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拉了拉黑色的兜帽,確認自己,以及周圍兩個人的外表並沒有任何的問題——在一個高等幻影的僞裝效果之下,如果沒有能夠看破僞裝的奧術秘法,那麼即使是擁有着特殊視力的黑暗精靈,也無法識破現在這三個籠罩在黑色罩袍之中的身影並非自己的族裔。
離開卓爾們用於款待特殊賓客的石筍,沿着蜿蜒曲折的階梯向下,很快便可以見到城市的中樞大道。
漢莎提倫算不得什麼太大的城市,雖然與周邊的幾個灰矮人和侏儒聚集地相比,算是個不錯的地方,但規模在地表來說的話,只能算是個比城鎮稍大些的存在,即使是在幽暗地域的城市之中,也只能算是中等而已。但如果以城市的式樣來判斷,它卻無疑可以稱得上是一座標準的卓爾城市。
被稱爲蜘蛛神後大道的寬闊街巷,兩邊排列的是被稱爲上城區的各種建築,其中包括評議會家族的住所,以及三座學院——在教育這個方面來說,黑暗精靈無疑要比人類進步一些。學院的校區並不大,組成學院的只有一座建築:蜘蛛教院,羅斯女神蜘蛛形狀的傳道所;術士學院,外型優雅,擁有許多高聳尖塔,法師們研究、進修的地方,格鬥武塔,十分樸實的金字塔型建築物,男性戰士們在此學習他們的行當。
而事實上這座城市也並非地表人類心中認爲的那樣,完全沉浸於邪惡的黑暗之中——雖然微弱,但是城市中還是存在着真正的照明——特別華麗的石柱雕刻和雄偉的石像多半都會沐浴在永恆的魔光之中。妖火照耀在莊園中特別打光的雕像上。顯示出黑暗精靈對他們自己美麗創作的那種自豪。
“蠻有趣的地方……”康斯坦丁微微眯起眼睛,注意到那些石像無一例外的散發着魔法的光澤,那應該是些具有相當威力的特殊構裝體——很符合卓爾們的風格,無時無刻不在警惕着可能發生的危險。
“小主人你還真是博愛,這種黑乎乎又陰又冷的地方,有什麼好有趣的?你不覺得跟舒適的地表比起來,這裡簡直像是棺材麼?”走在康斯坦丁身邊的帕梅拉發出了一個抱怨,作爲適應了斷域鎮附近毒熱太陽的魅魔,她並不喜歡這個陰冷的環境。
“地表?”走在隊伍前面的人轉過頭,發出一個輕蔑地笑聲。
這個詞彙引來了路邊行人的目光——毫無疑問的,在卓爾的城市之中談論地表,是一件引人矚目的事情,不過在注意到說話的人那黑色的魔斗篷上代表着貴族的顯眼的紫色和紅色紋路,以及明顯的女性姿態之後,大多數的路人選擇了垂下頭匆匆的離去。一位貴族女性毫無疑問的是一位祭司,觸怒了她們的後果往往是悽慘的,至少也是蛇首鞭帶來的上令人極度痛苦的疼痛,與毒藥產生的火燒一般的麻痹。
埃文赫特家族僅剩的高階祭司盯着魅魔的眼睛,似乎是在確認她是不是在說謊:“你居然喜歡那種那醜惡的地方?我還以爲,一位塔納釐應該擁有更高階一點的眼光呢……”
被打斷的魅魔發出了一個不滿的冷笑,雖然說面前的這個人是卓爾城市中少數的幾個高階祭司,但是這個身份對於魅魔來說沒有什麼太大的價值。倒是康斯坦丁被這個說法引起了一些興趣——記憶之中的資料裡,黑暗精靈不會輕易離開他們的城市,更不要說去地面了,更何況地表生物對於他們的態度絕不友好,尤其是人類,燒死一個黑暗精靈是被視作理所當然的事情:“你到過地表嗎?還是說你在那裡遇到了什麼?”他問道。
