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桓城外,黃旭率領着白騎在曹真的大軍中來回衝鋒掃射了不下十次,直接幹掉了大部分敵人。
可就在這個時候,逃過一劫的曹純卻不知在何時也來到了這裡。
不過,眼看着吊橋已經放下的武桓城,他的面色卻愈發凝重。
本以爲城門大開乃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可誰曾想竟然又碰到了黃旭這羣煞星。
不但割斷了吊橋神繩索,就連裡面出來支援的士卒也盡數被那煞星屠戮。
此刻,曹純和曹真帶着僅剩下的三四百人,皆深感絕望。
說起來,這還是二人自河邊起了隔閡後第一次並肩作戰,曹真心中滿是怨懟之氣。
倘若曹純當初能早點兒聽從自己的建議,雙方大軍守望相互,只怕三萬大軍也不會有今日之結局。
旁的不提,最起碼在和黃旭的第一次交鋒時,不會輸的那般慘烈。
“我說侄兒啊,眼下看來我們是跑不掉了。”
曹純跨坐在馬上,喘着粗氣,看起來很是疲憊,就連手中的長劍都隱隱有掉落的可能。
但最疲憊的當屬他身下的戰馬,哪怕只是單純的站着,四肢都在微微發顫。
“行了,少說兩句吧!”
曹真聽到他說話就是一肚子的氣,眼下什麼情況自己還能不知道?
但······瞧着那些從城門內走出來想要支援卻又在瞬間被殺的支離破碎的士卒,他又着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對方。
事到如今,他就是再蠢也看得出來,原本以爲的內外夾擊,將黃旭等人重創的計劃壓根兒就是個笑話。
眼下,反倒是自己的軍隊被黃旭殺了個片甲不留。
明明武桓城近在咫尺,城內雖說騎兵不多,但少說也有數千人,卻偏偏無一人能走到自己的面前。
黃旭這小子是真狠啊。
圍着自己和曹純不殺,就是想吸引城內的士卒出來。
兩個將軍的命,城內守城又怎敢怠慢?
可若想救人,他們就必須付出大量士卒的生命。
這等詭譎的打法,也不知是出自誰之手。
他想的倒是不差,這等圍點打援之策,乃是戲煜專門爲他們這些善於遠攻的黑白騎準備的。
“該死,竟連條退路都沒有!”
越想越找不到出路的曹真深深嘆了口氣,此刻的他也差不多力竭了。
瞧着比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的曹真,曹純的面色也愈發難看。
他朝遠處望了望,隨後輕聲道:“其實······咱們還是有希望的,你看東邊。”
“東邊?”
曹真聞言轉過頭去,卻在看到一條堪堪能成爲路的羊腸小道愣了愣神,這條小路貌似一次只能通過一人啊!
“你······你這是何意?”
“你逃出去!”
曹純淡淡道:“我雖年長你一輩,但論軍是素養,才能我皆不如你,你乃我曹軍的未來,他日宗親將軍之責定會落在你的身上!”
“所以······你快將戰甲褪下!”
“褪下戰甲?我?這······這是爲何?”
曹真有點兒懵,他這會兒完全猜不透對方的想法。
“我叫你褪你便褪,哪那麼廢話?快!”
見他還在猶豫,曹純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低吼道:“我已經沒力氣再逃了,而你尚有一絲餘力,這一招雖然險峻,卻是你逃出去的唯一機會!”
“日後如何,且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曹真被這句話驚的渾身一顫,卻也明瞭了對方的意圖。
“您的意思是——”
“行了,趕緊走,總比大家都死了好!”
曹純淡淡說着,眼神中滿是悲憤。
曹真見狀不再猶豫,當即丟下武器,褪下戰甲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下了戰馬。
“你再抓些泥土,遮住面龐,隨即在地上滾上一圈,而後隨着那些叛逃的士卒一道離開!”
