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臨這幾天都完全不想搭理謝蘊。, 明明好幾次都想着原本那就是天御司的公事,自己本來也答應過不干涉,那便若無其事就好了, 也想過有什麼話不如索性同他說開。但她也不知道怎麼的, 一看到謝蘊那張好像她理不理他都沒什麼所謂的淡然從容臉就心裡來氣。
更讓她不爽的, 是她分明在等着他能主動解釋點兒什麼, 哄哄她。可他不僅沒有, 反而她話少,他的話也就更少,好像成天心裡總裝着什麼事似的。
兩人就這麼莫名其妙的進入了似冷戰非冷戰的模式。天祭儀式前, 謝蘊甚至就住在了天御司裡,又是連續好幾日沒有回來。宋月臨表面上不介意, 轉過身卻又暗示胡管家去打聽那邊的狀況, 不問還好, 一問才知道柳明賢幾乎天天都去天御司那邊報道。
她聽了,半天沒有說話。
老胡管家瞧了她半晌, 說道:“公主,小的有句話不知是否當講。”
她隨意允了一聲:“說吧。”
“這個時候,您更需要冷靜。”胡管家道,“有些人和外面那些輕薄浪蕩的女子不同,做的都是看上去合理合情讓人無可指摘的事。但您若是沉不住氣先發了難, 旁人就會說那是您好妒, 不講理。這麼一來, 人家這四兩撥千斤的可不就遂了心願麼?”
出乎意料的, 宋月臨自始至終的表情都很平靜。
“你說得對, 這一點我已經想到了。”她說,“對謝蘊這樣的人, 越是用直接曖昧的手段越是不管用,只會讓他心生防備和排斥。”她說着,不由淡淡一笑,“不得不說,這一回太后真的是找對了幫手。”
她早該想到柳明賢回來的時機太巧,也早該想到太后果真如宋懷璟所言如此器重柳明賢必有貓膩,就如同當初太后一心想極力促成她的姻緣一樣。但她居然在春祭那天才反應過來。她實在是太遲鈍。
說什麼是因爲從前就習慣了柳明賢做祭祀女官,所以才破例提出要她輔助在側。呵,宋月臨想,不就是爲了鑽個規矩的空子讓天御司的人也不好表示異議麼?
她站起身,說道:“幫我備車,我要去趟蕭山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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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懷璟正無聊又不耐地坐在院子裡聽司禮監的人向他呈報這一年的良辰吉日,直到下人來報說永章公主來了,他纔來了精神,當即直截了當地說道:“行了,就選今年最後一個良辰吉日。”
他和宋胤珝不同,成親這種事非他自身所需,他自然是巴不得越晚越好。
宋月臨來了後,也不拐彎抹角,落了座就開門見山地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知道關於謝蘊和柳明賢之間的什麼事?”
宋懷璟沒料到她居然是專門來問這個的,先是一怔,然後皺眉忙問道:“怎麼?他們兩欺負你了?”
“我像是那麼容易被人欺負的?”宋月臨終於笑了一笑,“不過是之前春祭的時候,我看太后和錦湖的態度總覺不對,好像話裡有話。說我與柳明賢長得相似,又說擔心謝蘊認錯人。”
宋懷璟聽了,臉上生出些厭煩的情緒:“這些越無關的人,越愛沒事找事。”
“說吧。”宋月臨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姑姑想聽你說實話。”
他沉默了良久,像是有些爲難,又像是不知從何說起。
“其實我原先對她有些傾慕。”宋懷璟忽然幽幽說道。
“……”宋月臨真是沒想到這其中居然還隱藏着宋懷璟搞單戀這麼個八卦,但她此時也無心多打聽,只等着他往下說。
“那時她對我雖然沒有點頭,但也並沒有明白地拒絕,可說是進退有度委婉圓滑。我本以爲那是她矜持,在給我機會。”他遠望着前方那片荷塘湖水,脣邊動了動,牽出一抹有些澀然的笑意來,“直到她當時那個未婚夫婿出現,我才知道,原來她喜歡的人是謝蘊。那時我才知道她不過是想用我引起別人的注意。”
宋月臨心裡有些發緊,她暗暗吸了口氣,鼓起勇氣問道:“那,謝蘊對她呢?”
“不知道。”宋懷璟這話倒是說得乾脆利落,“那時我只聽見她問謝蘊自己應該怎麼辦,又說她心裡其實已經有了一個人,若是那人願意留下她,她或許會不顧一切。”
她頓了頓,說道:“那……他怎麼回答?”
“他說她的人生大事應該自己拿主意。”宋懷璟淡淡笑道,“接着就沒什麼然後了。”
這樣的回答倒是一如他的風格。只是以謝蘊向來不肯言愛的個性,這樣的回答,似乎又代表不了什麼。她沉吟了半晌,問道:“那當初謝蘊答應與我定親,你的驚訝之中是否也有別的原因?”