“我們用不着到那裡去,也知道那裡的恐怖!”黑暗精靈漂亮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猙獰表情。彷彿在敘述一個恐怖的故事:“每一天,隨着時柱上的光芒升起的時候,一個巨大的火球就會躍入空中,放射出比羅絲女神祭司用來懲罰罪人的炫光術更耀眼的奪目光芒!即使在晚間,當火球落到地平面底下之後,有人能夠逃脫地面上難以描述的恐懼。無數的小亮點,有時還有一顆較小的銀色火球,將會打碎祥和的黑暗天空,讓人無法忘記第二天將會降臨的懲罰……”
“哈哈哈哈哈哈……”
女祭司的說法無可爭議的換來了一陣大笑——幾乎讓周圍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而笑聲顯然會產生增幅的作用,兩隻邪魔毫無顧忌的狂笑一直持續了幾分鐘的時間才勉強止歇,他們喘息着,最後甚至摟成了一團纔不至於跌倒在地……
不過這個歡愉的氣氛足夠讓埃文赫特家族僅剩的高階祭司發飆——被當成傻瓜一樣存在的那種蔑視像是火焰一樣一點點的燒蝕刺激着她的自尊。讓她褐色的面孔因爲憤怒漲得通紅:“夠了!這有什麼可笑!”她最終發出了一個咆哮:“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當然不是……我倒是沒有想到,除了陷害同類的陰損毒辣之外,黑暗精靈還真的有添油加醋的才能……嗯,不得不說,語言的暴力有時候比利劍更加強大啊……”作爲地表生物的康斯坦丁倒還算是平靜。他揉了揉因爲剋制大笑而發酸的面頰。有點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說起:“首先,那個……火球給你的所謂的懲罰,除了會在直視的時候讓你們的眼睛刺痛之外,剩下的什麼都沒有。而它能夠帶給你的,顯然要比你想象之中多得多……摸摸你們自己的胸口,感受一下從那裡散發出的溫度吧,那就是來源於它,陽光溫暖着每一個存在自大地上的生物,即使是深藏地底的你們……”
術士的說法趨近於這個多元宇宙之中的真理之一,但是智慧並不那麼容易滲透進愚昧之中:“我們的體溫來自於黑暗之中!來自於羅絲陛下的賜予!這跟那個可怕的火球有什麼關係?”卓爾牧師高聲反駁道。
“靠,沒有恆星的光照與引力,行星要是能單獨存在纔怪,更別說生物所需的能量了……算了,如果有機會,你還是用自己去證明一下吧……眼見爲實。這是人類的智慧。”康斯坦丁愣了愣,不過他隨即揉了揉額角,嘆息着放棄了從理論根據上說服對方的想法——其中牽涉到的問題太多了,而面前這生物的思路卻在另外的道路上挪移。一張單純的白紙還容易繪製出圖案,可是對方的腦子裡根本已經是明星全裸海報,想要裝進去些什麼,除非用現實來證明。
“我想很難有那種機會……卓爾貴族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離開城市,除非是負有使命或者被流放……否則即使只有很短暫的時間,也將喪失現在擁有的一切……”
術士的表現讓黑暗精靈的剩餘的幾分暴怒被疑惑取代,她調整了一下呼吸,勉強說道。不過她顯然明白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並沒有什麼意義,而轉換話題的時機也恰好到了:“前面那根石柱就是泰瑟博克的居所……”
