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走近,把他扶起來,“別胡思亂想,我打算等二姐七七的時候再送你們走!”
她竟然真的想要他的命!
“你,你……好毒!”憑着一口氣支撐的潘鐵哆嗦的看着她,氣泄了,他就跟沒了骨頭的泥鰍,軟成一灘爛泥。
“我是你爹啊!”他啞着嗓子聲嘶力竭的喊道。
“我知道啊!”定安甜甜的笑着,“爹,別瞎想,我會好好伺候你的!”
潘鐵當時就險些暈了過去。
定安掩上門,挎着籃子出去買菜,買了兩斤的肉,還買了一條大草魚,又去村頭的小鋪子裡打了兩斤酒,再去菜地摘了一籃子菜,回去忙活了一桌好吃的,然後端了一碗肉跟一碗魚、一碗米飯、一碗豆腐,出門了。
潘家村有一處山坡是專門埋人的。定安站在山頂,望着山下的村子,眯眼笑“姐,這個地方不錯吧!”
“你就站在他們頭頂上,看着他們能活的什麼樣!”
“不是說什麼女人身份低賤嗎?呵呵,你就踩他們頭頂上。”
她面前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微微鼓起的土包,土包旁載着一顆小長青樹樹苗。再前面則是放着她帶來的飯菜。
“吃吧,姐,以後我就不能看你了!”
“你別念着我了,好好去投胎吧,別當人了,活的太累。”
“二姐,你多看着點大姐,她傻乎乎的,最好騙了!”
“姐……。”
風紛紛揚揚的撒起漫天的碎葉屑枝。
“這不是潘家小五嗎?急急的去哪兒?”路過村頭,村裡獨居的潘大爺挑着牛糞回來,看到她便笑呵呵的問道。
“大爺,我去牛家村看我姐,今天是她生日呢!”定安乖巧的拎着籃子走近笑着打招呼。這潘大爺,大概是唯一對她有善意的人。
她走時,正好遇到跟潘巧定親的田進一家,田進看着她逐漸走遠,風中她搖曳多姿的身段映在他腦子裡,經久不退。
夜深人靜,牛家村。
潘大春幾番猶豫後還是開口“小五,你是不是還恨姐!”
沉默了許久。
“二姐沒了!”黑暗中,定安睜着眼,的眼睛空洞又木然。
潘大春像是沒回過神來“啥,鼕鼕咋啦?”
“沒了,她去哪兒了?”好一會兒,她纔回過神來,哇的一下子哭出來了。
“她咋就走了呢,她咋這麼快就走了呢!”
黑暗裡,她坐在牀頭,捂着嘴嗚嗚的流淚。好一會,她哭累了,才哽咽着說。
“我跟族老說想把家裡那宅子給你當陪嫁,族老同意了,但要讓鼕鼕走!”她抽噎着說道,“我想着要她先在這兒住着!”
“寶,別恨姐!”眼淚霹靂吧嗒的落下,潘大春坐在那裡默默的掉眼淚,喃喃的說着“鼕鼕,你怎麼就走了呢,你怎麼沒讓姐見你最後一面呢!鼕鼕,你是不是怨姐啊!”
“別哭了!”定安冷靜的問,“我要那宅子幹嘛?”
“你啥都沒有,沒嫁妝,咱家還那個樣!哪個好人家願意娶你,我就這樣了,你二姐已經毀了,不能再耽誤你!”
“有那宅子,說親的時候好聽點!”
“我把你給的米,給人,是想求她給你說門好親……。”
“姐不傻,姐最心疼你啊!”
定安坐起身,怔怔的看着她,原來,在她跟二姐這裡,大姐她始終選擇她。
“大姐,幹嘛這麼對我好?”
“我是你大姐啊!”長姐如母,從她剛出生時就被她抱在懷裡暖,她餓急了,吮着手指的哇哇大哭的樣子,她一日不曾忘記,磕磕絆絆的把小小的嬰兒養大,她纔是她第一個‘孩子’啊!
潘大春再一次這麼回答道,不同於那時滿心憤怒的定安,這時的她心裡五味摻雜。
有人始終想保護我,可是她保護我的過程中傷了另一個無辜的人,這讓她想哭又想笑。
次日,日上三竿,潘家村來人急吼吼的喊道“潘妹子,潘妹子,你家出事了!”
牛大樹揹着一筐豬草回來,擦着汗揚聲問道“咋啦?你找哪個!”
“我找潘妹子!”潘達氣喘吁吁,扶着牆大喘氣。
“潘妹子,誰是你潘妹子?”牛大樹臉色不好看,“你誰家的!”
“我潘家村的!”潘達忙說“牛姐夫,按輩分,我還得叫你姐夫呢!小五,她在這兒不!”
“哦!”牛大樹臉色緩和“是潘家村的,小五,她跟姐在屋子裡!”雖說定安不是他的親妹子,但也是他看着長大的,又乖巧懂事,很心疼她姐,大春生孩子她前前後後幫了不少,他早就把她當親妹。
有妹子有女兒的人看任何年輕男人都像不懷好意。
“出啥事了,你急吼吼的幹啥?”牛大樹打開門“大春,大春,潘家村來人了!”
