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祥安似乎早有預料般,在安冰泮踏步之前,就伸手拽住了他,輕聲道:“冷靜!”
安冰泮一滯。
“氣浮如流水不安,心境似高山不動。”盧祥安面露溫和的笑容,輕輕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安冰泮立刻冷靜了下來。
按照之前馬良的吩咐,他還沒有體力不支倒地,所以安冰泮本就不應該有所動作的。
馬良那個細小的變化,自然無法逃過沈玉面的注意,他立刻雙手一番,右手掐決頂住腹部,左手擡起五指張開作出一個怪異的模樣,豎在了面門前,同時身體前探,一系列動作眨眼間做完,口中輕呵一聲:“九數九,陽至陽;二是二,有陰陽;陰陽相濟生四象,陰陽本無分……”
這不是術咒!
術咒在沈玉面心中吟誦。
而這段話卻是通過意念力傳至馬良的心神中,起到干擾作用。
單數爲陽,偶數爲陰,可兩儀四象皆爲偶數,卻又包羅萬象其中,陰陽互換周而復始,不分彼此。
道理很簡單,奇門中人都知道。
但問題就是太過簡單,卻又類似於“雞生蛋蛋生雞”之類永無可解一樣,在關鍵的時刻,極易讓沉於術法中的人陷入困惑中,激發心魔的生成。
剛纔馬良那一點點不支的表現,讓沈玉面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沈玉面當然不會被馬良的表象所欺騙,正在處於勢均力敵的鬥法中,沈玉面對於馬良的術法力量變化絕對是再清楚不過了,即便是細微的變化也能被他清楚的感知到。
是的,剛纔馬良的術法力量出現了波動,是不支或者耐不住鬥法雙方的僵持,想要變招了,卻差之一毫,謬之千里。
終究是,太年輕了啊!
沈玉面的心中突然間生出了這個想法。
這個想法的生出,不是偶然,是必然!
因爲,在鬥法之前,沈玉面就想過了馬良年輕,斤斤計較,心境不足,比不得當年的坐地閻羅馬不爲。
原本與七星北斗糾纏融於一體的太極圖案陡然暴裂開來,但並未擴散,卻迅速前探融和化作一團直徑不足半米的光球,力壓在七星北斗上,滾動着衝向馬良,一時間華光暴漲,蕩起滾滾雷聲。
“是陰化陽,無八方!”沈玉面雙臂大張,高高舉起。
對面的馬良卻沒有絲毫的緊張,竟是微微一笑,踏步後退,左手掐決若蘭花狀向前伸出,右手掌心向前探竟是生生要觸摸那團光芒似的,口中急吟着:“死門洞開生門亮,行……”聲音落,右手掌心已然觸碰到了光團。
那,是無匹的術法力量凝結而成,對術士的經脈、心神、血肉,都會帶來極大的傷害!
然而馬良右手掌心觸碰到光團的瞬間,手掌不自主般斜了斜,掐決的左手托住了光團下方向旁邊移動。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馬良的左手也已伸開,似是左右手將光團上下夾住了,然後雙手上下運動,右腳向左側邁出,左腳向後移,身體借勢旋轉,腳踩七星,踏罡布鬥……那光團竟是被馬良雙手拖拽着在半空中逆時而動。
如果把速度放慢幾十倍看的話,就像是一個習練太極的人,正在用雙手捧着球體在習練抱圓的動作。
沈玉面大吃一驚!
只見他曲腿身體一彈,然後半空中雙腿盤在一起,重重落下坐在了地上,雙手高舉過頂,口中急速吟誦着:“五行不變化,天地氣漸消;陣法不爲動,風水力從容……”
噗!
一聲輕響!
卻見已然飛速旋轉了幾圈後的馬良雙手一推,把光團推向了沈玉面。
那光團飛抵至沈玉面頭部,即將貼面時,似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引般,急速斜向劃開,砸向了附近的白玉石欄板和望柱。
圍觀者除了安冰泮之外,都大吃一驚!
要壞事兒!
一旦沈玉面的術法力量直接擊中了白玉石欄板和望柱的話,勢必會引發此地風水佈局大陣的動作,那麼沈玉面必死無疑,附近的人也將受到牽連,即便是不死也要受到些陣法的傷害。
最嚴重的是,這裡是天壇啊。
風水大動如果引起建築物的損壞,誰擔當得起?
便在衆人吃驚,卻根本來不及也沒辦法制止的時候……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團集合了沈玉面大部分術法能量的光團,竟是在臨近漢白玉石欄板和望柱的瞬間,悄然消失不見。
沒有對圜丘壇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
四周原本因爲感應到了術法從而風水佈局陣法發動引起的天地間元起變化,迅速的恢復了平靜。
衆人從震驚中回過神兒來,再次注視場中人時,才發現盤腿坐在壇面上的沈玉面,已經是滿頭白髮,面部通紅,雙眼中晦光泛起;而不遠處的馬良,則是微微皺眉,穩穩站立在那裡,扭頭往西南方看去,似乎那星光燦爛的夜空西南方,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似的。
“我輸了。”沈玉面輕聲說道,重重的嘆了口氣。
“你命好!”
