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的巴佬……竟然膽敢來到這九重地獄的深處,你愚蠢的膽量倒是令人有些吃驚……”
兩扇大門在吱吱嘎嘎的刺耳摩擦聲之中緩緩洞開,而一大股黑色的氣息便從那裡面翻涌着撲出來,帶着灼熱的硫磺的惡臭,讓康斯坦丁皺了皺眉頭,然後,一個聲音從那黑暗之中響起,與大門打開的摩擦聲相差無幾,如果不是其中奇異的抑揚頓挫,簡直讓人無法分辨每一個詞彙。
術士彈動了一下手指,周圍的空氣席捲成風,在那黑暗的濃霧之中劈開一條道路,而隨着他的前行這風也越發的擴張,黑霧被逼得向兩邊分開,露出了其後一張似乎是在熔岩柱上雕刻出的椅子,以及其上那個端坐着的人影。
“自以爲有力量的蠢貨……”
盤踞在正中的椅子上的‘札伯拉克人’發出咳咳的一陣怪響,聽起來像是冷笑,他揮動了一下手掌,於是那道大門便在術士身後轟然關閉了,整個空間之中剩餘的照明便只有那些被通紅的熔岩的火光,而一大堆人形的生物在窸窸窣窣的異響之中從黑暗的角落裡面行走或者攀爬出來,用黃褐紫紅不同的眼光盯着那個站立在正中的人。
術士隱藏在兜帽之中的目光緩緩掃過那些人類……或者說類人生物的影子——他們大體上都保持着人類的外形,但是在細微的地方卻有着明顯的差異……有很多都跟正中的那個一樣,在光亮的頭頂,或者額頭的發下透出尖銳的小角,而有的從寬鬆的長袍下面露出的則是一雙遍佈黑毛的山羊蹄子,有的在身後不住的搖擺着黑色的魔鬼尾巴,而有的則是擁有着一對與身體不相稱的,巨大的可怕的赤紅色手臂。
他們環據在那些黑霧中透露出的紅亮岩石上,暗沉的紅光讓他們的影子不住的晃動,嘶嘶的低吼在這個不算寬廣的空間中迴盪,看上去真的很像是那些吟遊詩人傳說之中魔鬼的殿堂。
“這句話還是還給你吧……雖然說九重地獄的這名頭確實嚇人,但是據我所知你們不是都不那麼喜歡那個地方麼?不過倒是真沒想到,他居然將手伸到這裡來了……倒也算是雪中送炭。”
無謂的搖了搖頭,康斯坦丁打斷了那些混雜着嘶嘶聲的話語,他的聲音其實不高,但是那種低沉流轉的發音,不似人類的厚重語調卻讓所有人影都同時沉默,各色的面孔上都露出了相同的驚訝……那是九層地獄的魔鬼們使用的語言,而面前這個年輕人字正腔圓之處,比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還要高明得多。
而更加讓他們驚訝的還在後面,那個灰袍人身後某種光澤閃爍了一下,然後一個矮小的身影便從其中走出——一個女孩子,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略帶着可愛青澀的美麗面孔,本應該適合在恐懼環境之下尖叫,但是現在在環視了周圍的環境之後,她的表情卻彷彿有些忍俊不禁。
然後她徑直走向中間,低聲呢喃了一句什麼,於是焦黑的地面上便開始逐漸亮起紅熱的光輝,一個個粗獷扭曲的符號被點亮了,逐漸組合成爲一個巨大的環形法陣。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會……竟然知道我們的秘密?”寶座上的‘札伯拉克人’再也無法保持那種大魔王的做派了,他跳下那座位,厲聲的呼喝道。
