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爺您又笑話我,埋汰人吶這不是?”馬良擺手熟絡的打着招呼——村裡的企業就這樣,保安是有六個年輕人組成,輪倒班工作,但看門的卻是顧大爺老兩口子——一般晚上也用不着開門關門的。
“你小子,快領着丫頭進來,剛洗的蘋果!”
“不用不用。”馬良連忙婉拒着,小白亦是乖巧懂事的說“謝謝顧爺爺。”可把顧老頭兒給樂的不行,顧大娘也拿着蘋果顛顛兒的跑出來硬塞到小白手裡。
一邊閒嘮着,馬良一邊說道:“顧大爺,那兩輛車是拉貨的吧?”
“嗯,可不是嘛,一大早就等着了。”顧增收笑呵呵的說道。
“怎麼還不讓他們進來?”
“沒到上班時間呢。”
馬良就笑道:“這要是晚上車來了,就得在外面等一宿?”
“那可不,誰認得他們是誰啊?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讓他們進廠裡,這也是咱們廠裡的規矩……”顧增收認真的說道:“你還別說,上次真有那麼一輛石家莊正定的車,大半夜的開着車來了,說是定好要裝貨,生怕找不到地方,就提前慢慢找着來了,你說說,這不是胡鬧嘛,真就在外面等到天亮。”
“哦,這樣啊。”馬良笑着點點頭。
本想着說一聲讓那兩輛車進來等吧,不過馬良擡腕看了看手錶,已經快八點了,他也就沒再說什麼,拉着小白往辦公樓走去。
剛剛成立的企業,各方面都要一步步的完善——馬良以前在燕京全順啤酒廠工作過一段時間,尤其是對物流這一塊相對來講比較熟悉。今天也是因爲職業病的緣故覺得兩輛車堵在廠門口,對這個本來風水地勢就不大好的廠子有影響,這纔會聯想到了有關企業在這方面的管理。
現在天氣還不冷,等到了冬天的時候,如果有外地的司機大半夜來到了,讓人就在外面等一宿?
那不合適。
電纜廠所處地勢風水本就不大好,只是強行以建築佈局和影壁牆等後置的物事改變了風水的走向。然而天地自然本就難以掌控,變幻莫測,尤其是在術士心目中看來,天人本就是相互感應的存在。在人氣上,電纜廠如果能得到更多的好評,對於運勢是有幫助的,反之則會帶來不利的影響。
常言道和氣生財,也是這個道理。
到辦公樓裡見到李永超之後,馬良立刻把自己剛想到的一些意見提了出來:“隨着企業發展,將來不可避免的會有許多外地車來廠里拉貨,他們是回程的車輛,運費上會便宜許多,這些你應該懂得,如果車輛不在上班時間來到廠門口卻進不來,這樣不好,尤其是遇到惡劣的天氣時……”
“嗨,沒事兒的我的大好人。”李永超滿不在乎的說道:“他們掙的是錢,不會在這方面鬥氣,貨運行業經爭多激烈啊,呵呵。”
“這是兩回事兒。”馬良認真起來,道:“專門提供一間司機休息室,哪怕是隻能坐坐喝杯熱水也好。”
李永超愣了會兒,見馬良態度堅決,只好點頭道:“成,沒問題!難得你也爲咱們公司提出意見來了,況且你還是公司的大股東呢,呵呵……”說着話,李永超拿出車鑰匙扔給馬良,道:“樓下那輛帕薩特,公司的。”
“別,還是你那輛捷達吧,我可不想假公濟私。”
“哎我說良子,我怎麼總覺得你哪兒不對勁,好像最近變了個人似的。”李永超一邊從抽屜裡翻出自己的捷達車鑰匙遞給馬良,一邊有些詫異的玩笑般說道:“心眼兒好的不行,作風也正派啊。”
“少扯淡,走了啊!”
