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一點吧?據我所知這位王子殿下不是還有些軍事資本麼?”術士皺了皺眉頭:“雖然詳細的消息我並不清楚,不過說起來,他手頭應該至少還有着一萬左右的正規部隊,至少一千人以上的重騎兵,和十座以上的城堡,如果徵集農兵,恐怕數目可以達到三倍以上……還要更多一些。而多明戈平原上並無遮蔽,仲冬節前後的天氣多風多雪,已經不適合飛空艇和空騎士的作戰,這樣他只需要堅守城池,就算糧草消耗的再快,也能至少打到日落之月……如果有點骨氣,能夠適當的放棄守備邊緣的一兩座城堡,收縮防線並加強制空的話,想要守到花開時節或者夏季都有可能。”
“準確的說,是三千重步兵,五千輕步兵和弓兵,以及一千重騎,兩千遊擊騎兵的完整序列……不過這場戰役中他只徵集了一萬農兵。”中年貴族微微嘆息,視線卻在對方藍灰的眼睛上稍微停滯了一下,似乎是在猜測他究竟是怎麼得到這些相關的消息的:“總之,他想要依靠堅城背水一戰,以作爲最終攻擊序列,去迎戰三千獅鷲騎士以及他們的獸人軍團,從數據上來看,也算是一場優勢戰……”
“城下決戰?笨蛋才用的戰術!”康斯坦丁打斷了他的敘述,狠狠地冷笑道:“打仗可不是過家家,有優勢不用,玩什麼意氣用事的把戲……獅鷲騎士的指揮官可不是什麼傻瓜貴族少爺,這種用雞蛋石頭的硬碰戰術,他們又不急於求成。除非有着絕對的兵力優勢,否則用屁股想也知道其中必然有問題!”
“兩邊兵員的個體差距如此之大,亂軍之中,只要稍微有那麼點紕漏,便可以使用各種的手段……最簡單的主意,弄點人化化妝,混進農兵部隊中,傳點謠言製造譁變就夠那位白癡王子喝一壺的,如果還有點精銳組隊,暗殺幾個主要將領就能讓他的防守佈置出現漏洞……或者鬧得大一點的話,進去一個半個高階法師一類的強者,再大的城也經不起內外一起鬧騰,當然,傻瓜纔會認爲獅鷲騎士會在這個時候,發起一場力量處於弱勢的戰役。我看這根本就是個引王八出殼的計策吧……
“我現在都有點懷疑你是不是參與了戰鬥的謀劃……好吧,基本上跟你的預想一樣,這戰役僅僅進行了三天……刨除了開始的相持,以及後面的攻城戰,其實不過是一天之中,便已經以賽爾特一方的全面崩潰告終。現在他控制的十四座城堡已經丟了五座,兵馬也損失了一半以上,但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沒有糧食產地和兵員補充了。”中年人嘆息了一聲,“至於說原因,大概是從士氣民心的方面考慮吧……他急需要一場勝利來恢復他在領地之中日益縮減的聲望,否則的話,明年,不,今年之中,他領地上爲數不多的領民恐怕就會產生問題,要知道沒有什麼地方的平民,可以忍受如此長時間的強徵稅和兵役的……”
“不是沒有,而是他沒做好保家衛國的思想教育工作罷了,否則人民戰爭展開之後,即使是建立敵後根據地,也能維持上三年五載……”
術士冷笑道,不過顯然並沒有什麼人能夠理解他所說的話中的含義,所以他只能晃了晃頭,隨手從旁邊的桌子上端起了水晶杯——那位孔武暴躁的王子是死是活,對於他來說跟國家發射了某些航天器,或者軍事實力曝光之類的新聞也沒有什麼兩樣,但是對於那位女皇陛下菲尼克斯帝國,這可是個大大不利的消息。
對於那一邊的戰局,術士似乎有點印象……據阿芙拉女士的報告,除了多米城一線的三座城防,那位賽爾特掌控的地區,好像已經處於了完全拋空的狀態,全面崩潰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那麼這樣一來,原本還算完整的防線算是徹底崩潰了,偏安一隅的帝國便已經出現了一個與獅鷲正面交接的戰線,修養生息的計劃便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好吧……那麼你想做什麼?趁機拿下那傢伙掌控的幾座城?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以你掌控的力量,想要把那位王子殿下掌握起來也不是沒有機會。”輕輕飲啜了一口紅酒,康斯坦丁微笑道:“只是你恐怕需要動作快一點了,畢竟獅鷲那一邊也絕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的……如果被他們抓到這位殿下,恐怕他們不但可以兵不血刃的擴充至少三分之一的佔領區,而且還有了一個很好的口實,所謂的勤王就算是名正言順了……”
“其實我也很想……雖然說剩餘的幾座城市之中也沒有多少油水可撈,不過能夠得到一些存積的糧草和軍備也是不錯的。尤其是這位王子殿下可是弄到了不少馬匹的儲備。”中年人眉心的那一道豎紋微微舒展開來,變出一個愉快的笑容:“可惜,賽爾特殿下看上去還沒有閣下您想象的那麼笨……就在幾個沙漏之前,他最爲信任的一位部下已經來到了克蘭菲爾德,帶來了他的友誼。”
