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臨和謝蘊走出了官媒衙門,剛準備上馬車,卻被謝蘊叫住。
“走一走吧。”他說。
她自然很樂意和他一起散散步。
“你們是什麼時候來的?”宋月臨走在謝蘊身邊,頗爲好奇地轉頭問道,“我當時儘想着教訓榮川了,都沒注意到。”
謝蘊看着她,深秋的陽光裡,她的笑容有些晃眼。
他笑了笑,回道:“在永章公主大發威儀的時候。”
宋月臨被他逗笑,很自然地伸出手去牽住了他,也玩笑似的說道:“那麼謝少卿可受了驚嚇?”
謝蘊一頓,垂眸看了一眼她牽着自己的手,掌心處柔軟的暖意陣陣襲來。末了,他屈起手指回握住她的手,擡眸一笑:“受驚嚇的恐怕另有其人吧。”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牽着手繼續慢慢向長街而行。
“對了,流芳,忘記跟你說一件事。”眼看着府門近在眼前,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我已經取消了咱們府上點燈的規矩。”
謝蘊微怔,不由停下了腳步,看着她繼續頗爲得意地續了下去。
“以後啊,我們兩之間就不要這些形式上的過場。”宋月臨說着說着忽然覺得臉有點熱,目光也不再直視着他,竟透出些羞赧來。
“那什麼……總之,我們是夫妻。你說過的,家裡沒有君臣,只有你我。”
她沒有看他的眼睛,所以也沒有看見此刻謝蘊看着她微紅的臉龐時柔和的眸光。
“好,”他溫聲說,“我知道了。”
兩人走進大門,又一路走入花廳,忽然,宋月臨在廳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見過公主。”老胡管家比從前又瘦了一些,此刻看起來更有些儒士風韻了。
宋月臨很高興:“老胡你英俊了啊!”然後目光右移,看見那個站在不遠處穿着一身布衣長衫,容貌俊俏,神情淡漠中帶着一絲傲然的年輕男子。
“孝先,你也更清俊了。”她說笑着就要鬆手走過去。
卻沒能鬆開。
宋月臨有些訝然地擡眸望向謝蘊,卻見他側臉上正掛着一貫的那抹看不出情緒的淡笑。
而她的手還被他牽着。
老胡管家反應最快,一看這姿態立刻就確定了對方的身份:“見過君侯。”
謝蘊淡淡一笑:“不必多禮。”但目光又移到了衛崢身上,脣邊雖笑意未褪,可卻遲遲沒有說話。
衛崢與他靜靜對視良久,然後垂了眸,低頭行禮道:“衛崢見過少卿大人。”聲音清厚,不卑不亢。
謝蘊這時才鬆了手,然後款款走了兩步過去,看着對方:“原來你就是衛崢。”又笑笑,“果然如公主所言,是個人中俊秀。”
宋月臨內心“誒?”了一聲,我有和他聊過這個話題麼?
衛崢臉色微微一變,看了宋月臨一眼,又很快撇開了目光,什麼也沒說。
謝蘊回過頭問府中管事的下人:“給他們安置好住處了麼?”
對方回道:“已按照公主前些日子的吩咐,將胡管家和衛先生都安置在了西院那邊。”
“嗯。”謝蘊微一點頭,又對衛崢兩人說道,“你們舟車勞頓,就先去休息一會兒吧,晚些時候再與公主好好敘敘舊。”
宋月臨這會兒正看着衛崢呢,剛問了一句:“對了孝先,你是請了假來的麼?”
衛崢一頓,淡淡說了兩個字:“不是。”
宋月臨有些意外,還要再問,卻聽謝蘊開了口。
“好了,先讓他們好好休息會兒吧。”他說,“我們也先去更衣。”
宋月臨這才反應過來謝蘊身上還穿着朝服。哎呀!她這是有機會能幫流芳換衣服了麼?!她立刻屁顛屁顛地湊了上去:“我幫你。”
謝蘊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不由揚了揚脣角,微微點了點頭。
***
衛崢和胡管家便由府中下人引着去了西院。
一路上,衛崢都不發一言。
胡管家有一次和他說話,他也沒搭腔,不由覺得有些納悶。衛崢雖然對宋月臨一直不冷不熱,但對自己這樣與他和善的人還是很講究禮貌的,並沒有什麼連坐的情緒。
莫非真的是得了一見他們公主就心情不好的毛病?
