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

若胭聽了也不禁着急,她知道方媽媽是張氏的一隻手,代她管着府裡的大庫,卻忍不住疑惑,方媽媽離府,竟是連庫房鑰匙隨身帶着出去的?就算如此,難道說張氏身邊竟沒個備用鑰匙?以張氏的精明和小心眼,必定有留手,這般託詞,只怕另有用意,這種猜測也不便和巧雲直說,只問,“方媽媽去了哪裡,可知道多久回來?”

“富貴說是去了繡莊,催問府裡春衫的事,同着小蝶姑娘一道去的,什麼時候回來卻說不好。”

若胭擰了擰眉,突然想起前天自己和章姨娘收拾東西時,隱約見到有紅布,也不知什麼用處,便和巧雲說了,“你與我去西跨院找找,興許能找到。”

巧雲大喜,先道了謝,隨若胭徑直回到西跨院的小廂房,同章姨娘一說,章姨娘就笑,“這也是巧了,我這裡正有兩匹,是原來在古井衚衕住時,爲佟大娘家準備的,後來沒用上,我就一直收在箱裡,你只管拿去。”說着話,就從一隻大紅木箱裡取出兩匹上好的紅布,巧雲歡喜的接了,連聲道謝,因怕李媽媽急着離去,也就不多聊,再三謝過就要走。

章姨娘卻是個細心的,遲疑片刻,到底鼓起勇氣又問,“雖有紅布,到底單薄了些,李媽媽既是奶過大少爺的,這情分又不比常人。”

巧雲笑着道謝,“多謝章姨娘想的周全,這個,太太是想到的,太太身邊現有一副金鎖金鐲並着幾個金錁子,也有幾件小衣服肚兜。”

章姨娘連忙陪笑,“這是我多慮了,太太自然是周到的。”也不敢再留巧雲,若胭親自送了出去。

若胭回到屋裡,就看章姨娘若有所思的坐在牀邊,過去挽着她胳膊,故意打趣,“姨娘這是怨我自作主張,心疼那兩匹紅布了?”

章姨娘就紅着臉刮她鼻尖,“偏你這麼笑話姨娘,姨娘雖然沒什麼體己,卻也不至於這樣小氣,這又是太太的事,姨娘能爲太太分憂,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心疼?”

若胭嘻嘻笑,“那姨娘發什麼呆?”

章姨娘有些遲疑,想了想,還是直說了,“只是疑惑,太太怎麼備着那些個物什。”

若胭聽了也是一怔,剛纔並沒多想,聽姨娘一說,也覺得奇怪,不過轉念一想,一個做太太的,就算不管家,手裡頭有個金銀物件,也不怎麼稀奇吧,就哄着章姨娘轉移了話題,“從明兒起,我可要去上學了,姨娘在家裡便只和春桃一處,不得時時聽我笑話了。”

她這麼一說,章姨娘倒想起個事來,一臉正色的道,“二小姐去上學,出出入入的,也要有個人跟着,便讓春桃跟你去,遞個茶水也好,姨娘也安心。”

若胭心裡笑,我上學就是個幌子,跟着秦先生一準現出原形,帶個丫頭去,多不方便,忙道,“這院子統共就春桃一個丫頭,跟我去做什麼,別叫先生說我驕縱,還是讓她多陪陪姨娘,況且,老太太還吩咐了要掃路邊的雪呢。”

章姨娘一想到張氏的話,便不再作聲了,若被拿住此事罰一個“不敬婆母”之罪,往後母女娘的日子也難過,只是又愁着若胭身邊沒個跟隨的,總不安穩。

若胭心裡卻另想着事,先前章姨娘說紅布原是給佟大娘家準備的,最後卻沒有送出,心裡也好奇是什麼原因,又不敢問,怕原來的雁兒是知情的,章姨娘因此生疑自己,又拉着章姨娘聊起李媽媽,章姨娘也點頭,說“是個難得明白的人,不攀高踩低,知道進退”。

次日一早,三人仍同昨天一般,先去東園請安,雖然經過昨天早上張氏的一番夾槍帶棒的指責,章姨娘又猶豫起來,到底是個沒主意的,被若胭一句話就拉過來了“姨娘且想想,這輩子是和老太太相處時間長呢,還是和太太相處時間長?”

巧菱似乎等在門口,見她們來,滿臉是笑的迎了出來,巧雲則站在臺階上迎着,笑吟吟的向若胭行了個禮,“奴婢就知道,二小姐一準今天還來。”

這話分明失禮了,絕不是一個丫頭可以隨意和小姐說的,若胭卻驀地心口一暖,明朗的笑道,“自然!”