“嗯?這種時刻,他想要求援似乎太晚了那麼一點兒吧?不過,倒是確實可以從他那裡狠狠地敲上一筆……但是他會乖乖的等着別人來剝他的皮麼?”術士又爲自己續上了一杯酒,這位女皇陛下的酒宴使用的飲品似乎是很有點年頭的,通常即使是仲冬節將近的皇室宴會,也不會輕易地將之拿出來。
不過如果是用來慶祝某個巨大的勝利,倒是非常合適的——這個本就有些莫名其妙的宴會有了個合理的解釋,從上首的那幾個老傢伙的歡樂表現來看,那位皇子殿下送來的信息,應該是個很不錯的喜訊:
“賽爾特·厄休拉·雷爾夫殿下,已經承認了女皇陛下菲尼克斯皇朝的正統繼承者身份……”
“什麼?他準備放棄那個皇位了?”酒杯在脣邊停了停,術士眯起了眼睛:“他會有這樣的魄力……這我倒是沒想到。”
“原本他也沒有自稱皇帝,那不過只是坊間的傳說罷了,他現在正式的稱謂,是帝國攝政王。”中年人微笑道:“從一開始就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所以現在他開始大做文章了——承認了米婭莉爲菲尼克斯帝國的正統繼承者,以及克蘭菲爾德的行政首府地位,然後他就開始以前線指揮者的身份,向我們請求援助……”
“只要軍隊在手,他便還擁有着割據一方的實力,其他什麼名聲都是虛的,然後順便可以要求糧草軍備,這個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妙,不過……等等,你該不是想要我去當他的援助吧?”
康斯坦丁的眉頭跳動了一下,對方對於帝國女皇的那個奇妙的稱呼讓他產生了一些微妙的聯想,然後他才注意到對方話中隱含的意思:“就憑我手中那點兒沒有完成訓練的兵力?去防守那些無險可守的城市?跟獅鷲正面對抗?這是不是未免……太高看了我一些?”
“自然並不是只有您自己而已。當然,如果是我個人的意見,倒是比較傾向於讓您獨領一軍……如果您能夠完全代替賽爾特殿下的領地和軍團,成爲獨立對抗康納利維斯家的勢力,那就更加是我樂於見到的事情了。”中年人也同樣端起了酒杯,高深莫測的微笑道;“因爲那樣至少可以牽制掉獅鷲正面戰場上一半以上的軍事實力,而且,很有可能您會直接達成您的目標,這樣一來,大陸上的和平指日可待啊……”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爲明瞭您一部分的身份,我恐怕必須要大喊一聲叛國賊然後抽出劍來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那真誠的笑容讓術士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面前這個人此時對他的態度,簡直似乎是在暗示什麼:“雖然不明白您對我的信心究竟是什麼地方來的,但是我要說明的是,我可沒有去當箭靶的愛好……至於說統領一國這種事情,本人更是向來就沒有興趣,那實在是太累了。”
“就是因爲如此啊,我相信您最後一定會將權力交回到女皇的手中,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坐享其成了……”中年人哈哈笑道,表情輕鬆的彷彿只是一個貴族在與自己欣賞的晚輩談論自己感興趣的收藏品,而不是有可能關係到這個大陸歷史走勢的一兩個國家的未來。
康斯坦丁露出一副苦惱的表情,不再開口。
這一番聽起來像是玩笑的話語事實上可並不是什麼玩笑……甚至以康斯坦丁的實力而言,這件事有着不小的實現的可能,如果那位女皇陛下願意配合,他想要用一個暗殺策略全盤‘代替’這位王子殿下指揮前線幾個城市的士兵,絕非一件困難的事情,至於說輿論方面,只要調控得當,要比帝國自行完成這個清洗要好得多。
而對於康斯坦丁來說,這樣無疑倒是擁有了一個可以用來正面與獅鷲敵對的機會——甚至說是替代那位王子殿下成爲新的軍閥勢力也並不爲過。
但是這個人究竟是要表達什麼意思?
雖然說這一番交談看起來甚是親密,但是其實他與面前這個人並沒有熟稔到什麼程度,甚至術士還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他好像沒有什麼自我介紹的意圖,而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只是簡單的稱呼他一聲‘伯爵閣下’,不過即使是那幾個擁有領地的侯爵,在這稱呼出口的時候,也都是採用着一種見到了上位者的崇敬。
從阿芙拉提供給他的情報來看,這個人對於那位女皇似乎是擁有着非常高的影響力,他有可能就是那位神秘的帝國皇家密探的真正領導者,那個小小女皇陛下的最近的近臣。但是從剛剛的對話之中,他的某些語氣來判斷的話,‘非常高’這詞彙似乎還是不足以形容這個人物掌控的權利——他甚至有些代替女皇掌控某些決策的意味。
那麼究竟是‘便宜行事’,還是‘大家但居禁中,外事聽老奴處分?’
