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潤偉不過晚出來一會兒,整個人比較淡定,從臉上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小羊,我看見宋兄了!”
“啊,在哪裡?你們怎麼沒一起出來?”
“他還沒答完,我交卷時無意間瞥見的。”
那就好,這說明宋立也通過會試了。
至於孫清和董爲民,現在還真不好說。
孫清倒也罷了,家庭條件擺在那裡,年歲又不大,再考幾次興許就能中,就算一輩子不中也能過得很好,但董爲民就不一樣了。
抱着那麼大的希望,還是府學的前幾名,鄉試也考得非常好,若是會試考不中,打擊會非常大。
至於蘇潤偉考得如何,他自己沒提,蘇潤梔也沒問。
院子裡全是一掛一掛的銀絲面,還有一小部分的八彩銀絲面,只留大門正對着堂屋中間的那一條路作爲通道,顯得有些擁擠。
“阿婆,娘,二嬸,你們還沒看到合適的院子麼?”
蘇潤梔是真想搬出去了,提前佈置佈置,殿試完就可以搬進去。
而且,現在買肯定比殿試完再買便宜。
“倒是看了不少,可竟沒一處何意,不是小了就是大了,要不就是太貴,咱根本買不起。”
“是啊,小羊,你沒跟着去不知道,一座小小的二進院,巴掌大的地方,就要差不多兩三千兩銀。像三進的,至少五千,我們哪裡買得起?”
其實,加上從家裡拿的,王氏自己攢的,蘇老頭讓寄來的,還有這段時間賣銀絲面賣八彩銀絲面得的,差不多有五千兩,但王氏卻不敢全拿出來買院子。
再說也捨不得。
這可是蘇家的全部身家了,真要全花了,到時候出個什麼事情,真的會措手不及。
這裡可是京城,不是他們蘆葭村。
“嗯,是很貴,但我們總要有個落腳之處啊,看到合適的就買了吧,也不要多大,二進的就行,總不能讓一家子跟着我和二哥住廉租房去。”
大楚律有規定,對於留京的進士,若是買不起房,可以住在官府提供的廉租房裡,當然,條件一般,關鍵是距離皇城遠,上班不方便。
“要不這樣,反正你倆明日都沒事,就陪我去看看?”
“好啊,不過阿婆你先說說都看了哪幾處,分別是什麼情況,我可不想一處一處的看。”
撿王氏阮氏李氏三人都中意的下手,更好決定。
王氏說了兩處,李氏和阮氏分別說了一處,蘇潤梔和蘇潤偉一合計,便挑中了位置最好但價格也最高的兩處,約好一家人明日去相看。
第二日,三丫和小芽在家守着陳瑩瑩,其餘人全都去了。
大妮原本不想去,王氏嗔怒道:“這也是你的住處,自然要幫忙挑選,可別想着偷懶。”
無奈,大妮便跟着去了。
雖然聶二現在又啞又癱,整日困在大草家裡,沒機會到處亂說,也不會遇見,但大妮就是不願意出門,哪怕買菜買肉都是由三丫和小芽去。
自己則窩在院子裡做銀絲面。
等一處一處看了,一家人依舊回了租住的地方,討論哪一處更合適。最終,還是依了蘇潤梔和蘇潤偉的意見,他倆看中了同一處。
雖然只有小小的兩進,但勝在五臟俱全,只需稍加改造,像蘇家這樣人口少的住起來還是很舒服的。
關鍵是,院子裡有兩棵很大的石榴樹,也不知道種了多久,總之虯枝橫斜,樹幹粗大,枝葉繁茂,一下子滿足了蘇潤梔的思鄉之情。
蘇潤偉看中的則是一進二進之間的隔斷,不像一般的建築那般死板,涇渭分明,而是種了幾叢紫竹,不高不矮,打整的也乾淨。
他忽然很想自家竹林裡那幾株人蔘。
兩人一定下調,王氏李氏阮氏就開始找這處院子的好處,這個說喜歡那口井,水質清甜,那個說喜歡院牆夠高,住在裡面安全,阮氏則現學現用,說白牆黛瓦看着優雅。
“那就定這處了?”