馬良笑呵呵的接過鑰匙,領着小白往外走去。
誰也沒有想到,僅僅是馬良剛纔出於好心和職業病的緣故,提出的建議,會在不久的將來,爲宏光電纜公司避免了一次重大的損失。
已經快八點了。
廠子的大門已經打開,不過那兩輛貨運車還是沒有進來,因爲大門打開後,就有着絡繹不絕前來上班的人或步行或騎自行車或開摩托車,熱熱鬧鬧的場面就像是趕集似的。兩輛大型貨運車只好先等等再進廠,反正不差這點兒時間。
馬良開着的銀灰色捷達轎車倒是方便,上班的工人們都認得這輛車,自動往旁側讓了讓。
駛出廠大門,從兩輛貨運車旁駛過,順着路的彎度就要駛上那條並不算寬敞的水泥公路上的時候,迎面就駛來了一輛桑塔納2000和一輛金盃麪包車,速度極快的拐彎衝向了電纜廠的大門口。
鄉下的這條道路並不寬敞,又是拐彎的時候。
再加上那兩輛車速度很快,還真把馬良給駭了一跳,猛打方向盤往右側讓了讓,又是一腳剎車踩下去。
好嘛,差點兒就撞上了……誰他媽這麼兇猛?
馬良有些生氣的透過後視鏡往後看了看。
卻見那輛桑塔納2000已經停靠在了大門的左邊,因爲大門前比較寬敞的緣故,倒是不影響廠裡面的人和車輛正常出入。而那輛金盃麪包車,卻是橫檔在了兩輛貨運車車頭前方,從麪包車上呼啦啦下來四五個年輕人,揮着手朝着貨運車上的司機呵問着。
四名司機就趕緊從車上下來,面帶詫異和惶恐的陪着笑跟那些人說着話。
這時候桑塔納2000上面下來一男一女兩個人,都是三十六七歲模樣。男人剃着板寸,穿着件深色西裝,裡面是黑色秋衣,脖子上掛根粗大的金鍊子,左手無名指上帶着個大號的金戒指,揮着手喝問道:
“哎,你們是拉哪兒的貨啊?”
一名司機就趕緊上前陪着笑臉用濃重的山西口音說道:“大哥,我們都跟配貨站定好的,今天來這裡拉山西大同和忻州的電纜。”
“跟那個配貨站定的?”男子臉上露出一副兇相,道:“滾滾,大同和忻州的貨已經有車了,不用你們的車。”
“哎大哥,我們可都是定好的。”另一名司機不滿的上前說道:“昨天下午就在華中市裡面的運泰來貨站定下的,今天一大早我們就過來了,咋說不讓拉就不讓拉了?你們這得講點兒誠信吧!”
“少跟我廢話,趕緊滾!”那名男子兇巴巴的喝罵道。
隨着男子的喝罵,另外幾名小年輕都從麪包車上抄出了棍棒和砍刀,一個個氣勢洶洶的模樣。
更有一人一棍子砸到了前面那輛貨車的側擋風玻璃上。
嘩啦一聲,玻璃碎裂。
四名司機嚇得趕緊唯唯諾諾的往後退——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這些出門在外跑長途的司機們。
那幾人見司機害怕,越發囂張起來,揮着棍子就打:
“趕緊滾!”
“媽的,再來就打死你們……”
“什麼狗屁運泰來貨站!”
四名司機趕緊抱着腦袋蹲下身,連連告饒着。
便在此時,突聽得一聲大喝從不遠處響起:“住手!”
幾個打手全都停了下來,循聲望去。
那名戴金鍊子和金戒指的男人還有身旁濃妝豔抹的女子也都看向了剛纔喊話的人——畢竟這是在宏光電纜廠的大門前,如果是電纜廠的管理人員,他們也不願意去招惹,畢竟做的就是電纜廠的生意嘛。
不曾想卻是一個年紀輕輕看起來不過二十三四歲模樣的小子。
穿戴嘛,也就那樣,開的車嘛,是輛有些陳舊的銀灰色捷達轎車。
於是金鍊子男人心中暗想着,這小子是不是運泰來貨運站的人?那就更得好好教訓教訓他,殺雞儆猴,以後看哪個貨站還敢來宏光電纜廠這邊兒搶生意?
