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的會議室內,說完一個階段的王燁,掃視了一圈衆人。
看到在場談判團衆人臉上的表情,似乎沒有人要說話,王燁輕咳了一聲,然後才繼續說道:
“好了,各位。”
“剛纔我陳述了我們能入股西屋的一些局勢性的和框架層面的條件。”
“正是因爲這些條件,才讓我們入股西屋,有了一點可能性,當然也只是一點可能性而已,而真正的想要入股西屋,還需要有更多細節性的問題和方式方法。”
“關於這些,目前我已經有了一些大致的想法,但是還不夠具體。”
“需要一些時間來進行完善。”
“接下來,給大家陳述一下,我們入股西屋的好處。”
“都說無利不起早,咱們得有足夠的好處,才能做這筆生意不是?”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衆人似乎終於才從剛纔的震撼和思考中回過了神兒來,同時一個從事團隊文秘工作的工作人員,遲疑了一下還是舉手說道:
“王廠長!王廠長,能不能稍微打斷一下。”
“我認爲你剛纔說的內容,對於咱們接下來要進行的企業化改革和股份化改制是很有意識的,所以我想稍微進行一下記錄,免得待會兒給忘記了!”
那工作人員此話一出,身爲談判團負責人的杜主任也反應了過來,趕緊點了點頭說道:
“對對對,目前咱們已經確定了企業化和股份制的改革發展方略。”
“只不過目前還在籌備和積累過程中,具體的實施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
“王廠長剛纔說的那些,確實具有很好的參考作用,是應該記錄下來,回去之後開會認真的討論。”
目前隨着國內改革開放工作的推進,無論是企業化還是股份化,其實基本上方向已經確定了,只是怎麼搞還在研究中,畢竟沒有類似的經驗,一方面要從外面取經,一方面還得結合國內的情況,做出合適的調整,免得最後搞得水土不服。
而所謂的企業化,主要指得是目前的某些部門的“政”和“務”分離,比如目前已經成立的華海油,這就是改革的先行者,最初這是一個負責石油進出口業務的部門,最後剝離了石油進出口的行政權,把業務集成了一個公司,可以提高幹活兒效率。
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很多部門都進行了類似的改革,尤其是各個機械部,比如二機部在去年已經更名爲核工業部,等到88年的時候,行政職能會編入新成立的能源部,而具體的業務內容,則會成立國家核工業總公司,負責所有軍民核能問題。
除了二機部,三機部在去年改名爲航空工業部,在88年與七機部,也是在去年更名爲航天工業部的那個部門,合併爲航空航天工業部,到了93年的時候,則改編爲國家航空工業總公司、國家航天工業總公司及國家航天局,同樣分離了業務和行政能力。
至於五機部,也就是目前紅星聯合體的頂頭上司,則變成了北方工業公司,後來北方工業公司又變成了兵器工業總公司,再後來又變成了兵器工業集團公司以及兵器裝備集團公司,而兵器工業集團公司又掛着北方工業集團公司的牌子,履行着曾經五機部絕大部分的職能。
而股份化說的就是國企,比如紅星聯合體。
等紅星聯合體改革完成之後,或許在電視新聞中介紹,就會出現如此文字:紅星聯合體由北方工業、國資委共同持股,屬於超大型國企,進出口巨頭之類云云。
此時此刻。
聽到那位工作人員和杜主任這麼說,王燁趕緊擺了擺手說道:
“有這個必要麼?”
王燁話音剛落,另外一位領導笑着說道:
“當然是有必要的了,王廠長。”
“而且我認爲更有必要的是,等這次回國之後,應該請你給咱們部委做一個大的講座,從你們企業的角度,從你們涉外商業的角度,給咱們好好說一說這些問題。”
“這對於我們來說,是相當寶貴的經驗啊!”
對於這位領導的說法,現場響起了一片附和的聲音,而王燁則笑着說道:
“行,那就聽領導們的。”
“只要有這個需要,那我隨叫隨到。”
“不過我只能分享一些我們自己的經驗,至於有沒有用,能不能作爲參考,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就在衆人說話的功夫,那工作人員已經開始飛快的回憶書寫了起來,同時衆人的聊天內容,也再次回到了王燁剛纔提出來的入股計劃。
“王廠長初說入股,說實話我心裡是相當的震驚,第一時間就感覺不可能。”
“但是經過王廠長剛纔的一系列分析,嘿!”
“我發現這個事兒,好像從理論上來說,還真的有一定的可行性。”
對於這位談判團成員的話,不少人紛紛點頭附和說道:
“是啊!起碼從目前的局勢和邏輯上來說,確實是有一定可能的。”
“而且關鍵的核心問題,就是目前咱們國內巨大、空白、並且逐步上升的市場。”
“沒錯,當初法國也是看重的這一點,所以和咱們談的很和氣。”
“哼,都是爲了掙錢而已,資本家那副嘴臉!”