“嗯,阿婆,我和二哥都喜歡這裡。”
就這樣,在第二天覆試出結果的時候,王氏李氏阮氏帶着大妮拿着銀子跟那中人一起辦妥了一切手續,拿到了心心念唸的鑰匙。
“後院其實還有一個出口,但被堵死了。若是你們需要,可以自己請人打通。這裡頭的傢俱有些舊了,但將就着也能用。若是你們不要,可以提前跟我說下,我派人來搬走。”
王氏幾人正爲花了一大筆錢而心疼,自然不會搬走這些傢俱,任其留着,大不了重點打造蘇潤梔住的那間房,作爲新房。
“娘啊,我們終於在京城有自己的屋子了!”
“是啊,一直租人家的住也不是回事。你還真別說,那倆小子真有眼光,這院子我是越看越喜歡。娘,我們什麼時候搬進來啊!”
原本想等殿試結果出來再搬,但王氏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等院子裡的銀絲面一干,立馬就開始搬。這是新屋子,久了沒人住,我怕我們幾個婦道人家鎮不住。到時候殿試一結束,我們立即就搬。”
聞言,阮氏李氏都露出一份我懂的表情。
到時候若是蘇潤梔兩兄弟考中了,肯定會有人前來報喜。爆竹一響,加上週圍的鄰居來看熱鬧,也算是有了人氣,住着就沒什麼了。
看複試結果時,二人終於見到很久不見的宋立。
“宋兄,這段時間你去哪兒了?我們找了你好久。”
“是啊,怎麼沒看見董兄和孫兄?”
聞言,宋立一聲嘆息。
“我是因爲舅舅家有事,去了趟臨縣,至於孫兄和董兄,他倆……都沒考上,已經結伴回去了。”
好吧,果然是沒考中,要不然也不至於看不見人影。
“走吧,咱們去茶坊坐坐?”
“行,不過現在還不能走。你們不知道啊,一會兒禮部的官員要過來給我們講一些參加殿試的注意事項。”
就這樣,又等了一會兒,遠遠地便看見一個有些斯文的胖官員在一羣人的簇擁下走來,客氣了一番,這纔開口對他們這羣新鮮出爐的貢士進行考前培訓。
當然,不止他們,還有看上去大約二三十個往科舉子。
似乎是看出了蘇潤偉的迷惑,宋立小聲解惑。
“那些都是上一科的貢士,要麼是因爲家裡的親人去世不得不守孝,要麼是因爲自己發生意外受了傷需要養傷,總之,都是挺倒黴的。”
難怪,大夥都離得遠遠的,原來是怕沾染了黴運。
“有些可惜,上次那幾個高麗人好像一個都沒考中。”
說實話,蘇潤梔還是很期待在殿試的時候看見外國人的,實在是新鮮,到時候做題做累了,也可以把他們當作靜物看,放鬆放鬆。
“我大楚上下四千年,以文明著稱,他們才學了幾年,哪裡就那麼容易考過了!”
那人實在是太胖了,講了一會兒就開始喘氣。
但蘇潤梔卻是差不多聽明白了,不過是提醒他們四月初一在奉天殿舉行的殿試的方方面面的禮儀。
雖然繁瑣,但他特別提到到時候會有禮部的人引導,當日,他們還會比皇帝和朝臣先到一會兒,想來還要進行一番演練。
“宋兄,董兄,董兄怎麼會落榜呢?”
離場後,幾人到了一處茶坊,一邊喝茶一邊閒聊。
對此,蘇潤偉也很好奇,要知道,董爲民可一直是學霸級人物,哪怕到了府學依舊是前幾名,按理說哪怕考得不算好,也不至於落榜啊。
“哎,說起這個就氣憤,要不然董兄也不會氣成這樣,沒有與我們道別就直接黯然返程……孫清也是在路上碰到他,給我來了封信我才知道。”
聽宋立這口氣,董爲民倒像是遭了暗算,甚至也沒有跟他道別?可是,不應該啊,他那麼謹慎,還住在郊區,按理說不會如此。
“會試剛結束,我就拿到了董兄給我留的信,說自己今科肯定無緣上榜,與其繼續留在京裡浪費銀錢,倒不如提前回家,又說自己不會沮喪,會好好準備期待下一科。”
蘇潤梔在心裡一邊嘆息一邊不解,下一科,下一科就是三年後,人這一輩子又有多少個三年。不過剛剛考完,董爲民怎麼就那麼肯定自己鐵定考不中。
“你不覺得蹊蹺嗎,不過剛出場,他哪裡知道考不中?”