馬良冷哼一聲,轉身踏步走下了圜丘壇。
安冰泮急忙迎了上去:“良子,你沒事吧?”
“沒事。”馬良雙目微眯,微微探身在安冰泮耳旁低語了幾句。
安冰泮愣了下,繼而點頭轉身往遠處疾步走去。
圜丘壇上的幾人都匆匆走了過來,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原因,這場鬥法中既然沒有導致任何一方死亡,又分出了輸贏,那麼作爲旁觀證人,他們就有責任和義務去查看下失敗者的身體狀況。
看着圜丘壇上幾人圍住了沈玉面,盧祥安搖了搖頭,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唉……”
“老爺子,外面那人是誰?”馬良似乎沒聽到盧老爺子剛纔那句感慨,而是目光嚴肅的望着西南方——沈玉面能夠大難不死,是有人暗中出手相助,在最關鍵的時刻將沈玉面的術法力量化爲烏有。
這一手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馬良自認爲,還沒這麼大的本事。即便是提前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也不敢保證能夠百分百的化去那股龐大的術法力量。
“嗯?”盧祥安微微一愣,道:“有外人出手嗎?”
“肯定!”
言辭鑿鑿的說出這個詞兒的時候,馬良心裡越發吃驚——那個無形中出手相助沈玉面的人,其術法修爲境界也太高了吧?身爲旁觀者的盧祥安乃是奇門中少有的術法高手,即便他是習練文術的,但眼裡和感知力不比任何高手差,怎麼會沒有察覺到外人插手鬥法雙方中呢?
難不成,也只有身在鬥法中的人,才能察覺到?
就在馬良詫異的時候,上面戴慶鬆說道:“此次鬥法,馬良勝……”
沈玉面疲弱的聲音也從幾個人之間傳出來:“願賭服輸,我的血誓,你拿去吧!推背圖前二十一副,一週之內我會安排人送來……從今以後,奇門江湖中將再無沈玉面,馬良,坐地閻羅,你很好。”
“沈大師術法高明,我也是僥倖。”馬良朗聲說道。
事到如今,他作爲勝出的一方,自然不會去過於的造作。
比斗的結果已經出來,輸了的沈玉面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且不說實物上《推背圖》的價值幾何,單是作爲失敗者必須拿出了血誓,並且終生不離所居住地十公里範圍,這就夠了。
要知道,這可比不得那些退隱江湖看透紅塵的人,那是自願的。
沈玉面從此以後,將永遠揹負着這個沉重的包袱,如同被自己關了緊閉般,老老實實的待在那一畝三分地上,度過餘生。
馬局長滿是欽佩之色的開口讚道:“沈大師術法絕妙,品行更是令人欽佩拜服,不惜自傷心脈,強行化去術法,保全了天壇之地的風水佈局和建築物不備損壞,更讓我等衆人不受牽連之害……”
“望沈大師早曰得遇良徒!”黃二姑也真心說道。
“依我看,賭約可稍做更改,終生不離居所範圍,有些過分了……只要將來不再將仇怨繼續下去,又何必相互爲難呢?”盧祥安開口說和道:“良子,得饒人處且饒人,勝出又無後顧之憂,就不必再囚禁他人了。”
馬良點點頭,正待要說什麼時,沈玉面卻說道:“不用,我技不如人。”
此言出口,馬良也就沒再說什麼。
有時候好心,不見得就能做得了好人。
而且馬良現在也無心去考慮這些,他有些詫異於衆人之間剛纔的話——難不成,之前真的是我的感覺和判斷出現錯誤,並非有外人插手,而是沈玉面自己不惜自傷心脈化去了術法嗎?
這不是沒有可能。
世上術法千百種,馬良不會這種術法,並不等於別人不會。而且馬良也聽說過,確實有這種術法的存在。
…………黑色的JEEP牧馬人緩緩行駛在天壇公園外的街道上。
已是後半夜時分,雖然燈火璀璨,但光線依舊暗淡。附近的醫院、餐廳、酒店門上的字牌有燈光的映射,在夜色下顯得格外清晰。
安冰泮一邊駕着車,一邊四下裡觀察着。
馬良讓他出來到天壇公園外面西南方附近,查看是否有可疑的人出沒。
但安冰泮並沒有發現有什麼可疑的人——在現代化都市裡,晚上活躍的人士很多,街上車輛和行人並不算少。但安冰泮相信自己的直覺和觀察力,沒什麼可疑的人。
前面街頭拐彎處,一個腳步蹣跚佝僂着腰背的老者撿起了地上的一個飲料瓶。
那是幾個年輕人剛剛扔下的。
安冰泮注意了一下那名老者——很普通,在中國任何一個都市裡,都不會缺少這樣的拾荒老人。
即便是晚上,也不稀奇。
於是安冰泮駕車從老人身旁駛了過去,在街頭拐彎返回。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