二人眼下所處的位置正好被茂密的山體遮擋掩蓋,是以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並未有什麼人注意。
又簡單交談了兩句,便定下了出逃計劃。
不一會兒,山林的側邊便傳來陣陣叫嚷,二人似乎因什麼起了爭執,隨後雙方士卒也打鬥不休。
“哎呦呵,這就開始內鬥了?”
不遠處的黃旭瞧着這一切,眼神裡盡是玩味。
他的白騎近期耗損的人數並不多,總體還在一千往上,卻在戰場上佔盡了優勢,出盡了風頭。
如今看着如甕中之鱉似的敵人內部竟然出現了內鬥,當真叫他看的不亦樂乎。
不過······
在這般緊要的關頭,他們到底是爲何而發生的混亂呢?
“有問題啊!”
“此事倒也不難猜測。”
王龍見黃旭好奇,主動上前道:“我等先前打探消息時得知,當初那曹真和曹純二人在景河附近紮營的時候,就曾不對付。”
“當時曹真派人對曹純說,想讓兩支軍隊再挨的近些,雙方最好共同堅力防禦體系,以防我們的偷襲,可誰曾想曹純非但沒聽,還將曹真派去傳話的人給打了一頓。”
“哦?還有這一出?”
本來還有些疑慮的黃旭聞言,頓時眉開眼笑,心情舒暢。
雖說這些人的生死已然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在就在這樣的緊要關頭,還能看到敵人內鬥,他自然歡喜。
“既然是內鬥,那咱們也別急着上前了,就在這兒歇會兒,順帶看看戲。”
“不過爾等要時刻警惕武桓城那邊的動靜,他們的士卒已經被咱們解決了一部分,倘若再有人出來,果斷攻城!”
“諾!”
······
裹了一層泥,又換上了士卒的戰甲,將自己弄得蓬頭垢面的曹真,還真就和普通的士卒一般無二。
這會兒,只怕曹真他娘來了都未必能認出自己的親兒子。
畢竟,自己的兒子是個威風凜凜的將軍,又何曾狼狽到被人如此虐待?
是的,虐待!
因爲在他的身後,曹純正騎着高頭大馬,不住的對他揮舞着鞭子。
雙方明明是同一陣營,卻被對方追的東躲西藏,這等場景真叫人看的痛心疾首。
當然,有這種感覺的只有駐守在武桓城內守將們的裡面的守將。
見到這一幕,一位心急如焚的守城士卒忍不住開口道:“將軍您看,城外的大軍內定是發生了叛亂,我等若是再不出兵,只怕會寒了士卒們的心吶!”
“這還用你說?本將軍知道,諸位,還請隨我一起出徵,最起碼也得將那二位將軍給帶回來!”
“諾!”
雖說底下有白騎虎視眈眈的等着自己,可他們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都沒辦法真的隔岸觀火,坐視不理。
畢竟,那山林中的兩位將軍都出自曹家宗親。
而眼下的曹魏,早就成了以鄴城爲都城的公國,他們倘若對自家宗親將軍都見死不救,日後怕是少不了一頓嚴懲,喪命這等事也不是沒有可能,更甚者,說不定還會牽連家人。
是以,衆人哪怕是冒着被白騎盡數屠戮的風險,也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衝。
“盾兵迅速上前,抵擋白騎,其他人隨我一同營救將軍,兄弟們,衝啊!”
這守城小將剛說完話,便被幾道突如其來的冷箭射穿了鎧甲,鮮血四濺。
嗖!嗖!嗖!
接着又是三箭,分別刺中他的心臟,額頭和脖頸。
眼睛裡還閃着幾許迷惘的小將,就這樣重重從戰馬上摔下,沒了呼吸。
黃旭則率領着另一波白騎,自一處斜坡之上,狂奔而來。
之前阻隔在曹真和武桓城之間的那隻白騎只是他上千之衆的小半罷了。
早在曹真沒來之前,他便將白騎一分爲二,身後這些個以逸待勞的白騎等待的便是眼下這一瞬。
因爲先前已經斬殺了部分守城,眼下這些守城士卒一旦衝出,只怕武桓城內的守軍力量所剩無幾。
黃旭是選擇在這個時候衝出來,就是爲了拿下武桓城!