巧雲看着二小姐亮閃閃的大眼,有一瞬間的失神,隨即將人迎了進去,“太太正在梳洗,二小姐請稍候。”

巧菱已經進去服侍杜氏,巧雲端上茶水點心,井然有序,又向兩人道,“昨天多虧了二小姐和章姨娘,要不等方媽媽回來,李媽媽早就走了,太太唸了幾次,說是承了二小姐和姨娘的情。”

聽說昨天方媽媽是足到了酉時三刻纔回的府,那時候李媽媽早就走了。

若胭笑稱“不敢”,章姨娘卻立起了身,恭恭敬敬的回答,“妾不敢讓太太承情。”好像面對的就是杜氏本人。

巧雲就和若胭聊起李媽媽,無非是說李媽媽的小孫子生下來足有八斤七兩,一家子都樂壞了,又說等出了月子,李媽媽要帶着兒媳婦和小孫子來請安。

若胭就很好奇,也想見見李媽媽和那小胖子,心想着到時候借個理由也過來瞧瞧,章姨娘卻動了另一番心思,思慮着是否要準備禮物。

不多時,杜氏出來,笑容清淡溫和,與昨日無異,只是在看着若胭的時候,額外多了些溫暖,“若胭,聽說你從今天開始,要跟着秦先生唸書了。”

若胭恭敬的回答,“回母親的話,老爺昨天是這樣說的,正要請教母親,有什麼教導,女兒禮儀荒疏,恐先生不喜。”

杜氏微微搖頭,“秦先生生性灑脫,不拘小節,他既然主動提出收你做學生,自然是欣賞你的本真,你若在他面前過於拘謹,反倒不美。”

若胭自然稱是,也不奇怪杜氏是怎麼知道原因的,想必是秦先生告訴梅家恩、梅家恩又告訴杜氏的,雖說他們倆夫妻感情因爲張氏從中作梗而並不怎麼恩愛,到底是自由戀愛、相知相悅,又生兒育女相處半輩子了,這種關係到子女教育的大事,總還是要相互知會的。

章姨娘卻又吃了一驚,昨天若胭並沒有和她說自己與秦先生偶遇的事,春桃聽了她的話怕章姨娘多心,也沒多說,因此,章姨娘一直以爲是梅家恩念起她們母女的好,起意讓若胭入學,虧自己這半天一夜的都在心裡感激梅家恩呢,敢情是秦先生自己收的,還是因爲若胭自己得了先生的青眼啊。

杜氏想了想,到底又道,“秦先生多才,不但文采斐然,更是見識廣博,你能做秦先生的學生,也的確是你的緣分,你要好好珍惜,學大字學應對,天下夫子任一皆可,未必非的秦先生。”

杜氏的話說的輕、慢,平穩,神色卻有些複雜,若胭看不明白,卻聽懂了話中含義,跟着秦先生,學見識、學風采纔是重點,學寫字和吟詩作對,就太浪費了。

看來,杜氏很識秦先生之才。

杜氏並不等若胭再說什麼,就帶了她們去中園,甚至提也沒提昨天早上請安之事,若胭心裡反而鬆一口氣,杜氏不管道謝,還是疑問動機,若胭肯定都只能禮節性的作答,未免有些虛應,這卻不是若胭願意做的事,倒不如彼此什麼也不說。

快到中園,若胭到底憋不住,問,“母親,秦先生名諱逸夫?”

杜氏明顯一怔,吃驚的看着若胭,片刻,方回神,答道,“逸夫是秦先生的字。”

“噢,此二字甚是與秦先生風采相配。”若胭沒有再多問,心裡卻有了疑惑,男子行冠禮後取字,並以字自稱,並無奇怪,奇怪的是杜氏的神色,杜氏亦是才女,她怎麼會不知道這一點常理,怎麼會這麼吃驚,是這個字有什麼與衆不同嗎?

幾人到中園的時候,富貴在階下就迎住了,告知張氏剛起身,正在洗漱,讓大家先外廳侯着。

杜氏就點點頭,很自然的先進去坐着等,看來以往是慣等了的,若胭也就恭恭敬敬的坐在杜氏下首,總等了大半個時辰,天色已然大亮,這才聽到內室裡傳來慢悠悠的腳步聲,方媽媽扶着張氏出來了。

張氏有些刻意的掃了眼三人,卻見三人都是眼觀鼻鼻關心、一臉安然的模樣,就有些憋氣,傲然坐下,三人絲毫不以爲然,只做不知,不亢不卑的行了禮,張氏就沉下臉,冷冷一哼,剛要說話,就有鄭姨娘和梅映雪、梅映霜魚貫而入。

三小姐梅映雪和四小姐梅映霜都是鄭姨娘所生。

鄭姨娘與章姨娘歲數相近,看上去卻年輕好幾歲,眉眼嫵媚、精緻不說,還很會裝扮,滿頭珠翠,周身豔麗,竟像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家,與拘謹樸素的章姨娘一對比,差距立現。

若胭忍不住心嘆,不怨這些年梅家恩獨寵她,哪有個男人不愛美人?

兩個女兒也遺傳了她的美貌,梅映雪眉目如畫、櫻脣一點透紅,瓜子臉兒瑩白剔透,身穿一件銀白底十錦月季花杭綢小襖,外罩一件鵝黃色錦織鑲金邊對襟比甲,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已然出落得身姿嫋娜,頗有幾分曲線,堪稱貌如其名,是個少有的美人兒。

她歲數只比若胭小不過三個月,年前才過得十四歲生辰,在若胭入府之前,原是這府裡的二小姐,只因有了若胭,重新排了齒序,她就退爲三小姐了。

梅映霜尚小,不滿十二,粉雕玉琢的生的很是可愛,她和映雪一母同胞,眉眼有五六分相似。

鄭姨娘似有些急色,直奔張氏,一邊見禮就一邊說起來,“老太太,妾昨兒得到個好消息,說是二小姐要跟着秦先生唸書?不知真是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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