“所以,這就是我心目中的騎士,一個真正的崇高者應有的稱謂……只有這樣的聖者,才能引導正義的戰爭……”變大的嘈雜和掌聲打擾了術士的思路,他皺了皺眉頭,注意到那位演講者這個時候似乎終於結束了那一番用來吸引女孩子目光的謬論。
“這個傢伙留在這裡有什麼用?據我所知,不管是女皇陛下,抑或是你們,似乎對於他沒有什麼興趣了吧?還是說,那婚禮會如期在仲冬節舉行?”自從那位培羅的選民小姐在明裡,自己在暗裡大鬧了一通之後,有關於這場婚禮的一系列的慶祝活動都已經開始進入了一個緩慢冷卻的階段,原本被宣揚的沸沸揚揚的仲冬節的婚禮似乎也被延期了——太陽再次升起時,仲冬節的慶典即將拉開序幕,只不過遠遠沒有十天之前預想中的那種熱鬧而已。
“很不希望他呆在這個地方?”中年人的笑容很奇異的變成了一種促狹,他盯着少年灰藍色的眼睛,好像想從中找出什麼。
“只是覺得他有點過分活躍了……”術士淡然應聲道,開始向着門口移動,這種乏味的宴會他本就沒有什麼參與的興趣,如今正經的事情基本上已經結束,那麼還不如找個藉口趕快離開——紅龍備隊還有一小半人手沒有經歷過戰場的磨礪,而那剛剛取得了勝利的獅鷲的軍團似乎是個不錯的偷襲對象。
“得到了你的資助之後,我們確實是有能力與擴張迅速,根基不穩的康納利維斯家作戰,並且我甚至有把握取得一兩場……不,可能是十場二十場的勝利,可惜的是我們的背後也並不那麼太平啊……帝國的東南方,那些一直虎視眈眈的傢伙們維持着相當的默契,一旦我們的軍力遠離了這裡,到時候帝國會面臨四面八方的圍攻,我們現在還沒有辦法保證在前後兩個方向上面同時與強敵開戰……尤其是原本的牽制力量縮減之後。所以,保證哈蘭因的某些動向還是必要的。”
“他們?就算對於我們的土地還有着十足的興趣,但是現在他們還有那種精力嗎?德蘭的鐵騎兵可不是開玩笑的玩意兒,他們恐怕也面臨着兩面戰場的壓力吧……”
“他們的優勢很多,德蘭的侵略意圖已經暴露了不是一天兩天了,因此各個國家都留有一定數量的常備部隊,他們甚至可以承受一部分的損失——只要能夠從我們身上得到更多的補充。”
“王子殿下對於騎士之道的理解,以及匡扶正義的令人壯志豪情欽佩……那麼不知道同爲年輕俊傑的維斯珀大法師閣下,對於戰爭又有什麼樣的體悟?”
不識趣的傢伙無疑最令人感到厭煩,但可惡的是他們的數量總是那樣多——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位光芒四射的王子身上徘徊之時,一個聲音不合適宜的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了人羣之外,那個陰影之中的年輕人。
上百道的視線在一瞬間籠住了那個似乎準備離開大廳的人物。而他們的表情,似乎都帶着一種邪惡的期待。
這個人是什麼人?能夠出現在這個大廳之中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會有所耳聞,不久之前還是整個大陸上最大的通緝犯,可是現在,他卻是帝國的救星,用來保住帝國最後一點顏面的一根支柱,他就這樣出現在這裡,所有談虎色變的人面前,這無疑是一種光明正大的囂張氣焰,而所有人在面對着那張面孔上的平和表情時,心裡深處或者都憋着一股惡氣。
“對於戰爭的看法?”康斯坦丁的眉頭彈動了一下,但是還是象徵性的舉了舉手中的水晶杯,似乎是在欣賞葡萄酒在燈光下銀紅如血的顏色:“雖然在魔法的道路上迤邐而行,但是我本人……應該只能算是個普通人。因此我印象中的戰爭是可怕的……吞噬生命的東西,並不存在任何種類的詩情畫意。只是一種不能通過其它手段解決問題的解決方式罷了……雖然那是解決糾紛的一種最高、最暴力的手段,通常也是最快捷最有效果的解決辦法,但是對我來說,尋找其他的解決問題的手段,纔是一個貴族應該做的事情。”
雖然爲人兩世之中也沒有任何的戰爭經歷,但是說到對於戰爭理論上的認知,康斯坦丁無疑要比在座的大多數貴族強上不止一星半點……
“自有歷史以來,人類便不停戰鬥。由小時候開始,人們在詩歌和書本中享受戰爭的樂趣,但真正戰爭的樂趣,只有血和淚,以及無數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