到了這一步,宋懷璟也就不打算隱瞞了。“是有些,”他說,“我想他既然沒有留下柳明賢,卻居然會願意和與她有幾分相似的你在一起,所以有些意外罷了。”
“因爲你覺得小姑姑比不上她?謝蘊連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在你們眼中可說是完美的女子都沒有挽留。而我不僅和柳明賢長得有些像,還樣樣不講規矩,彼時名聲也不好,照理說更不應入他的眼,是麼?”
宋懷璟怔了一怔,這才感覺到她的情緒不大對勁,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是……”他忽然發現自己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實在是很難自圓其說,因爲當初他確實是這樣想的。他雖然很喜歡宋月臨,也肯定不準別人說她的不是,但那是因爲他們是親人。若從男女角度而言,他不得不承認,當初確實是沒有想到謝蘊會和她走在一起。
“行了,別解釋了。”宋月臨卻對他笑了笑,“反正當時被驚掉下巴的也不止你一個,沒什麼大不了。”
“小皇姑,”宋懷璟凝眸看着她,說道,“你放心,我和君上肯定都會護着你的。就算謝蘊是天御司少卿,他也不能隨便欺負你。”
宋月臨鼻子有些發酸,但還是不以爲意地衝他一擺手,笑道:“瞎說什麼呢。你這話說的,意思不還是看不上我,覺得我魅力不夠唄?成天說自己比小時候英俊瀟灑了,我看你啊,還是隻小豬。”
極難得地,宋懷璟這次並沒對這個稱呼表現出什麼異議,他只是望着她說道:“小皇姑,其實你比柳明賢好,真的。”
宋月臨站起身,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乖,下次姑姑和你聯手把君上的臉塗黑。”
宋懷璟沒有再多言,他知道宋月臨的個性向來是從不肯將軟弱處示人,即便他能感受到她心裡的不安,但她卻仍表現得瀟灑而不在意。既然她不肯說,他只好也隨着她將這頁翻過去,再不談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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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月臨最後還是決定淡然處之,有人希望她不淡定,那她就要偏偏如常無異。回到府中不久她又聽說謝元華夫婦遠行訪友已經回來了,於是立刻二話不說,惦記着自己是別人兒媳婦的身份趕緊就張羅着要帶些東西去看望兩位長輩。
謝氏夫婦見着她自然是很高興的,忙着就要往她的馬車上搬自己帶回來的特產。宋月臨覺得心裡有些暖,對謝蘊的埋怨似乎也更少了一分。
謝夫人畢竟是個女人,見宋月臨獨自回府,縱然知道是謝蘊近來公事繁忙,但還是先笑着代她聲討了一番:“流芳這孩子成了親也是不解溫柔,勞公主你掛心。”
宋月臨似玩笑般地說道:“聽說他身旁也有美女相伴,我想或許忘記我了。”
謝夫人正笑着呢,那邊謝元華身爲個護犢子的大老爺們兒聞言立刻就搖了頭:“不會的,流芳既心悅公主已久,怎捨得辜負。他的個性我知道,絕不會生二心。”
宋月臨覺得謝元華這護短的樣子倒是很可愛,爲謝蘊說的好話也很中聽。不覺也真的笑出了聲。
謝夫人也輕輕撞了一下自己的丈夫,嗔笑道:“公主開個玩笑,你這樣認真做什麼。”
謝元華如恍然大悟般,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了兩聲:“算了,我是不大懂你們女人湊在一起說的話有什麼高深的意味。還是你們兩慢慢聊吧,我去看看花圃裡的花。”
來謝府這一趟,宋月臨覺得自己還是來對了。不僅盡了些兒媳婦的本分,也很意外地讓自己連日來起伏不定的心緒得到了很好的舒緩,她覺得心情好了不少。連帶的,她想,等謝蘊忙完了這次的天祭儀式之後,她便要督促他向宋胤珝告假,兩人離了都城去溫養感情,由得某些想打他們夫妻主意的人跳腳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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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宋月臨沒有想到的是,天祭儀式後,謝蘊並沒有等她督促就已經向宋胤珝告了假。不過他告假的理由是要去天壁峽靜修,所謂靜修,說穿了就是去過段時間的隱士生活。
宋月臨聽了這個消息就愣住了。這一回,應不算是天御司的公務了吧?可謝蘊還是沒有跟她打過招呼就已經擅自決定了。而這決定還把她給排除在了外面。
當天晚上,謝蘊回來後和她說了明天就要走。她心裡有氣,覺得憑什麼你事事如此隨心所欲不和我商量?而我就必須得追問,好像在求你給我個答覆似的。於是便也故意做出一副淡淡的樣子點了點頭:“知道了,那你保重。”
然後,他也就徹底沉默下來,沒再說別的。
她第一次不等他就先回房關了門。其嫣看在眼裡,也是心生焦急:“公主,也許少卿他有話跟您說呢?”
“他若有話要說,自己知道敲門。”宋月臨這麼說着,也這麼等着。等得她心裡陣陣憋悶,等得她肚子又是隱隱作痛,可謝蘊卻並沒有來敲門。
他只是站在門口對老胡管家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顧公主,青鳳大人開的藥務必每天看着她喝下去。”
宋月臨只覺一陣失望,身體十分不舒服的她索性也就鑽進了被窩裡矇頭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