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章

韓苳成婚的日子, 據說是盛南橋親自選的,彼時顧知還驚訝了一下,但轉頭一想, 盛南橋對屬下好是出了名的, 也沒有什麼好驚訝的了。

韓苳隔日纔想起還未通知顧知, 急忙跑到顧知這裡邀她前去, 便聽說盛南橋已經告訴他了, 韓苳無奈地撓撓頭,“主子也不知道說一聲。”

顧知只是笑,沒事兒上街到處轉一轉, 倒也將賀禮買好了。

很快,就到了韓苳大婚的日子。

盛南橋今日穿得正式了些, 交代了顧知也一樣, 看起來對於韓苳的婚禮極爲重視。

原本以爲有很多人, 到了地方,顧知才發現, 真正來的人很少,大部分是盛南橋的屬下,與韓苳一起共事的人,剩下的便是他們幾個了。

顧知在院子裡看了看,有些疑惑地看向身邊的盛南橋, “韓苳的父母不在嗎?”

盛南橋回頭看她, 嘴角濃重的笑意淡了些, “韓苳的父母……不在了。”

顧知一愣。

沒有想到韓苳的父母已經不在人世了, 難怪高堂之上的兩個位子都是空的。

盛南橋看向院中接親回來的韓苳, 一身大紅色襯得他整個人喜洋洋的,臉上的笑意怎麼都遮不住, 一臉傻笑的牽着新娘子。

“像個傻子一樣。”盛南橋嗤笑一聲,臉上卻是笑意滿滿。

顧知笑了下,“成婚嘛,是一件大喜事,自然要開開心心的。”

盛南橋不可置否地點點頭。

那邊的韓苳就一個激動腳下絆了一跤,還是新娘子拉住了他。

韓苳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顧知忍不住笑了出來,“確實高興的傻了。”

顧知沒有聽到盛南橋說話,轉頭去看,他正一臉專注地看着韓苳和他的新娘子,目光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的正在緩緩流動。

顧知心裡突然一動,調侃道,“小郡王,你的侍衛都成婚了,你什麼也帶回個郡王妃回來?”

顧知問完,才驚覺自己問錯了話。

郡王妃自然是十七公主,那個與盛南橋訂好了婚約的金枝玉葉。

盛南橋的思緒被顧知的話拉回來,顧知見着盛南橋微微挑眉,似乎有些訝異,低頭笑着看她,“怎麼,先生替我着急了?”

盛南橋的眼睛亮晶晶的,隱隱帶着些期待。

她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盛南橋心裡已經想過了一百種一千種的答案,他彎了彎眼睛,彷彿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說道,“成婚這事,是一生大事,自然要等到遇到了心儀的女子再說。”

既然盛南橋沒有注意到,顧知也就權當沒有問錯話了。

盛南橋繼續說道,“如若我遇到了心儀的女子,不論那人是誰家中如何,我都會給她一個正當的、尊貴的身份。”

顧知怔愣了下。

盛南橋原來知道她問錯了話,只是依舊這樣回答。

顧知下意識脫口而出,“那公主嗎?”

面對盛南橋有些不解的神情,顧知又說了句,“外界都說小郡王這麼多年是在等公主回來。”

也說,就算公主不回來,盛南橋這一生也不能再有郡王妃。

盛南橋聽到這話,有些好笑道,“一個沒見過面的人,我等她做什麼萬一是個品性惡劣的麻子臉,我也要娶不成? ”

顧知:“……”

腦子裡一瞬間涌出盛南橋所說的畫面,顧知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回輪到盛南橋無言了,他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顧知的額頭,“笑什麼?我說的還不對了?”

顧知的身子僵了一下。

這動作委實有些曖昧了,盛南橋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掩飾性地咳了咳,耳根卻慢慢紅了。

顧知只好笑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也未必,萬一公主貌美心善,小郡王見了動心也未必。”

這話……

盛南橋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這是在試探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盛南橋心裡變得不平靜了,彷彿被她扔進了石子,惹起了陣陣波瀾。

盛南橋本想要逗她一逗,都又擔心一不小心把人給逗沒了,便中規中矩地回答,“我有了喜歡的女子,便不會看其他女子一眼,別說貌美心善,就是美若天仙,好看的天上有地下無的,在我面前,就是麻子臉。”

顧知“噗嗤”一下子笑了出來,“小郡王上輩子是不是跟麻子臉有仇?”

