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在自己的意見被採納與否上,人數多並不一定佔優勢。例如這一次,在蘇家討論應該如何花銀子這一件事情上。
儘管阮氏李氏蘇二山大妮幾個都想再買個鋪子做吃食買賣,連王氏都有些心動,但最終還是拗不過蘇老頭和蘇大山倆人。
一個是輩分最高的男人,一個是蘇家長子。
“這次啊,就聽我和大山的,先買地。”
討論了半天,見雙方意見僵持不下,蘇老頭終於不抽菸了,而是將煙管從嘴裡取了出來,在鞋底上敲了敲。
“下回賺到的銀子,就聽你們的。”
其實,無論是買鋪子還是買地,對於蘇家來說都是好事。因此,二房和大妮不過小小遺憾了一會子,就立刻開始興奮起來,盤算着買地的事情。
買地誒,這可真的是……以前簡直想都不敢想。
蘇家現在可是有兩位秀才公,按照大楚律相公規定是有六十畝地的免稅名額的,不用白不用。最近,總是有人來投田,但蘇家全部拒絕了,說自己有用。
開什麼玩笑,且不說蘇家的親戚實在是太多了,就單單是蘆葭村就有不少,反正滿足了這個滿足不了那個,與其裡外不是人,倒不如先滿足自己。
有了銀子自然好辦事。這不,蘇老頭和蘇大山不過出去尋摸了幾天,就找到了中意的田地。
水田自然是貴些的,要十兩銀一畝。至於耕地,則看土質肥沃程度和灌溉條件好壞了,五兩至八兩不等。
最終,根據銀子和免稅的數量,以及蘇家已有的土地,蘇老頭和蘇大山終於將水田和耕地買好了,但都掛在蘇潤梔和蘇潤偉名下。
當然,銀子又花得差不多了,餘下的都被王氏緊緊捏着,說是不能動,要預備着給倆個孫子買學習用品。另外,還有一件頂重要的是,那就是要爲蘇潤偉明年成親做準備。
“阿婆,其實你很不必這樣的,要說咱就守着一個書肆,還能短了你孫子的所需?說出去也是個笑話……”
“什麼叫我孫子?就單單是我的不成?我問你,小羊小偉哪個不是你弟弟?老大家的,你聽聽她說的什麼話……”
阮氏聽了,並不生氣,心知二人的“**病”又犯了,又開始拌嘴,但也象徵性地說了三丫一句,“三丫,不許這樣說你阿婆……”
“哎,娘,如今咱們家也有這麼多地了,還不用交稅。真是做夢都想不到啊。”李氏正在一旁擇菜,聽了蘇老頭和蘇大山說的,很有感慨。
“是啊,想當初吃都吃不飽,哪裡能想到還有今天?”
見倆個媳婦都在感慨,王氏插了一句。
“所以這下信了我的話?我早就說過,小羊小偉打生下來就是不同的,註定是要當官的。我這樣說,你們還只管笑話我。如今看看,我說的可有錯?”
這話無論是阮氏李氏還是其他人都不會反對的。
“所以這做人啊,不能只看眼前。咱們這就是那戲文上說的先苦後甜。你說當初爲了供給小羊小偉唸書,咱們過得的是什麼日子?
“現如今,過的又是什麼日子?”
一旁的梨花也笑了,她真心覺得蘇家好,也不想離開。
大家都很開心,除了大妮。
買地有什麼好呢?這是人家蘇家的產業,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或者說,她也不是圖蘇家的地,而是買地的話供她吃飽是沒有問題的,但現銀卻是沒有。
但買鋪子就不一樣了。
她每天都有事情做,日子過得充實,且還時不時的可以存下一點私房錢。
她不得不爲自己考慮。
只是,現在也是沒法的,畢竟她一個和離了依附孃家過活的失婚婦人是沒有發言權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這樣,蘇老頭和蘇大山日日往地裡跑,將一應手續辦齊全了,卻也沒歇着,而是立刻就尋到了族長和村長,讓他倆問問誰願意租他們的地種。
結果,消息一出,報名的人多得很。
最後,族長村長和蘇老頭三人一合計,選擇了比較貧困的幾戶。反正這地不交稅,蘇家收的租子又低,想來種上幾年這幾戶人家的生活就能有所改善。
而蘇潤梔和蘇潤偉則日日早起,遵循之前的作息時間,溫書練字制文,過得十分充實,彷彿回到了考試前。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離蘇潤梔去縣學報到的時間只剩下三天了。