“哎,剛開始我也這樣想,直到我收到孫清的來信。”
“他說什麼了?”
“那日,他坐着馬車返程,結果在城門口遇到了失魂落魄的董兄,便強拉他上車同行。頭幾天,他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啃紅苕,就這樣過了五天才開口說話。”
“他不是一直在幫人溫書賺錢麼,結果那人的表哥也是今科的舉子,與咱們一樣要參加會試。一日,去鄉下探親,無意間聽到董兄正在爲他表弟溫書,其見解驚人,恐其成爲勁敵……”
聽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肯定被算計了。
都躲到郊區了,還是被人盯上着了道。
“那人假其表弟之手,會試前三天開始便給董兄下了輕微的瀉藥,到了當天更是瀉藥助眠藥一起下,以至於董兄根本支撐不住,第一場考試剛進行到晚間就被人擡了出來。至於後面的兩場,他哪有力氣參加?都是臥牀渡過的。”
說到這裡,宋立恨得牙癢癢,一拳打在桌子上。
“可恨那家人連夜搬走了,我和孫清得知消息後趕忙派人去暗中找尋了,卻是痕跡全無,料想人家是早就盯上董兄,一直與他虛與委蛇罷了。”
聽得蘇潤梔蘇潤偉不停嘆息,卻又一點法子都沒有。
只是,這個人現在就藏在他們中間,四月初一還要與他們一道參加殿試,不得不防。
所以,宋立明面上在講董爲民的故事,實則也是在變相地提醒他們,凡事多個心眼,要不然怎麼着了道都不知道,只能抱憾終生。
“多謝宋兄提醒,我們會很小心的。”
“好了,殿試前我們不要再聯繫了。殿試後,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再聚聚。”
“嗯。對了,宋兄,我們買了處院子,這個月最後一天就會搬進去住,就在……”
回到家,見兩人興致不高,王氏隨意問了兩句,卻從兩人口中聽到了關於董爲民遭人暗算的事,一時間心裡很不是滋味。
“可憐哦,你說城裡人咋這麼壞?”
“不是城裡人,是讀書人,心眼多得很。”
蘇潤梔蘇潤偉:……
什麼叫讀書人壞,心眼多。
“是啊,你說他自己不好好溫書,卻嫉恨別人比他好,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倒是提醒我了,以後啊,咱娘幾個出門儘量快去快回,不要逗留。有不認識的人上前搭話,也不要理,誰知道是不是存了與那人一樣的心思。”
“你倆我倒是不擔心,三丫,你聽見沒?”
“好了,知道了,煩死了。”
接下來的日子三人果真再未碰面,而是卯足了勁認認真真準備初一的終極考試。
王氏幾個則每天都很忙,又要做銀絲面,又要按時按約賣銀絲面,還要時不時去市集上淘些傢俱搬進新院子,過得很是充實。
三月三十這日,與中人交割清楚,交了租子,又簡單收拾了,一家人坐着馬車便離開了。
到了新家門口,將東西一一拿出來往裡搬,佈置了半日。
因爲蘇家沒有下人,也不打算買,至少短期內不會買,所以,王氏阮氏李氏大妮三丫四個住的是第二進院子,蘇潤梔蘇潤偉兩人住的第一進。
吃過午飯,蘇潤梔蘇潤偉就自覺地躺下睡覺,直到寅時一刻被王氏推醒。
好吧,考了這麼多年,這麼多次試,終於來到了由皇帝親自主持的對會試中式者的考試,科舉考試中最高規格的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