“這府中的景緻可真有情致啊。”老胡管家腳下走着,四下裡望了一圈,“看起來不像是公主規劃出來的。”他們家公主是什麼性子他太瞭解了,從來怕麻煩,只管提了要求之後坐享其成。何況園林格調也和他們永章郡的府中很不同。
管事下人聞言笑道:“確實是少卿親自規劃的。當初這宅子撥下來之後,少卿便親自花了一卷圖出來給工人照做,大到園景規劃,小到物件選擇,幾乎都涵蓋在內。”說着不由讚歎道,“你是沒見到那幅圖,少卿的書畫功底真是楚都一絕啊!當初工人們完了工都捨不得還,最後還是沈主簿親自來收走的。”
胡管家聽得也是心潮澎湃:“久仰少卿大人之名,今日有幸得見,確實風姿卓然。”說着不由笑笑,“原本我還有些擔心這樣的人物與公主是否能相處得宜,如今看來倒是極爲融洽的。”
對方便又是一笑,似隨意道:“兩位確實是十分恩愛的。公主爲了少卿大人,還取消了點燈的規矩呢。”
說着話,已經停在了一間廂房門口。
“衛先生,這是您的房間。”
衛崢嗯了一聲,便一腳踏了進去。
關上門隔斷了外面那兩人仍在嘰嘰喳喳的聲音,室內便是一片靜寂。白日的光線裡,能看見空氣中有浮塵飄動。
他靜靜坐了良久,然後仰頭靠在了椅背上。
這就是謝蘊。
雖然之前聽說過很多傳聞,但當這個人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時,衛崢還是有一瞬間近乎於窘迫的愣怔。
他看起來簡直無懈可擊。容貌出衆自不必說,風姿亦如胡管家所言是卓然於世人的。尤其那雙眼睛,那是需要怎樣深厚的積澱和多強大的內心才能平靜深邃到讓人望之便覺自慚形穢的境界?
他想,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
難怪他會是大楚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司天神官,難怪她會喜歡。
難怪,她會不顧天下人嘲笑非要得他爲夫。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腳,半晌,忽而輕聲一笑。
***
宋月臨跟着謝蘊進了他的房間,臨關門時還十分欣賞地看了一眼沒有跟着進來的侍者。
很好,這是我們難得近距離交流感情的機會。這麼想着,她非常殷勤地就跑上去從後面一把摟住了謝蘊的腰。
謝蘊微微一怔,側過臉還沒說話,她立刻就搶先道:“我幫你解腰帶。”
哇,這窄腰簡直了!
她慢吞吞在他腰上摸了一圈,磨蹭了半晌還沒解下來。
謝蘊抓住了她的手腕,聲音有點僵:“我自己來吧。”
“不行!”她立刻麻利兒地就把他腰帶給解了,然後一旋身站到了他面前,“說好了我幫你換的嘛。”
最後一個尾音就像帶了個鉤子似的,輕飄飄地往上揚。
謝蘊皺了皺眉,沒說話。
然後她又開始脫他的外袍,輕輕拉開他衣襟上的結,手指還有點兒抖。不知怎地,隨着手指移動的位置變化,她居然越來越緊張。
於是擡起頭插科打諢似地笑了一句:“能脫到謝少卿的衣服,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謝蘊沉眸看着她,忽然,伸手再次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而這回的力氣比前一次大了許多。
宋月臨愕然擡眸,雙頰紅撲撲地盯着他。還沒等反應過來,忽然就被謝蘊攔腰放倒在了椅子上。
然後他也隨之欺身上來,兩人身體之間的距離就差一個拳頭那麼遠,謝蘊的衣服被她半脫不脫地解開了一半,此時的狀態就是上邊的領子隨着他的動作鬆落了下來,露出他裡面穿的中衣,交領間隱約可以看見他平時都捂得嚴嚴實實的脖子根。
他就以這樣的姿態凝眸在上方盯着她,然後勾起脣角一笑,低聲道:“公主還是好好坐在一旁吧。”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情,也從未見過他這樣的淺笑,更沒有聽過他用這種語氣說話。這所有的加在一起就是大寫的兩個字:魅惑!
宋月臨忽然就覺得鼻腔裡一熱。
不行,要丟臉!
“我……我我我去洗個臉!”她推開他就跳了起來然後半仰着頭就狂奔出了門口。
謝蘊看着她轉眼就消失在了門外,眸中閃過一絲笑意,然後回過身,自己施施然地換起了衣服。
廊上,宋月臨正一邊狂奔一邊默默哀嚎:誰能告訴她爲什麼她家流芳一不端正起來就這麼有殺傷力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