康斯坦丁將視線投向那個方向,隨即便將眉頭皺的更深。
幽暗地域裡遍佈着從頂上倒懸下來的鐘乳石,以及從地面上生長出來的石筍,它們被開鑿成中空的住房。算作是城市之中一道奇異的風景——鐘乳石大多屬於牧師,而石筍裡則居住着戰士和地位更低的奴隸。
而在大自然千萬年的水蝕作用之下,足夠古老的鐘乳石和石筍會有時候會生長聯結在一起,形成石柱,在卓爾精靈的城市之中,這種特例被用於安排法師們,類似於人類的法師之塔……只不過,顯然沒有人類那樣的規模,而卓爾們的習慣也讓他們的法師們大多選擇了獨居。各個家族的首席法師都會選擇一根石柱作爲自己的居所。
作爲第一家族的首席法師,泰瑟博克的石柱並不特別的巨大和顯眼,甚至一反常態的建築在了卓爾上層街區邊緣的一片光影之中——一在幽暗地域中少見的燭光從某些屋子的窗戶中流泄出來,卓爾的城市之中,只有牧師和法師會點蠟燭,因爲這樣他們才能夠閱讀寶貴的卷軸和書籍……不過在康斯坦丁看來這裡更加明亮和耀眼,在他的視線中,這根石柱到處閃着強力的魔法和各種神秘的光源。魔法的光澤甚至變不了外界石筍之間的圍欄,整座石柱被它們所環繞。組成一面巨大的蛛網。
這魔法的網絡一端吊掛在洞穴上,根部隱沒在黑暗之中。而另一端則深植於那座建築的底部。大片的覃類植物將那裡當作了家園,大大小小的傘蓋撐開了五顏六色的些微熒光、只不過美麗的景色中總是掩藏着危險,康斯坦丁一眼便便在這些蘑菇之中看到了幾重隱藏着尖叫蕈——之前曾經在閒聊中從幾個傭兵那裡聽說過的,幽暗地域之中一種有智慧的蕈類;正如其名,它們會在有任何生物靠近的時候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各種各樣的法術靈光相互媾和,纏繞,其中的頭緒幾乎難以理清,觀察持續了一個沙漏刻度,最終康斯坦丁還是隻能嘆息着壓了搖頭。
雖然早就知道一位法師的居所絕對是遍佈了魔法陷阱的地方,可眼前這個規模還是讓康斯坦丁稍微嘆息,既然外表看上去都如此,那麼其中的佈置可想而知……幸好他沒有絲毫的想要在其中與那個法師決鬥的念頭,否則的話必然凶多吉少……除非艾瓦梅爾恩幫忙。
這個聯想讓術士感到一些頭痛,自己回到主物質位面已經有了一段時間了,這位神祗卻依舊杳無蹤影,甚至是跟隨着自己從深淵歸來的賽達絡斯也陷入了沉寂,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死神奈落並沒有即時找上門來,那就說明,他們的力量顯然已經起到了一些作用。
不過他立刻暗自捏了捏自己的手掌……警醒自己似乎潛意識之中開始對於這個來歷不明的神祗產生了太多的依賴性,這可並不是一個什麼好的習慣。
當然,魔法防禦再巧妙嚴密,還是有辦法衝破的,只要願意付出足夠的代價,捨棄足夠多的兵力,依然是能夠將它攻破的。簡單來說,就是用大量的炮灰上去填,終究有垮的時候……可是康斯坦丁現在並沒有那種優勢,或者澤貝瑪主母有那個能力,但是她絕對不可能將自己寶貴的家族力量消耗在這裡。到時候被其他家族漁翁得利,那就成笑話了。
……
爆炸聲和一陣奇異的魔法波動讓術士驟然轉過了頭,他注意到兩處火光正在遠處的城市之中亮起,繼而轉化爲熊熊燃燒的巨大火焰!