很快,他便率先頭部隊佔據了吊橋。
終於啊,是時候開始總攻了!
隨着守城士卒的傾巢而出,他再度揚起了嘴角。
“殺!拿下武桓城!”
一聲令下,自山坡之上如同鋼鐵洪流一般的白騎果斷無視守城,反倒往城內走去。
說白了,他從一開始就打的是武桓城的主意。
至於曹純和曹真,那不過是他引蛇出洞的餌絲罷了。
武桓城乃是一道重要的關隘,雖說左右並無道路,但前後固守的城池可不少。
只要自己進了城,依仗此地的地形,大軍只需顧好前後兩條路上前來支援的敵軍就好,至於左右完全不需要擔心。
還有,此地既是城池,就必定會有百姓,如此一來,軍需糧草,守城器械,想必也是一應俱全。
自己手底下少說還有上千人,正好兵分兩路,一前一後,只要能守上七天,想來前線的戰事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以義父的能力,此戰定贏,屆時,自己再率白騎全身而退就是了。
“這······將軍,這可是座孤城啊!”
王龍身爲白騎一號,對戰局自然是有幾分見解,可自然知道進城意味着什麼,稍有不甚,全軍覆沒的可就是白騎!
他不明白,如此明瞭的情況,黃旭爲何還要一意孤行。
倘若這般進去了,只怕想再出來就難了。
“一旦咱們進去,定會被敵軍團團圍住——”
“進!”
黃旭壓根兒就把這個問題當回事,果斷大手一揮,率先朝吊橋衝了過去,接着便是一頓連弩瘋狂掃射,不消片刻便將周圍的士卒滅了個乾淨。
跟着來的幾個白騎則跑到吊橋邊上,將先前砍斷的繩子重新捆綁加固,待所有白騎進入城內後,再將吊橋收起。
整個過程都沒花費一盞茶的時間,直接給遠處的曹純和曹真看懵了。
他倆的腦袋現在是真的有些轉不過來。
二人費盡心機演了那麼大一場戲,就是爲了能從黃旭的手底下將曹真安全的送出去。
畢竟,以曹真的軍事才能來講,他只要回到了冀州後方的大營,定是要再度率軍打仗的。
故而爲了演得更逼真些,曹純是真用鞭子抽了曹真,甚至爲了防止他被敵軍認出,還在臉上一連抽了數下,至於言語辱罵什麼的,那更是小兒科。
可倆人戲都演到這個份兒上了,對方卻······放過自己了?
啥意思啊?這是?
“嘶!叔,你是真的狠啊,你且說說咱們倆到底有什麼仇怨?”
還不等曹真反應,臉上那火辣辣的痛感便喚醒了他的意識,心頭頓時怒火叢生。
曹純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將鞭子藏於身後,訕笑道:“不是,這個······侄兒啊,這就是個意外,我本意是想讓你活着回去的!”
“你這是想讓我回去嗎?你這是怕我活的還不夠慘吧?”
曹真一張俊臉氣的通紅。
哦,不!
眼下的他臉上出了泥濘,便是污血和腫脹的鞭痕。
方纔還對曹純升起的那一丁點兒敬仰之意,頃刻間消散如煙。
媽的,人家壓根兒就沒想殺自己,全是曹純想多了,害的老子白挨一頓揍!
不過······話說回來。 щщщ_ttκa n_c○
這黃旭都追自己一路了,怎麼會突然放過自己?
難道說······他從頭至尾的目的,壓根兒就不是三萬大軍,而是那武桓城?
“如今武桓城已經被他們攻下,甚至還將吊橋給收起來了,咱們就是想攻僅憑眼下的人手無異於癡人說夢!”
“咱們要不還是回去吧?往泉州走,看看能不能遇上大軍,倘若遇到了再向元讓將軍稟報,讓他率衆人前來!”