這幾日,大家都不去談這個話題,因爲總覺得有些傷感。王氏阮氏李氏三個更是變着法張羅好吃的,今天殺雞明天燒肉後天燉魚,總之把二人養得胖了一圈。
倆人倒也罷了,關鍵是蘇家的幾個女孩子,簡直脫胎換骨似的,一個個大變樣。
吃得好,油水足,煩惱少,連嫁妝都解決了。心情自然好。於是,幾個女孩子都漸漸褪去了之前的瘦黃,長肉的長肉,長高的長高,變白的變白,加上又制了新衣,買了胭脂和頭花,也算得上小家碧玉了。
加上頂着秀才公親妹妹的頭銜,一時行情大漲。
二丫和秋菊倒也罷了,確實到了定親的年紀,哪怕沒有這番變化也是要定親的,就等着大丫出門,她們便可嫁出去。
只是,三丫說什麼都不願意定親,相看了幾回也故意搗亂,主動毀了家裡好不容易看好的人家,弄得王氏阮氏一肚子火,也就索性先不管她,一心一意爲二丫和秋菊考慮,反正她還能熬上一陣子。
而梨花,則說聽大妮的。
對此,大妮也矛盾得很。把女兒嫁到這裡是有好處的,畢竟蘆葭村有了做粉條的方子,以後指不定還會學到做銀絲面的方子。
這樣一來,梨花以後的日子肯定不會難過。
但是,自己畢竟是冒牌貨,根本不是蘇家要尋找的大妮。若是能瞞一輩子最好,若是瞞不下去了,等蘇家人發現,難免遷怒於梨花,這就是嫁的近的壞處了。
“娘,大嫂二嫂,容我再想想吧。”
見幾個女人終於不再傷感,也不再談自己和蘇潤偉,蘇潤梔鬆了口氣,這日中飯的時候小心提出了想提前離家去縣裡的事。
“我倒是便宜,不過是拿着一應憑證去縣學報到就是了,但二哥這裡卻是還要花一番功夫的。你們看啊,要先找住的,住下來後就要開始打聽哪個書院好,哪個夫子好,哪個書院去不得……”
王氏幾人聽了,集體沉默。
王氏阮氏自然捨不得,但李氏卻是有些矛盾,既希望兒子能夠多留幾天,又覺得蘇潤梔說的對,早點去比較好。
什麼都能耽誤,但獨獨前途不能。
“好,就依小羊說的,你倆就明日出發吧。”
說完,王氏便不再說話了,而是招呼阮氏李氏進屋去,爲倆人出門做準備。其實不外乎是收拾行李,外加給銀子,但每次幾人都搞得特別隆重。
“哎,去縣裡吃不好住不好,估摸着又要瘦……”
“是啊,小偉還好,小羊的那個腸胃真的是讓人頭疼。”
晚飯的氣氛便有些壓抑,連三丫都不敢造次。二丫和秋菊也不說話,因爲阮氏李氏這幾天都在給她倆相看人家,忽然就覺得自己馬上就要不是蘇家人了,也傷感。
但這並不能阻止第二天天亮。
一家人又起了個大早,連周氏一家和譚氏一家也都趕來了,拉着各自的外孫說了會話,又送了點小禮物小心意。及至二人上了牛車,阮氏李氏更是眼淚汪汪的,一邊揮手一邊抹眼睛,搞得蘇潤偉蘇潤梔都有些不想走了。
“好了好了,我的娘誒,小羊這是去縣裡唸書,是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再說了,不過是兩三個月光景,過年前保管回來活潑亂跳的回來。你再這樣……”
其實,三丫說的很對,也是事實,但一向穩重的阮氏卻“罵”了三丫一頓。
“你個死丫頭,怪不得你阿婆總是說你。你弟弟去那麼遠的地方唸書,幾個月都見不着一面,人生地不熟的,他的腸胃又差,你就不擔心?啊?”
“擔心?你說我有什麼好擔心的?他一個大男人,又不是女子,還能出什麼事不成?”
“我爲什麼不擔心?他又不會做飯,外面賣的又不合他口味,你也知道他那個脾胃很多東西都不能吃……還有,外面的騙子多得很,你忘了你二伯和小偉都被騙了……”
“好了,你別說了,在這裡唸叨有啥用?你跟着去好了!”
阮氏聽了,突然覺得自己和三丫簡直無法溝通。
“如果你阿公阿婆允許,我以爲我不想跟着?算了,懶得跟你說這些,說了你也不懂……等你自個兒出嫁了,有了自己的娃,你就明白了。”
“虧得小羊啥都向着你,事事爲你着想,你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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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丫直接翻了個白眼,去後院做掛麪去了。現在的阮氏整個一個怨婦,反正她說什麼都是聽不進的。
再說了,大丫二丫做什麼了?阮氏爲何不說她倆?