“我是什麼人倒是並不怎麼重要,關鍵是,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術士好整以暇的向前走了兩步,將手伸進那個已經形成的法陣的紅光之中:“提夫林確實是最適合在人類中游蕩……用來經營靈魂當鋪也算是量才使用……”
是的,這裡是一處靈魂當鋪,在通過那長長的隧道之後術士便已經確認了這一點——雖然說他並沒有用魅惑怪物來審訊那幾個俘虜,不過那個門口的標記還是足夠讓他聯想起很多事情。
至於說這些‘魔鬼’……曾經當過勇士營副指揮的康斯坦丁對於這些傢伙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提夫林,魔鬼或惡魔跟人類或類人種族生的混血兒,一般也叫魔鬼人或惡魔人,當然魔鬼們更喜歡使用“魔雜種”這種粗俗,但卻淺顯直白的稱呼來物化它們。
它們是下層界的生物與人類或者類人生物交配之後所生下的混血,這些生物多半會有着人類的外觀,但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還有殘留下下層界生物的痕跡,和其他的跨種族混血生物一樣,這是一些可悲的傢伙,既不被人類接受,也不會受到的重視,同時在他們的身上同樣能夠看到魔鬼的邪惡天性與人類善變本質,所以不論在那裡“提夫林”都不會是受歡迎的角色,他們都註定了是戰場之上的炮灰。
但混有人類血統的特質,卻也讓他們比較適合於混跡在主物質位面之中,遠比魔鬼們用一個分身駕臨的危險低得多,耗費也要少得多——能夠想到這種方式的人物,自然是個聰明的魔鬼。
在得到了術士的力量催動之後,法陣之中的紅光驟然灼目起來,最終在一陣低沉的隆隆聲之後,明暗不同的迸發火花在空氣中勾勒出一個栩栩如生的人影。
“好久不見啊,大公爵閣下,不過您倒總是讓我感到受寵若驚……我本來只是想要跟高層一點的人物聯繫,可並沒有想過要驚擾您的大駕呢……”康斯坦丁將兜帽推下,露出一個虛假的笑意。
“對於一些老朋友,我總是喜歡親自和他們傾談的,尤其是像康斯坦丁閣下您這樣的大客戶,與您的交流似乎總是能夠給我帶來好運。”
拜爾被紅光勾勒出的人影微微點頭,這位大公爵的樣子似乎是要比康斯坦丁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意氣風發的多……仍舊是那種可以媲美人類老牌貴族的,華貴而不失文雅的裝扮,只是康斯坦丁初見他時那種時而眉頭深鎖的樣子似乎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嘴角邊那種越發溫和的笑容。
“好吧。公爵閣下,感謝您的賞識,不過我這一次並沒有什麼大的生意可以和您進行啊……”術士抓了抓頭髮,他原本只是想要找個類似地區代理人之類的存在,看看能不能夠從魔鬼這一邊找到一點借力點,但是沒想到不過是連接了一下法陣,竟然就找出來了一個不得了的大人物。
這讓他心中有點警覺……難道是上回那一次臨走之前的敲詐傷筋動骨?阿弗納斯的主人似乎對於自己關注的有些過頭了。不過不管怎麼說,既然見到了,一番客套還是要做足的,不管多麼虛情假意:“倒是我應該先恭喜大公爵閣下的業務擴展速度啊,克蘭菲爾德這樣的大城市都已經開設了分店,想必您最近一定是生意興隆了?”
