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幾人去城門附近打聽有無現在出發去青山鎮的馬車,結果被告知沒有。畢竟,大家寧願早點起來,也不願意連夜趕車。
當然,也有那種若是你願意出高價人家就走的。
蘇大山幾人合在一起商議,覺得多住一晚客棧的開銷遠不及這要價,也就歇了要連夜趕回的心思。
再說走夜路也不安全,人也受累。
一宿無話,第二日一大早,幾人便來到城門附近,不過略微等了一會兒,便湊齊了八個人,算是終於坐上了回青山鎮的馬車。
現在,城門附近急着出城回家的學子很多,順路的也多。
幾人在車上假寐,完全沒了來時的新鮮感。
王氏幾個女人此刻坐在院子裡說話做衣裳,之前天天忙着開鋪子,都沒啥時間給家人做穿的。
大丫二丫秋菊雖也能做,但總覺得不如自己做的貼心。
“誒,也不知道他們走到哪裡了?”
阮氏一邊飛針走線,一邊時不時的望一望門外,希望自己一擡眼便能看見蘇大山父子倆。
“是啊,不是說兩三天便能回,可今天都第四天了……”
李氏心裡也有些不放心,總覺得蘇二山身上揣着銀子帶着兒子,萬一出什麼事可怎麼辦,卻又不敢說出口,怕王氏罵人,也怕不吉利。
“想來今天一定能到的,不過是買卷子,我聽好幾個人說過,就是把老蘇家祖上三代的基本信息填好,然後交錢就可以了。”
鋪子里人來人往,少不了喜歡八卦的,啥信息都能聽到。
“嗯,老大家的說得對,今天晚上定是能回來的。”
王氏的話算得上自我安慰,其實她也慌,心裡一點沒底,卻又不能在兩個媳婦跟前露怯。
說起來,男人哪裡有女人細心?
特別是夜裡,蘇大山蘇二山都不是覺輕的那種,一睡熟就跟豬一樣,喊都喊不醒。這回又帶銀子又帶娃的,不讓人操心纔怪。
阮氏李氏坐在院子裡做衣裳,王氏則指揮幾個孫女準備晚飯,想着四人在外這麼幾天,肯定沒吃好。這不,自從昨日起她們便暫時關了鋪子,只說家裡有事。
爲的,就是等蘇大山幾人平安歸來。
“誒,你說阿婆和我娘她們瞎擔心個啥?四個大老爺們去趟縣裡辦一點事,還帶了足夠的銀子,能出啥事?要是需要去縣裡辦事的是我,我就……”
一邊擇菜一邊嘆氣,三丫不停抱怨。
“要是你,你要做啥?難不成還敢一個人去?”
“爲什麼不敢?你們說,在鎮上一邊開鋪子一邊等不是一樣的麼?非要特特關了鋪子,有錢不賺,難道關門就不需要交租子嗎?”
“好了三妹,別說了,阿婆聽見了又要說你。都四天了,你就不擔心爹和小羊?他們走的這幾天,我總覺得家裡怪冷清的。再說了,就你這個樣子,你自己一個人去?”
不是不信她的膽量,而是她的女兒身。
“這有啥不敢的!你沒聽過小羊寫的那話本麼?換上一身男裝,我一樣可以出門!”
“是麼,那你倒是去啊!反正你私底下攢了不少體己,換上小羊的衣裳就去!早點把爹他們接回來,阿婆一見到人,不就可以開鋪子了?”
“大姐你……好了,我不說了!哼,我做粉條去。”
三丫心知她這一套在大丫這裡根本行不通,跟她講話簡直是對牛彈琴,乾脆起身做粉條去了。既然窩在家裡不開鋪子,剛好多做一點,也不算浪費時間。
大丫二丫秋菊知道她向來是個與衆不同的,面上一笑,心裡卻是不敢苟同。
等到傍晚時分還不見人,阮氏李氏越發着急,最後乾脆一人背了個揹簍朝村口走去,美其名曰打豬草。但大家心裡都清楚,她倆想去村口看看能不能接到人。
見狀,王氏也跟了上去。
“娘,你這是……”
不是不急麼,還嫌她們沉不住氣。
“娘什麼娘,快走吧,我覺得他們馬上就到了。”
說話間,王氏倒是走到二人前頭去了。
事實證明王氏果真是預言家,幾人在村口一邊打豬草一邊等,揹簍還未裝滿,果見蘇大山四人出現在林子邊,朝她們走來。
遠遠地見四人都是好好的,王氏便不那麼熱情了,又恢復了以往那般模樣,任由阮氏李氏上前接人。
跟阮氏聊了幾句,蘇潤梔便立刻跑到王氏跟前撒嬌。
“阿婆,爹給你買了塊包頭帕子,料子很好哦。”
王氏這才破功,臉上笑開了花。
“哎喲,阿婆的乖孫哦,也不枉阿婆疼你!只是花這錢幹啥,那些花裡胡哨的老婆子用不着。走,快些跟阿婆回家,你姐燉了只大肥雞哩!”