“你看看是不是出啥事了!”
潘大春從廚房走出來,手在圍裙上擦了兩下“這不是潘達嗎,你咋啦了,俺家能出啥事啊!”
定安抱着孩子站在堂屋門口陰影處,看着臂彎裡的孩子,她輕輕的彎着嘴角,哼着歌“石頭啊,石頭,慢悠悠的長大,不能着急,着急了,這心眼就容易長歪!”
外面,潘達喝了碗水,一抹嘴“潘伯跟潘大貴都死了!”
“啥!”潘大春腿一軟,險些坐在地上。
定安笑了,她看着嬰兒稚嫩的臉,眼淚忽然掉下來“死了好,死了好,終於死了!”
死了,以後世界終於清淨了。
她站在那裡,嘴角雖翹,眼淚卻無聲的流下,門口的陽光與她只隔了一步,卻像是隔了一個世界。
潘家村。
門口圍了一堆人,看到潘家姐妹來了,都自覺的讓開路。
村長臉色難看之極,他站在門口來回的踱步,看神色有些氣急敗壞。
“潘小五呢,咋還不回來!”他扯着嗓子喊,連以往維持的穩重形象都不要了,暴躁又不安。
定安剛要上前,潘大春一把拉住她,遲疑的往前走去,“村長,你叫小五啥事?”
“家裡死了人,她呢!”村長咬牙切齒的問。
“村長,死了人,找俺家小五有什麼用!”潘大春結結巴巴的說,她扭頭看了眼定安,定安捏捏她的手,她忽然有了勇氣,“報官吧!”
這句說的遲疑又堅定。
“報啥官,報啥官,那官府是你家開的!”族老拄着柺杖走出來罵道,眼風一瞥,冷冷的盯着定安“你去哪兒了?”眼神冰冷的如一條吐着蛇信的蛇。
潘大春嚇得一抖,她死死握着定安的手說“族老,昨天,我過生日,小五下午去我那兒了,今天這纔回來!”
“我沒問你!”族老用力的戳了戳地,“潘小五,你去哪兒了!”
握着她的手害怕的直抖,定安深呼吸,安慰的拍拍潘大春,上前一步,“我去我姐家了,晚上沒回來。”
“你們有誰看見了!”他揚聲問道,威怒的眼神慢慢掃過衆人。
“族老,俺看見了,俺昨天下午挑牛糞回來的時候,看到潘小五往牛家村走了。”潘大爺拿着毛巾抹了把汗,怕他們不信,他又說“她走的時候,正好村長親家也走了,只不過他們一東一西。”
“大概是什麼時辰!”
“申時過半了!”
族老看向村長,村長點點頭,昨天田太太一家差不多是申時一刻才走的,這麼說來,他沒撒謊。
“你昨天都做了什麼?”緩和了下口氣,族老盯着定安問道。
“給我爹做了頓飯,中午他要喝酒,我不給,他就跑出去大喊大叫。”
“正好,昨天是我姐生日,我就買了酒菜多做了點,然後帶了兩碗菜去看她。”定安環視着眼前的人,不緊不慢,一字一句的說着。
不能慌,有什麼好慌得,她說的都是實話!定安看着前方,倔強的眼神讓潘大春心疼。
“族老,前頭,潘林家曾說,晚上聽着這邊有動靜,想來應該是喝酒喝多了,這潘大貴先誤殺了潘鐵,再一腳摔死的吧!”村長拉着族老走到一旁商議。
族老沉吟了許久,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眼裡冷漠與貪婪,族老嘆了口氣,問道“不如請個仵作來看看!”
“義莊的人已經看了,說沒什麼異常!”村長搖頭拒絕了族老的提議,“您看要不就這樣,叫她們收殮了吧!”
“你都有決定了,問我做什麼?”族老陰沉着臉,“你自己拿主意吧!”
“對了,既然這潘家都死絕了,就剩個沒嫁的閨女,這屋子就留給她當嫁妝好了!”
“族老,這不行!”這老東西怎麼越來越喜歡插手管東管西的,嘴裡說着要他做主,可暗地裡卻事事都要問過他,村長沉聲不贊同的說“族老,這不合規矩。”
族老陰沉的看着他,沒說話,定安走到門口,看着村長冷笑“村長,這屋子建的不錯吧!”
“是用我二姐賣身的銀子建的,你既然覺得我二姐髒,怎麼不覺得這銀子髒!”
“潘小五!”她挑釁的神情讓村長惱怒。
“這是我家的宅子,想要,行啊,我二姐的屍體就埋在院子裡,不怕的,我就賣給你好了!”
“誰要你的屋子!”村長露出一個嫌棄的眼神,轉頭就走,臨走時可惜的看了眼青磚建的小院子,真是可惜了。
“那村長,一會我去你那兒過一下戶,別又說什麼這個那個的!”
村長氣的頭頂冒煙,只得隨便擺擺手,氣急敗壞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