“小本買賣罷了,您這樣說,真是令我汗顏哪。”大公爵閣下搖了搖頭,幽怨的語氣似乎是在跟眼前的老朋友訴苦:“您也看見了,雖然說是在主物質位面建立了幾個鋪面,但是僅僅是維持就已經力有不殆……不論是神祗還是主物質位面的居民們,對於我們的存在實在是過於敏感了,各個方面都在打壓,本以爲可以跟在下層界一樣,在戰爭之中找到一些有所需求的存在,但是現在卻僅僅只是在這種破落的地方,賠着老本勉力支持而已,如果再不見起色,就只能恢復到原本的運作方式才行了。”
“這個嘛……您的靈魂當鋪的點子確實是相當不錯的思路,不過我認爲現在有些小小的障礙,還是因爲您在方法的使用上出現了一些小小的偏差。”術士點點頭,只是語聲就到此爲止。
“呵呵……所以說,康斯坦丁先生,您不對於阿弗納斯沒有興趣實在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以您的才智和能力,如果願意在血戰之中一展身手的話,想必即使是阿斯摩蒂爾斯陛下,也會驚訝於您的成就吧……”大魔鬼同樣微微盍首,然後不動聲色的將話題稍微轉了個方向:“所以我有點好奇,以您的能力,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需要找到我這個小小的鋪面來呢。”
“我雖然掌握了一點微弱的力量,但可沒辦法與擁有一個位面的公爵大人您相比……我記得東方有一句俗語,叫做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倒是很適合形容我的難處。”術士於是開始提出自己的條件:“您也知道,我在這裡的名聲不怎麼太好,因此需要作出一些對於這個國家比較友善的舉動來刷刷聲望,不過現在卻苦於沒有門路呢。”
“人類的門路……這可有點難住我了……畢竟我們也希望得到這種機會,不過就我屬下的回報,在您那裡的工作不過剛剛開始,暫時還沒有辦法疏通太多的管道啊……”
“不不,我並不需要藉助您的管道,只是如果可以,您提供一些幫助給我就可以了……比方說,資源?”
……
“一百磅的黃金?西路普伯爵,你確定你沒有……還正常嗎?你知道我們的財政狀況現在正處於一個什麼樣的境地嗎?”端坐在寶座上的少女微微蹙起了眉頭,頓了頓之後才盯着她面前那個彎着腰的老貴族,發出一個近乎於斥責的疑問。
“我非常清楚,我的陛下。”鬚髮皆白的老人恭謹的將腰身再彎下去了一些,只是語氣保持着一種優雅的不卑不亢:“但是我的陛下,您也必須要清楚,您的婚事是我們菲尼克斯帝國的一件大事,關係到我國的國體,因此不管是什麼樣的細節都絕對馬虎不得。一百磅黃金,這經是微臣經過精密計算之後得到的最爲精簡的數目了,如果再縮減,必然會導致戴蒙王子,不,哈蘭因王國對於我國國力的錯誤估計,那麼對於他們可能的援助數量就會造成極爲重大的影響。”
“我早就已經說過了,不要再提到這個卑劣的名字,還有他那個該死的趁火打劫的國家!”
瓦奧萊特·巴特菲爾德·巴金斯走進位於克蘭菲爾德堡中央的議事大廳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場景。少女稚嫩的咆哮讓整個廳堂都在微微的顫抖,儘管她的年紀實際上只是剛剛接近了成年的年限,高聲之中帶着少女特有的尖脆,但皇家密探的二號人物還是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並非是那個少女帶着什麼天生的皇帝的威嚴,只是因爲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讓瓦奧萊特心虛罷了。
事實上如果可以,他只想待在特勤處的黑牢裡面,聽着那些悅耳的器械摩擦和慘叫聲,但是現在密探頭子也只能硬着頭皮向上見禮。
“啊,這不是我們的特勤處副處長大人麼。”剛剛發泄了一下自己憤怒的少女停滯了一下,似乎是她王座側後方的陰影中,某些存在阻止了她繼續表露出自己的情緒,於是當她的視線掃過垂手而立的密探頭子時,憤怒不可避免的轉變成爲冷笑:“您又給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嗎?”
“是的,嗯,響應您的偉大號召,傭兵們已經在卡萊爾堡聚集起來了,他們分成爲十……二個隊伍,總計一萬一千三百人。”瓦奧萊特耷拉着自己的彎鉤鬍子,儘量從自己的消息中擠出一點有益的成分,但是該死的……只有神才知道這有多難!