曹真鐵青着臉色,心中滿是酸楚,卻什麼也不能說。
臉上腫脹不堪的鞭痕更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被衆人圍觀的猴子,平白糟了頓毒打,卻只能打碎牙齒往肚裡咽,無人能說,也無人敢說。
現在的他是真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難受至極。
廢話,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本就一身泥巴不說,還被一頓暴揍,心裡也不是很舒服,他眼下能忍住不罵人,就已經是理智了,哪兒還有心思再打仗?
至於曹純,如今也是有些虛。
先前就沒什麼力氣了,爲了讓曹真逃出去,他方纔揮鞭子時愣是一點勁沒留,此刻算是徹底力竭了。
最關鍵的是,瞧着曹真那五花八門的臉,他心裡是真忐忑。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是曹真說什麼他聽什麼。
再者說,人黃旭都已經進到城內了,裡面現在還不知道是個什麼防禦,僅憑手上這點兒人手,只怕還不夠對方塞牙縫的。
“哎!眼下也只能這樣了,武桓城咱們肯定攻不下,整整三萬大軍都叫黃旭玩殘了,眼下就更別提,白騎至今還有一千多人,按照雙方的傷亡程度來看,咱們損失慘重吶!”
“往回走也好,路上說不定還能遇到其他大軍,咱們同他們整合起來,殺回前線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畢竟一個黃旭不算什麼,若是叫戲煜破了前線的防守,咱們纔是真的完了。”
“走吧,諸位,爲防止整個河間郡落在戲煜的手上,咱們就往回走!”
二人說罷,便令副將前去召集兵馬,接着兩軍合二爲一,再加上一些尚存的原武桓城士卒,一共不到五百人轉頭開始原路返回。
只要能跟上前線的大部隊,就能找到夏侯淳,屆時說不定還有機會報黃旭今日之辱!
可惜······
當他們看到大軍的時候,一種恐懼感自眼深入心底。
浩浩蕩蕩數萬人,身着重甲,手持長矛,腳踩戰馬正追着夏侯淳不要命似的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追來。
戲煜的數萬大軍全副武裝,策馬奔騰而來,耳邊迴盪的盡是戰馬的嘶鳴。
夏侯淳的大軍則像是無頭蒼蠅一般,毫無秩序的到處亂竄。
跑了這麼久,在負隅頑抗了數天後的他們不光身累,心更累。
瞧着衆人眼底的恐懼,曹純和曹真這才明白,自己是真的退無可退。
想要活下去,好像也唯有超兩側撤離這一條不太能行得通的路。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未必能躲過追殺不說,只怕整個河間郡都會落到戲煜的手上,那也就意味着他們這場仗徹底敗了!
一旦失去河間郡,那是無論拿多少軍馬乃至財富都無法填補回來的,可最終,瞧着那殺氣滔天的戲煜大軍,他們還是選擇朝兩側散去。
誠如他們帶的那萬分之一的僥倖,戲煜並未理睬他們,反而是率着大軍一路狂奔,直至武桓城下才堪堪止住腳步。
“籲!”
只見他把繮繩重重一拉,隨着戰馬後仰,身子直接半立於空中,接着望向城門,怒罵道:“黃旭那個混賬東西呢?還不快將吊橋放下?”
一聽到義父的聲音,本來還在打盹的黃旭嚇得一個激靈坐起,趕忙叫人放下吊橋,隨後快步走下城門,前去迎接。
隨着吊橋緩緩放下,白騎早已立在城門兩側,整裝待發,在他們的身後則是跪了一地的百姓。
不過瞧着百姓們歡喜的神色,倒像是等了戲煜很久似的。
戲煜倒是沒注意這下,他一下戰馬便徑直朝黃旭走去。
“啪!”
重重的一巴掌甩在黃旭臉上,戲煜怒目而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架勢。
“混賬東西,你是有不死之身嗎?竟敢孤軍深入,這是誰教你的?倘若你在戰場上出了事,你讓我怎麼同你父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