怎麼半句話都離不開這個。

不過,盛南橋的回答卻讓她莫名覺得心安。

盛南橋見顧知笑了,也跟着笑了起來,“我不介意有個人佔着郡王妃的名分,也可以擋些爛桃花。可一旦遇到了心儀當然女子……就是舔着臉去賠罪、要了我半條命,這名分也得給我去了。”

盛南橋雖說是笑着說的,眼裡卻是半點笑意也沒有,認真地叫人害怕。

顧知還沒開口,便聽到盛南橋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應該爲自己的妻子做到的。”

顧知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她看得出來,盛南橋是認認真真的在說這些話的。

而如他所說,若是真的喜歡一個人,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爲她爭個名分。

能有一個男人,即便只是一個名分,也願意爲心上人去爭,那那個心上人,這輩子便再也無憾了吧。

而盛南橋,就是這樣的人。

顧知心裡那種異樣的感覺逐漸變大。

有什麼東西即將破土而出。

她微微握了拳,擡起眼,堂上的新郎新娘已經開始拜天地了,紅豔豔地,落在眼底。

盛南橋也看了過去,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

天地拜過,新娘子被送去新房,酒席也正式開始了。

韓苳在人羣之中轉來轉去,一張俊臉很快變得通紅。

韓苳來到了盛南橋面前,臉還紅着,神情卻有些不大對勁了,他一言不發地倒好了酒。

盛南橋看着他,兩人沉默着撞了杯,一飲而盡。

韓苳握着酒杯遲遲沒有鬆手,眼圈慢慢紅了,“主子……”

盛南橋打斷了他,“不是說了嗎,從此以後,我都不是你的主子了,你和我郡王府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顧知一驚,可發現在場的人都沒有絲毫意外。

韓苳咬了咬脣,眼睛紅的厲害,聲音也有些啞了,卻真的改了個稱呼,“小郡王。”

說完這三個字,韓苳似乎有些忍不住了,仰起頭咬緊了牙。

盛淮拍了拍韓苳的肩膀,“大喜日子,別哭。”

韓苳一下子推開盛淮,袖子抹了抹臉,“誰哭了?!”

盛淮抱了臂看他,卻也沒有戳穿他。

盛南橋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嫁給一個哭包,我要是那姑娘,當場就和離。”

“我這就叫劉姑娘來看。”

韓苳一聽這話,果然激動起來,“不行,不要去胡說八道。”

身邊一下子鬨笑起來,盛南橋和韓苳也都笑了。

顧知覺得自己彷彿在衆人之外,卻對於他們的悲傷看得更加清晰深刻。

顧知不喜喝酒,沒幾杯便有些頭疼了,便告訴了盛南橋一句,獨自一人溜了出來,順着小路走到了花園。

顧知找了塊石頭坐下來,餘光卻看見了靠在樹上的盛淮。

盛淮也看見了顧知,便走了過來,“先生。”

顧知點點頭,拍拍身邊的大石頭,往旁邊挪了挪,“坐。”

盛淮看了看顧知,見她沒有介意,便坐了下來。

顧知:“韓苳爲什麼要離開郡王府?”

盛淮嘆了口氣,垂下了頭,“不是他要離開,而是主子要他離開的。”

這件事,盛淮也是昨天剛剛知道的,震驚了很久,可轉念一想,這卻又是最好的。

顧知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爲什麼?”

盛淮沉默了下,問道,“先生聽過韓苳的事嗎?”

顧知搖搖頭,盛淮說道,“韓苳是當年小郡王到了這裡以後,立下根基不久遇見的。”

盛淮抿了抿脣,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當時韓苳就是個混混,混得不得了,被父母趕出家門,可沒過幾天,惹了人急了眼,跑到他家裡殺了二老,韓苳紅眼提着刀衝進來人堆裡,一頓亂砍,然後坐在雪地裡等死。”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個畫面。

少年一臉頹然地坐在雪地裡,白雪覆在他的肩上,頭上,還有刀上。

“都快死了,被主子撿垃圾似的撿了回來,料理了他父母的後事,給他改了名字,把他拉了回來,”盛淮將臉埋在手心裡, “若不是主子,韓苳或許早就死了。”

“那現在爲什麼?”

盛淮沉默了一下,看向顧知,“一個人,什麼都不怕,可一旦成了家,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主子可以任由韓苳跟着他,風裡來雨裡去,一條命而已,但卻不能讓他妻子爲他擔驚受怕。”

所以,韓苳必須離開。

即便他不願。

“主子告訴我,人不能只爲自己活着,還得爲了愛他的人活着。”

原來是盛南橋想到了所有。

他爲韓苳找好了妻子,爲韓苳大辦了婚禮,爲韓苳找好了退路。

外界都說小郡王縱容屬下,如今顧知才明白,最大的縱容便是放他們去過普通人的生活。

顧知不知道韓苳會不會後悔,但盛南橋一定不會。

盛南橋,盛南橋。

顧知在心底默唸名字。

你爲他們想了這麼多,那你呢?

你是爲誰活着?又是否會爲了別人放棄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