現在的菲尼克斯正處在一場關係國運的戰爭之中……而戰爭,歸根結底就是到處都要錢。
尤其是在招募兵員的問題上——確實,菲尼克斯擁有三神神殿的支持,那些聖武士們都是合格的騎士,雖然沒有見過他們在戰場上的表現,但是私下裡進行的一些模擬戰鬥他也曾經觀摩過,相信決不會遜色於康納利維斯家的獅鷲騎士,而且隨軍牧師的數量也足夠讓一支部隊充作兩支來使用。
可是,即使如此仍然是不夠,甚至可以說,遠遠的不夠!康納利維斯家的獅鷲騎士,據他掌握的情報,即使是三面作戰,被兩名王子從側面鉗制住了大批的部隊,但能夠集中到正面鋒線上的獅鷲騎士,至少數量也要超過八千之衆!而聖武士和牧師們即使全部動員,連那些見習的聖武士都被招納,戰鬥數量也只有五千人而已——畢竟他們並不是國家負責供給的士兵,三神神殿方面並不能夠大肆招募,而且那強大的能力需要的也是高昂的代價和長時間的訓練。
可是,康納利維斯家的那羣惡魔,他們還擁有着獸人的支持,即使是他手下鼎鼎大名的皇家密探,也無法探聽出那些人形的野獸的數量究竟有多少。
幾乎所有的傭兵都被來者不拒的收納,組成了一支隊伍,大約有接近一萬人的數量——看上去並不少,但是傭兵實在是一種非常難以駕驅的隊伍,他們各有統屬甚至各有恩怨難以合攏,即使數量再多,也不可能作爲正面衝擊的主力。或者可以用來騷擾敵人……
密探頭子在心中詛咒着瘋狂的獅鷲,詛咒着這場該死的戰爭……尤其是站在面前的那個老頭子,詛咒他將本不該歸特勤處統屬的工作愣推給自己,還信誓旦旦的說憑藉特勤處對於對付這些人特別有經驗……而且見鬼,他站在自己面前,還把屁股撅得那麼高幹什麼?是不是明知自己在壓抑着踢上兩腳的慾望,所以才故意這樣做的?
但是他的神看來從來沒有仁慈過,女皇對於他的好消息根本沒有投注半點的熱情,簡直是在他的話音剛落,她就已經問出了那個讓密探頭子想要撞牆的問題:“還是沒有薇拉妮卡閣下的消息麼?”
“是的……我的陛下。”
密探頭子現在巴不得把自己的腦袋塞到那個老頭子屁股裡去,如果在三天前他知道那位小姑娘牧師有那樣重要的身份,他即使冒着這個計劃不成功的危險也絕對不會讓她進行牽制的工作的,可偉大的死亡女神啊,那幫套着鐵殼和白袍的白癡傢伙們對此隻字不提!
女皇陛下並不是那些威嚴的君主,但是她的年紀讓她可以做到那些鐵血大帝也無法做到的事情!尤其是那個徹底隱藏與黑暗之中的存在……密探頭子不會忘記,自己現在這個停薪留職的處分,已經是一個最後通牒了!
“陛下。感謝您對於薇拉妮卡的關心,不過,我認爲瓦奧萊特閣下的消息也需要考量。”一個低沉的聲音拯救了密探頭子,那是他幾息之前還在咒罵的‘套着鐵殼和白袍的白癡’的頭兒。不過肩上佩戴着華麗羽毛的聖武士頭領看來根本沒有考慮他的死活,只是用鏗鏘有力的聲音陳述自己的觀點。
“不過傭兵畢竟是不能夠作爲正式的軍隊的……也許他們的戰鬥力要遠遠高於那些農兵,可是一支不服從任何命令的部隊,除了當作戰場上的消耗品之外就沒有太多的用途……”高大的聖武士毫無表情的開口道:“甚至於除開正面戰場之外的戰鬥我們都無法調用他們,畢竟他們的所謂忠誠只是建立在那些貪得無厭的與網上,隨時都很有可能背叛。”
“因此,我們必須將哈蘭因王國的資助提到日程上來,我們需要鋼鐵來武裝忠誠於我們的民衆們……只要有足夠的資源,三神的忠誠信徒們便可以無懼於任何邪神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