那裡是漢莎提倫的下城區,明顯比附近地勢低窪的地方,是漢莎提倫那些小家族和非卓爾的生物聚集地,按理說造成一些火災並不奇怪,不過康斯坦丁注意到那明顯不是某些由於疏忽而造成的失火——不光是因爲那散發着魔力波動的火光,術士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有東西正在從那火焰之中魚貫而出!那些似乎是從某個下層界的召喚來的妖魔,巨大、擁有許多手臂、全身沾滿黏液,吐火的怪物。
“怎麼回事?”康斯坦丁有些愕然的望着那個方向——雖然說現在灰矮人們正在進攻這座城市,不過在城防和法術的保護之下,那些愚蠢的灰矮人其實根本就無法靠近除了大門之外的任何一段城牆,更別說是在城中造成這樣規模的破壞……更何況那個連綿的火焰法術顯然給灰矮人的攻擊序列造成了相當的打擊,從昨天開始到現在,還沒有組織起第二次的進攻。
“還不是你的主意造成的?那是一場失敗的家族戰爭帶來的審判……不過實質上卻是法師們給那些散播謠言的傢伙們的一個警告。”西娜菲毫不在意的掃過那兩團蔓延開的火光:“從此再也沒有迪斯帕納和勒羅家族了。但願他們的血能夠讓其他家族對於泰瑟博克的認識更加清醒一些。”
從不間斷的致命競爭在卓爾精靈的家族間持續着。女祭司間彼此也毫不懈怠地鉤心鬥角,以便能夠獲得更高的權位。不過這些明爭暗鬥都服從一個鐵律——“如果無法證明,就從未發生過。”在戰場的亂兵之中從仇家背後給予致命一擊,或是在暗巷中斬草除根都是爲人所接受的——甚至可以獲得私下的讚揚。黑暗精靈的正義和事實與調查並沒有關係。根本沒有人在乎。不過,公開的謀殺和掀起戰爭將會引來虛僞正義的介入;黑暗精靈所施行的懲罰和他們的個性一樣毫不留情。
最近一處的火光距離上城區並不是很遠,在這個可憐的家族脆弱的大門前,各式各樣的咒符和結界紛紛爆炸開來,但這對於那些被召喚來的魔物來說只不過是些惱人的小麻煩。而在他們身後,法師們紛紛加入行動,利用閃電、強酸和火球猛烈地轟擊這個可憐的家族所屬的幾座石筍。另外還有一些黑暗精靈們拿着十字弓對準窗戶射出箭雨,阻擋住這個倒黴家族所有可能逃生的路徑。
那羣怪物衝進了大門。刺眼的閃電不停地流竄,震耳的雷聲毫不停歇……但是生物的特性註定了他們不可能就此等死,就在所有的一切即將結束的剎那,從那宅院之中飛出的一道銀光在法師羣中炸裂,毫無滯沚的便撕裂了好幾個法師的身體,將殘餘的屍體燒灼的焦黑!
當然,這回光返照的效果註定不能維持太久,法師們隨即便用更多的焦黑屍首還以顏色,只不過是短短的四分之一個沙漏的時間,那座宅邸就已經成爲了一片廢墟。
“不過,他們的動作是不是太過迅速了?”牧師再看了一眼那兩個火頭,有些疑惑的補充了一句。
當然亂得很快……康斯坦丁在心中應和了一句——不知道佛究竟是如何執行的術士的命令,康斯坦丁也沒有心情去問,總之看起來效果確實不錯。
水至清則無魚,太完美的秩序之中是不會產生任何的機會的,想要創造跟那個法師交手的條件,只有讓城市亂起來。
至於說城市會變成什麼樣子,他並不是十分關心,在黑暗精靈的社會中,爲權位而掀起不擇手段的競爭就是羅絲女神的作法,黑暗精靈的野心是他爲了讓他的“子民”們以指定的方式作繭自縛而下的詛咒。子民?爪牙是個更適合的字眼,或者不如說他們是爲了取悅蜘蛛神後的舞蹈娃娃、是它難以察覺,卻又無法掙脫的蛛網中的傀儡。所有的黑暗精靈都必須要在它設下的階梯上拼命的攀爬,奮力博取它的歡心,更註定只能倒在它爪牙的手下。
或早或晚,他們之中的大部分註定會死在自己同胞的刀刃之下,那麼還不如打破這個窠臼,說不定可以讓他們得到一些全新的生活方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