但用來刺殺根本就是關羽伐木,魯班出征,雖然對方採用了一個隱形方陣和重弩進行支持,但這計劃看上去仍然是有些胡鬧……到目前爲止,死亡的人數雖然已經過了一百之數,但大多是些政府部門的三四流貴族,以及佔了大部分的家族騎士和僕從,真正值得注意的目標早就已經在高手的掩護之中,雖然不能說百分之百安全,但看來輕易也不會再有意外。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感覺到絕望,比如不斷的後退的康斯坦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