李氏見了,微微搖了搖頭。
瞧瞧人蘇潤梔多聰明,不過是和阮氏說了會兒話便跑到王氏跟前賣乖去了,哄得老婆子笑哈哈的。但你再看蘇潤偉,連一句問候的話都沒有。
帕子是誰買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會說話。
真不知道阮氏是怎麼生的,簡直就是人精。
晚飯是大丫幾個精心準備的,食材又足,在外幾天的蘇大山四人狼吞虎嚥,心道還是家裡好,看得王氏幾個又心疼又滿足。
晚飯後,蘇潤梔蘇潤偉喊累先去睡了,大丫幾個得了頭花在屋裡對着鏡子試戴互相評價,其餘人便坐在堂屋裡聽蘇大山蘇二山講此次縣城之旅。
“倒真是不容易……老大你來說,這次一共花了多少錢。”
爲了安全起見,這次出發前王氏頗有經驗地多拿了些銀子給蘇大山帶着,就防着有她們預想不到的需要花錢的地方。加上塞給蘇潤梔蘇潤偉兩人的六兩銀,一共是二十一兩。
可現在一瞧,她沒預計到的額外開銷暫時沒有,倒是不相干的買了一大堆,什麼木釵菸絲帕子頭花,還有那勞什子沒啥用的人蔘種子……
王氏心裡便有些心疼錢,心道男人什麼的,果然不知道節約,大手大腳的,有了錢就亂花。
“哦,娘,我算給你聽啊……”
說着,蘇大山便從車馬費、住客棧的費用、路上的吃食、報名費、買各種東西所用以及蘇潤梔兩人買書的費用一一說了,聽得王氏頭疼。
“大概就是這樣了!哦,對了,還有……”
“好了,不用說這些,你就說一共花了多少銀子。”
一點抓不住重點,跟記流水賬一樣,還時不時卡住打結不停回憶,聽得王氏頭痛。
“十三兩。”
聞言,幾人都倒吸了一口氣,心道這開銷也太大了。不過是縣裡走了一趟,報個名而已,就花了十三兩銀。
擱在前幾年,這可是一家人差不多兩年的開銷了。
他們四人卻在幾天內就花了個精光。
加上之前做保花出去的十兩銀,也就是說,單單是爲了準備兩人下場考試,連卷子都沒摸到呢,蘇家就已經花了整整二十三兩銀。
要是沒租這個鋪子賣酸辣粉……王氏覺得想都不敢想。
“娘,這是剩下的一兩零二百個錢。”
說着,蘇大山便將一個荷包朝王氏遞了過去。
王氏接了,又問:“那這卷子也買了,信息也填了,是不是就等着下個月下場考試了?”
可千萬別還有其他開銷。
蘇大山道:“按理說是這樣的。可我和二哥細細問了幾人,都說這個月要留在家裡等消息,要拿到縣裡發下來的入場考試許可才行。”
“怎麼還要等?”
“是啊,我以爲交了錢就行。”
“不是不是,縣裡還要審覈小羊小偉的考試資格,嚴格得很……啊,你們是不知道,就連咱們家祖上三代是幹啥的都填了,他們還要花時間去審覈是不是如實填寫。若是作僞,是要下大獄的。”
阮氏李氏聽到“下大獄”三個字,心裡有些驚嚇,倒是王氏不以爲然地擺了擺手,“放心,咱們家清清白白的。莫說三代,再往上數幾代都是沒問題的。”
“你娘說得對,老蘇家清清白白,不怕人查。只是,這個月家裡得留人守着,防着人送東西來卻沒人在。”
其實,蘇大山說得差不多,確實是這樣的。
接下來這段時間,縣裡要對報名的考生信息進行逐個審覈,看看他們找的保人是否合格,看看考生家三代是否家世清白,是否是優娼皁隸之流。
而一個縣往往一次報名的人數就有好幾百,加之審覈程序複雜,又是人工審覈,速度快不起來,自然需要一個月時間。
自從回家後,蘇潤偉和蘇潤梔便徹底開始了“閉關修煉”,嚴格按照蘇潤梔制定的考前作息時間表活動。
早上起來是一邊鍛鍊身體一邊溫書,末了做篇文章。下午是習字,外加作詩,再抽時間看看經義或者各類經史子集又或者名家註釋,晚上散散步,總之一天到晚充實得很。
加上此次去縣裡蘇潤梔終於買到了字帖,二人便輪流臨摹,說起來,練字時間倒是多了很多。
雖然不過短短一個月,書法水平根本進步不了多少。但正所謂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多練習練習,肯定是沒壞處的。