“你誰啊?”男子獰笑着問道。
馬良沒有理會他,而是朝着大門口的顧增收和另外兩名看戲的保安招了招手,道:“讓這兩輛車進廠裝貨去,如果有人進廠裡鬧事的話,就往死裡給我打……”
他這一吩咐,兩名保安和顧增收自然忙不迭往這邊兒走來。
“幾位師傅,開車去廠裡面裝貨吧,不用擔心。”馬良旁若無人的走到四名司機面前說道。
“這……”
幾名司機有些惶恐不安和不敢置信的看着馬良。
幾個打手都面帶詫異的看着馬良,然後再看看自己的頭目,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顧增收走到馬良身旁時,小聲的提醒道:“良子,他們是……”
“我知道怎麼回事兒。”馬良無所謂的笑了笑,不用顧增收說完,馬良從剛纔那名男子所說的話中,就能判斷出來這件事的緣由是什麼——無非就是暴力壟斷,欺行霸市的行徑,馬良在燕京的時候又不是沒遇到過這類貨運中介公司,爲此還在懷柔暴打了那個叫做王慶的貨運站頭目。
那名男子也有些懷疑馬良到底是幹什麼的了,可這宏光電纜廠大大小小的經理老總,他可是都認得,沒見過這位啊。於是男子橫身擋在了馬良的面前,說道:“這位兄弟有些眼生啊,是咱們電纜廠的人?”
“你是電纜廠的人嗎?”馬良冷笑着反問道。
“唔,我是曰曰發貨運公司的經理,這是我的名片……”男子掏出名片遞了上去,一邊帶着些試探姓的口吻說道:“我們公司和宏光電纜廠合作的一向很好,這位小兄弟,你是做什麼的?”
馬良接過來面片掃了一眼,上面寫着“曰曰發貨運代理有限責任公司”,經理曹金強。
看完這張做工普通的名片,馬良甚至能想象到這家所謂的貨運代理有限責任公司,恐怕連個正二八經的執照都沒有,不禁冷笑着說道:“曹經理是吧,聽好了,我敢保證從今以後,宏光電纜廠,絕對不會和你們貨運公司合作的。”
“你……”曹金強一時間有些回過來神兒。
跟在曹金強身旁的濃妝豔抹女子面露不喜之色,上前呵問道:“你算老幾啊?電纜廠你說了算啊?知道曹經理是誰嗎?那是宏光電纜公司李總經理的朋友!”
“李永超?”馬良皺了皺眉。
“對!”女子一仰臉,傲慢的說道:“怎麼?你是不是跟李總經理打個電話,讓他別再跟我們公司合作啊?”
馬良的臉色瞬間變得越發陰沉,他實在是沒想到,新的電纜廠投產纔多久?李永超竟然就把在社會上結交的這號人給拉進來做生意,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嗎?不過也不對,如果真的是和李永超關係極好,那麼這個曹金強也無需以暴力來廠門口做事了。
想到這裡,馬良有些不耐煩般的揮手示意那還沒上車開車的司機們,道:“愣着幹什麼?不是讓你們進廠裝貨嗎?趕緊進廠裡去……哦對了,這輛車留下一個人來,一會兒拿車損,不能白白讓人砸了玻璃!”說罷,馬良扭頭直視着曹金強,道:“砸了人的車,就得賠,不多,拿一千塊錢!”
“你說什麼?”那名女子顯然有些不相信馬良會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曹金強更是被激起了血姓,道:“喲嗬,你他媽的……”
沒等他罵完,馬良一拳就搗向了曹金強的胸口。
砰!
啊呀!
曹金強痛呼一聲倒飛出去兩米多遠,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幾個拿棍拎棒的打手正待要衝上前來,卻愕然發現正待要去廠裡上班,卻見廠門口發生點兒事情,故而選擇短暫停步看戲的工人們呼啦啦圍了上來,一個個呵斥着:
“幹什麼幹什麼?”
“誰敢再動下試試!”