“不管怎麼說,王廠長是來對了,給咱們另闢蹊徑了,哈哈哈。”
從現場的一片議論聲中,不難就能聽的出來,在場的這些談判團成員們,他們的態度發生了一定的改變,從原本的完全不相信,變的稍微有些動搖了,在這些變化,一方面是因爲王燁說得確實有道理,一方面也因爲這個特殊的時代,能被外派談判的人,其實都很有進取精神,同時也都是膽大包天之輩,一方面還因爲如果談判成了,對於他們而言也有好處,那自然他們不願意放棄任何的一點希望。
與此同時,那邊的工作人員也記錄完畢了,對王燁頷首說道:
“王廠長,我記錄完了。”
“您可以繼續了。”
等說完之後,他依然執筆等待,很明顯準備接下來進行速記,而王燁點了點頭,掃視了一圈在場的衆人繼續說道:
“好,那我接下來陳述我們這麼做的好處。”
“第一,也是最直接的。”
“如果我們入股了西屋電氣,而未來如果我們和西屋電氣繼續合作,那麼我們就不是單純的‘支付者’,我們可以憑藉手中的股份,從西屋電氣獲得經營利潤分紅,這可以極大的節約我們寶貴的外匯,相當於我們買的東西便宜了。”
對於王燁的這個說法,在場的衆人紛紛點頭,同時臉上開始浮現出期待,而王燁則輕咳一聲繼續說道:
“第二,就像我們剛纔說的,我們入股了西屋,就擁有了話語權。”
“我們可以通過利益,誘導他們對我們放開技術轉讓的限制。”
王燁此話一出,坐在旁邊的杜主任一拍大胯,一副醍醐灌頂的模樣,同時帶着某些後悔和惋惜的表情說道:
“對對對,這個是關鍵!這個是關鍵啊!”
“過去,過去咱們完全沒有這個想法,也不懂這個方面,錯失了很多啊!”
“當初咱們和法國談判的時候,也是承諾未來至少有四座核電站將會採用他們法國的技術和反應堆,他們才同意給我們提供貸款,用貸款建設核電站,再以核電站的賣電收益來償還我們面向他們的貸款。”
“這樣一來,咱們花了錢,買了他們的設備,還得承他們的情。”
“但是如果咱們當時也提出來,可以後續還買你們的設備,但是我們要入股,假如真的成了,咱們豈不是最後還能拿到一份股份的分紅?”
“當然了,我也明白,想要入股很困難,但是總歸這是一個方向啊?”
“咱們國內目前龐大的空白市場,對於他們而言太具有誘惑力了,他們想要掙咱們這個錢,憑什麼咱們不能提條件?”
“他們不行,咱們不能換一家?總有人會想掙這個錢啊!”
“目前咱們隨着開放,國內和外國的商業貿易有多少?只要十家裡面成一家,哪怕二十家裡面成一家,對咱們也是非常重要非常寶貴的啊!”
伴隨着杜主任的聲音,在場的其他談判團成員,一副滿臉錯愕和不可思議的表情。
幾秒鐘的沉默之後,有人開始皺眉思考,有人慢慢點頭,也有人一副錯過了一百億的模樣,直到有一位領導開口笑道:
“老杜,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也沒有道理。”
“一方面,這入股可不容易,這一點咱們必須認識清楚,哪怕西屋項目也是如此,雖然咱們手裡有一些條件,但是想要達成也不容易,更不用說之前的那些項目,咱們手裡什麼條件都沒有,怎麼和人家談?”
“一方面,前幾年的時候,一個項目裡面,能供咱們選擇的,也就三五家企業,求爺爺告奶奶的讓人家賣,人家都不樂意,還怎麼談入股?”
“最後,咱們過去也沒錢啊?這入股是要錢的,哪來的錢,對不對?”
聽到這位領導的聲音,現場響起了一片附和的聲音,而坐在那裡的杜主任也是點了點頭說道:
“沒錯,沒錯,伱說的也沒錯。”
“但是不管怎麼說,我認爲這個方向未來咱們必須注意!”
“絕不能犯習慣主義的錯誤,在談判的時候,下意識就認爲咱們是求人家辦事兒的,認爲入股這些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
“王廠長,你可是給我們提了個重要的醒兒啊!”
對於杜主任的這個說法,王燁笑着擺了擺手說道:
“這是您的感悟,我可什麼都沒說。”
“我根本沒想到這個方面。”
王燁說得倒也不是客套,起碼在今天的談話中,王燁沒有在旁敲側擊這回事兒,不過紅星聯合體的所作所爲,其實一直在闡述這件事,那就是入股當地企業,王燁希望部委的領導能看到這一點,並且獲得啓發,最終在海外發展的更好。
因爲正常的歷史中,國內的企業,尤其是那些巨型的國企,是到了九十年底中後期的時候,纔開始了類似的操作,也就是不光做生意,還要想方設法的入股當地的企業,然後獲得更多的便利,以及經營的利潤,這也是目前聯合體正在做的事情。
總而言之,雖然想要入股外國的企業和公司,需要很多條件,比如最基礎的起碼得有美元,同時難度也很高,但是隻要有這個想法,總會有一些機會,而且接下來的三十年,是世界發展速度最快的三十年,早投資早受益,也會獲得更多的好處。
正是因爲如此,當王燁聽到杜主任的這一番話,心裡還是相當開心的。
最後,王燁在衆人的注視下說道:
“至於第三點,就很簡單了。”
“各位,我想大家都應該聽過一句話,叫‘最堅固的堡壘,永遠是從內部攻破的’。”
“我們入股了西屋電氣,那我們就是西屋自己人了,運作的空間很大。”
“他們在覈能方面的技術是目前全球頂級的,我們很需要啊!”
那一刻,在場所有人都聽懂了王燁想要表達的話外音,現場居然響起了一陣不算響亮但是還算密集的掌聲。
“反正我是被說服了,我覺得我們應該試一試。”
“各位同志,咱們舉手表決吧!”
下一秒,坐在那裡的杜主任舉起了右手同時如此說道,在他的注視下,幾乎所有其他人都舉起了手,然後王燁才說道:
“那我們這就把這件事報告回去,看部委和領導是否同意。”
“然後還有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入股西屋的主體公司,這個需要部委確定,是用現在咱們的哪個公司?還是成立一個新的公司?”
聽到王燁這麼說,杜主任下意識的說道:
“你們紅星聯合體不能”
但是話說了一半,他點了點頭說道:
“是,那就讓領導們定奪吧!”
說完之後,談判團的衆人就開始忙碌了起來,美國西部時間下午五點,消息就以最保密的方式發送回了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