還不是因爲她說了實話。
等她走了,阮氏這纔想到她連相親都不願意,也不知道何時嫁得出去,又是一陣心塞。又開始後悔當初不該把她當男娃養的。
至於原因麼,呵呵,誰讓自己當時以爲生兒子無望的。
說來說去都怪自己,阮氏陷入了一個怪圈,更加鬱悶。
坐着租來的牛車到了秀士館,二人拿了些自己必需的東西,這才由蘇大山蘇二山帶着去集市僱了輛馬車,提前給了銀子,朝縣裡駛去。
“以前,他倆去縣裡考試還需要我們跟着,也不敢亂走。你瞧瞧現在,巴不得送都不讓我們送,自己去最好。”
其實很好理解,蘇潤梔蘇潤偉現在都處在青春期,又是男娃,自然不喜歡與父母黏在一起,迫切想要獨立。
這麼大了,不過是去縣裡唸書,還要父母送去,被同窗看到了是要被笑話的。
“是啊,想想那時去岑夫子那裡唸書,要我日日拿着油燈陪着去,說是害怕。一轉眼就長大了,想來以後再去省裡考試,也不需要我們跟着了吧。”
蘇大山蘇二山在這裡傷感,另一邊,第一次離了大人出遠門的蘇潤梔蘇潤偉卻是很興奮。等馬車駛出城門,遠遠地便意外地看見張贊站在路邊等。
與他倆大包小包的不一樣,他只背了個小包袱。已經十七歲的張贊早就褪去了童年的青澀,還長出了鬍鬚,是個大男人了。
瘦瘦的站在路邊,讓蘇潤梔莫名的想起一個詞語,倔強。
“張贊,張贊,真巧啊!快上來!”
由於是將馬車包下了,所以對於中途突然出現一個人,趕車人啥也沒說,且人家的行李也極少,也都是讀書人。
蘇潤梔很熱情,問這問那的,蘇潤偉卻是明顯有些疏遠。
“話本寫得怎麼樣了?若是寫得差不多了,可以去找趙老闆談談。”蘇潤梔記得對方的話本是一個小故事接着一個小故事的,彼此獨立,想來差不多了。
“嗯……寫了一些出來,但這幾天沒啥想法,加之又要去縣裡找書院,就暫時擱下了,想着安頓下來再說。”
想了想,張贊便決定暫時不告訴蘇潤梔自己已經和趙老闆說好了出話本這件事。
“嗯,也好,唸書纔是最重要的。”
“小羊你說的是……你們有什麼看好的書院麼?”
不知道爲什麼,蘇潤偉總是覺得張讚的話有些奇怪,支支吾吾的,卻又找不到原因。及至聽了他這話,第一反應就是難不成你還想和我念同一個書院?
以前啓蒙的時候沒得選,現在他卻不太樂意與對方一起。
怎麼說呢,張贊這人倒是不壞,但做事卻少了份光明磊落,總喜歡藏着掖着。與蘇潤梔的坦誠一對比,越發明顯。
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錯覺,相反,就連蘇潤厚和季綱當時都提醒過他。
“就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呢,只能先去縣裡住下,一邊住下一邊找。”蘇潤偉搶在蘇潤梔說話前先把路堵死了。
聞言,蘇潤梔奇怪地看了蘇潤偉一眼,卻也沒拆穿他的打算。事實上,前幾日他倆去岑夫子那裡辭行,岑夫子便力薦了兩間書院。
“青山書院是縣裡最好的書院,只是所需較多,門檻也高。鴻鵠書院也不錯,院長是個胸中有丘壑的。但無論哪一所,我都託人打聽了,都值得進去學習。”
只是,蘇潤偉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嗯,我們也沒時間去看,所以只能等住下再說。”
蘇潤梔順着蘇潤偉的話說了,卻突然反應過來,蘇潤偉這是不願意與張贊同在一所書院唸書。是了,自從張贊落榜後對他們冷淡起來後,蘇潤偉便不太待見他了。
因爲蘇潤梔在思考,他又是二人之間的潤滑劑,他不說話,二人也不說,氣氛一時有些奇怪。
見狀,蘇潤梔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沒聽蘇潤偉的話。
“咱倆自己去就是了,爲何非要帶上張贊?”
當時,蘇潤梔提出要叫上張贊一起去縣裡,還主動去石頭村找對方約好了時間。
對此,蘇潤偉是有些不樂意的。
“爲什麼不行?你也知道他家過得艱難,咱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再說了,馬車那麼大,多他一個人也不顯。”
“我……好吧,帶上就帶上吧。”
蘇潤偉當時雖然同意了,但心裡卻是不快的。再說了,誰家過得就容易了?想當初,家裡也是這樣過來的。
張贊家再差,但現在也開始做粉條,也跟着蘇潤梔學了寫話本,還要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