“哎呀,敢來咱們村咱們廠鬧事……”
於是曹金強和他的手下們全都不敢動彈了——事情明擺着的,這個年輕人肯定是當地村裡的,不然這些當地的工人們不會如此齊齊的上前要護着他。另外,這個年輕人好像還真有點兒來頭啊。
就在這時,被保安從辦公室裡叫來的李永超急匆匆從人羣中擠了進來,趕緊的說道:“哎哎,良子,怎麼了這是?有話好好說……”
“永超,你交的好朋友啊!”馬良輕嘆口氣,朝着大夥兒露出歉意和感激的笑臉,拱了拱手便從人羣中走了出去。
“哎,良子,良子……”李永超趕緊喚道。
然而馬良已然走出人羣上了車。
“李總,他是……”曹金強上前滿是狐疑的問道。
李永超扭頭瞪視向曹金強和那名女子,他剛纔往這兒來的路上已經從保安口中大致瞭解了事情的經過,不禁咬牙切齒的說道:“那位是我們電纜廠的大股東,馬良馬總!何商何大哥都對他畢恭畢敬……姓曹的,別說我不給你面子,以後我們廠的生意,你別做了!走吧走吧。”
“永超,永超,有話好說嘛,不行我親自擺酒……”曹金強嚇壞了——他充其量也就是在華中市裡面有些道上的朋友而已,混的委實算不得什麼好。通過一些朋友的介紹和李永超認識,純粹的酒肉朋友,並且藉着這層關係又很走運的和何商喝過兩次酒。他可知道何商是誰,那可是華中市公安局長的大公子,連何商都得對馬良畢恭畢敬,那,那馬良是什麼人物啊?
“先賠了錢再說,砸人的車,你膽子可真夠肥的!”
“沒問題沒問題……”
曹金強趕緊掏出錢包數了一千塊陪着笑臉遞給了那名司機。
看到曹金強剛把錢給了司機,李永超便說道:“師傅,回廠裡裝貨去吧,儘管放心,等裝上貨後我親自送你們上了高速公路!沒人敢對你們怎麼樣。”
“好,好,謝謝,謝謝。”司機趕緊道着謝往廠裡走去。
“我說永超,找個機會,我向馬總致歉……”曹金強趕緊說道。
“是啊是啊,李總,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合作的還挺好的嘛。”女子也膩上前去拽着李永超的胳膊說道。
李永超急忙掙開那名女子的胳膊,冷笑着說道:“別介,咱們以後還是別合作了,你們走吧。”
“什麼?”女子愣住。
曹金強更是不滿的怒道:“我剛纔把錢都賠給那司機了!”
“那是你該賠的!”李永超哼了一聲,轉身就往廠裡走。
“李永超,你陰我!你們電纜廠不想安省了是吧?”曹金強當即凶神惡煞般的威脅道。
李永超絲毫沒有理會他,頭也未回的徑直往廠裡面走去,一邊揮着手吩咐保安和旁邊圍觀的工人們說道:“各位,看清楚他們這幾個人,以後只要見他們來咱們廠門口,就給我打,往死裡打!”
“我艹你媽的……”
曹金強不禁怒罵出口。
這下不用李永超吩咐什麼,一幫圍觀完畢正待要回廠裡趕緊上班的工人們在兩名保安的領頭下,呼啦啦衝了上去。
宏觀電纜廠門口頓時響起了亂糟糟的呵罵聲,期間夾雜着哀嚎求饒的聲音和拳腳觸碰到肉的時候發出的沉悶聲響。
李永超本想着學習馬良那般淡定離去的,但走到廠裡後終究是壓制不住自己那暴脾氣,扭頭齜牙咧嘴瞪着眼怒吼着衝向了打鬥的人羣中,膀大腰圓身高體闊的他像是一頭猛虎般擠進去,揮起了鐵拳,擡起了大腳!
107國道上。
馬良一邊駕着車一邊按下了接聽鍵:
“永超,什麼事?”
“良子,別生氣了,那貨被我們打了個半死,派出所的警察剛把他們帶走……”
“那輛車上的損失賠了沒?”
“我先管他要了一千塊的……”
“那就好。”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