就拿蘇潤梔來說,用了足足十個月時間寫話本,光是紙就用了不少,字自然越寫越好,報名的時候還得了誇讚。
王氏也沒閒着,特特選了一日沒去鋪子,而是到了布莊選了兩匹上好的布料,既不是棉布那種過分的厚,卻又是那種摸起來暖暖的。
她也是才聽說,考試的時候不能穿太厚的棉衣進去。
雖然冷,也只能多穿幾件衣裳禦寒。
於是,她便買了這種相對輕薄卻又暖和的布料,準備給蘇潤梔蘇潤偉一人做三套衣裳,到時候全部穿在身上。
當然,價格也是很感人就是了。
全家人都有事做,就蘇老頭因爲地裡的活還沒出來顯得有些無聊,又有些落寞,覺得自己幫不上啥忙。
“阿公,你給我和二哥一人做一個竹籃吧,到時候我們用來裝吃食和考試用品。”
考試一考就是一天,午飯是需要自己帶進去的。
蘇老頭正愁自己幫不上忙,聽到這個要求,自然開心得很,當即進屋拿了蔑刀就開始做。
見狀,蘇潤梔又給他講了大致要求。
這日,習了一會兒字,蘇潤梔便覺得手有些酸,又覺得頭昏腦漲的,便決定先歇歇,走到屋子裡纔想起人蔘種子還未處理。
既然買回來了,就該及早種下去纔是。
說起來,人蔘是極其耐寒的植物,零下三四十度都可存活。只是,爲了提高存活率,催芽還是很有必要的。
像那藥童說的那些買了種子回去卻一直沒種植成功的,想來是因爲少了這一步吧。
想到這裡,蘇潤梔便數了五十粒種子出來,先是放在太陽下曬了幾日,然後拿棉花蘸了溫水保持一定的溼度,這纔將種子放進去裹好裝進布袋,然後貼身揣着。
見他這般折騰,蘇潤偉打趣道:“小羊,這是人蔘種子而不是雞蛋。你以爲這是孵小雞啊,還貼身揣着……”
他現在複習的極好,倒是沒先前那般不自信了。
“二哥,你不知道,這種子的皮很厚,不這樣做啊,是很難出芽的。雖然我這樣做了也不一定就能長出來,但總歸也不麻煩,也沒耽誤什麼,權當做試試了。”
“這個法子又是哪裡看到的?”
蘇潤偉也經常參與田間勞作,卻是從未見過這等法子。
“自然是農書上說的。”
蘇潤梔找了個藉口敷衍過去。
就這樣等了七八天,蘇潤梔見天氣沒先前那般冷了,便又走到竹林裡,找了塊稍微有些坡度的地,細細翻了,又弄了些農家肥灑了,晾了幾日,這纔將種子種了下去。
然後又將屋子裡剩下的種子如法炮製了,全部種了下去。
如此這般,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就這樣過了十七八日,忽有一天,張贊找上門來,還帶來了蘇潤梔蘇潤偉二人的准考證。
“那,小羊,這是你的;小偉,這是你的。可拿好了啊,這可是咱們入場考試的唯一憑證了。”
“你是何時拿到的啊?”
“我倒是不急,可我爹急的不行。昨日,他又去了趟縣裡,算起來這是第三次去了,結果一去就拿到了。想了想,他便做保將你倆的也一併拿了回來。”
“那真是謝謝張叔了。”
“誒,不值得你道謝,不過是舉手之勞。”
事實上,那衙役刁鑽得很,一開始是不同意張父將蘇潤梔二人的准考證拿走的。還是張父說大家認識,張贊和二人又是同窗,又塞了一點銀子,這才順利拿到。
當然,也是看在蘇潤梔平時幫張贊溫書的份上。
晚上,全家人又是一頓稀罕,雖然不識字,卻拿着那准考證細細的看。最後,王氏更是直接將兩張准考證收到自己屋裡,裝在了木箱裡,還鎖了起來。
不過,鎖之前,又讓蘇大山細細瞧了。
“大山,你快看看,是哪一日正式考試?”
“我看看,嗯,呀,就是六天後。”
“啥,六天後啊……哎喲,我得去看看那些東西準備齊沒。”
就這樣,在衣裳、竹籃、吃食等全部所需物品準備好了的情況下,王氏又去鎮上買了一小袋白麪回來,想着到時候給蘇潤梔兩人烙幾個餅帶過去。
在考試前三天,也就是二月十八這日一大早,蘇大山蘇二山兩人再次帶着蘇潤偉蘇潤梔二人出發了。
只是,這一次的包袱大了許多,吃食,衣裳,竹籃,木板子,凳子……應有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