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初城解釋完修魔一事已經過去了四個月之久。
最初衆人對待他還是持觀望態度, 相處時流露出肉眼可見的謹慎與小心翼翼,初城也不是很在意,時間久了大家見他仍與平時無異, 倒也適應了。
岐生與岐昭知道他的修爲, 本打算若那些人實在難纏, 直接亮出底牌。
只是他們都未曾想到這件事會如此輕鬆地解決, 當時讓他們驚詫了許久, 後來轉念一想,輕鬆些解決也好,少露一張底牌, 以後遇見事情也能多一份主動權,便沒將初城真正的修爲公佈, 因此衆人仍以爲他是金丹中期。
雖然弱冠之身便已達到如此修爲讓人不得不歎爲觀止, 直呼“絕世天才”, 卻也比告訴大家他如今已是寥寥的幾位元嬰大能之一讓人容易接受,若是真告知諸位他的修爲, 反倒讓人覺得驚悚,說不準會不會暗中下手對付他。
況且,他與蕭徵兩個年輕的金丹期天才都是修魔之人,本就讓正道修士暗戳戳猜測修魔會不會更加容易增進修爲,若他是元嬰期的事情曝光, 說不準大家更加瘋狂, 直接修魔, 甚至投奔敵方, 在如此關鍵時期, 還是要避免出現這種局面。
林初程與林懷玉的事情饒舌的人倒不多,這件事在他們眼中本就不算什麼, 人家沒有血緣關係兩情相悅那是人家小道侶的事,林族長都沒發話,他們有何立場指指點點。
這些事充其量算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緩解一下緊繃的神經。
魔修來襲破壞的事物與受傷的人需要處理,警戒也需加強,巡邏的人數增加,要時刻提防不知會不會再次偷襲的魔修……
事情很多,每個人都忙忙碌碌,沒有太多精力放在他人身上。
大家也猜不透魔修的想法,不知下次他們會以什麼樣的形式出現在哪裡,只能被動地等待。
有性子急躁的建議他們也帶人去偷襲,打對面個措手不及,但被一羣老狐狸四兩撥千斤地轉換了話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六道子已經不知一次慫恿林懷玉改投魔修陣營了:“不是老夫的偏見啊,你們這些正道修士實在過於畏手畏腳,這種情況直接打上去不好嗎,省的如此被動,時間久了人心不穩不說,還憋屈。要老夫說,還是對面的魔修好,看看把你們嚇的,老夫覺得你小子要去跟他們混,一定大有所爲。”
林懷玉有些無奈:“前輩們有自己的想法。”
“那我看你跟着這些前輩遲早完蛋。”
六道子哼哼。
“前輩……”林懷玉還要說些別的,剛吐出這兩個字便被六道子打斷了:“暫時別喊我前輩了,你這樣一喊好像老夫跟他們混爲一談了一般。”
“……”
林懷玉無語。
六道子已經自顧自爲他找到了解決稱呼的辦法:“之前你稱呼老夫爲閣下,這個稱呼不錯,允許你暫時使用。”
“……好的,閣下。”
林懷玉深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微笑面對生活,他真誠地發出疑問:“閣下,您忘了我們的目標了嗎?”
六道子沉默了一瞬間,悶悶道:“沒忘。”
林懷玉扯了扯嘴角,正要繼續說下去,六道子接着說道:“這不是見另一個目標更好完成嗎?反正你的目標也沒怎麼實現,現在更換還來得及。”
林懷玉深呼吸,微笑着說:“閣下,晚輩絕不會更改目標,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你小子有點倔強啊。”
“閣下是在誇晚輩堅定初心嗎?”
“呵呵,你覺得呢?”
“感謝閣下的誇獎。”
六道子再一次深刻地意識到一個問題:在口舌之爭上,他真的說不過林懷玉。
“閣下與晚輩的目標是斬盡所見作惡多端之人,拯救世界,如今我們的聯盟正在實現這個目標,論目標,我們是同一個,因此大家都算是合作者,希望前輩能夠明晰。”
你嫌棄的那些正道現在都在爲你完成目標而努力,麻煩態度放好一點。
即使六道子的嫌棄只有他一人知曉,他也希望六道子能夠看清事實,好歹大家是一路的,彼此將就一下。
“嗯。”
六道子的迴應十分敷衍,林懷玉也不在意。
前者安靜了幾秒鐘,開口道:“老夫想起一件事。”
“請說。”林懷玉很捧場。
“之前一直忘了與你們說,四個多月前你們遇見的那個魔修……就是後來出現的那個冬蠡,他在和你們打鬥之時並未盡力。”
林懷玉沒怎麼在意:“他的修爲甚高,與我們交手確實無須認真。”
“老夫所說的你們,是指當時你們那邊的所有人。”
“所有……沒有區……”
等……等等!
林懷玉想到他所指的意思,心頭一跳,小心試探道:“您的意思是,包括岐昭前輩在內嗎?”
“嗯。”
六道子施捨一般回了他一個字。
“可是,他們真正交手時我們並未看見啊。”
這兩位交戰正酣之時他們已經與其遠離了,前輩可能觀察不到位?
“他們最初交手時老夫心裡便有數了,那個魔修的修爲定是在你那位前輩之上。”
那豈不是……元嬰期,甚至……更高的修爲。
“老夫覺得他的氣息有幾分熟悉,你想辦法打聽一下他。”
林懷玉忍不住苦笑:“他的身份岐生掌門已經派人去查了,結果出來之前,晚輩也無法得知。”
“而且,晚輩也覺得他有幾分熟悉,似乎在哪見過一般。”
“哦,那我們應該不是一個意思。”
六道子道。
他若是覺得熟悉,卻又想不起來,那這人應當是在他被封印之前與他接觸過。
那時候林懷玉還不知在哪兒呢。
林懷玉頓了一下,問了一個他有幾分在意的問題:“閣下,您爲何現在才告知此事?”
六道子十分理直氣壯:“人老了,記性不好。”
林懷玉一噎,嘀咕道:“您這記性也忒不好了些,特別是在重要的事件上。”
六道子不滿:“老夫好歹想起來了,現在也不晚啊。”
“是是是,很及時。”
林懷玉敷衍。
心裡琢磨,自己爲什麼會覺得那個冬蠡有些熟悉呢?
這件事他在當天與初城見面時告訴他了,初城負責在他師父面前提起此事,雖然岐昭可能已經早早告知了岐生。
畢竟他真正與冬蠡交過手,感受也更爲真切。
林立恆夫婦如今對他與初城在一起一事已經適應良好,兩個都是自己看着長大的,爲難哪一位他們都心生不忍。
在他們心裡自家孩子都是最好的,如今最好的這倆內部消化了,從另一個角度而言,孩子的另一半也是最好的,突然能夠接受了呢。
如今就剩下一個最好的林懷北了。
林立恆夫婦糾結着要不要讓他與別的小姑娘好好接觸接觸,畢竟在他們的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將來能抱着香香軟軟的孫兒。
最好的林懷北同學並不知道他的爹爹與孃親已經開始考慮他的終身大事了,他正在隨紀由帆學習,用二十一世界的話形容,大概就是蹭課。
紀由帆作爲掌門弟子,常需要爲其餘弟子授課,還有岐雲宗其餘的親傳弟子,都有這個義務,比如初城。
若是原來,只有少部分內門弟子能夠聆聽,但現在是特殊時期,偶爾有人打聽到跑過來蹭課,他們也不好拒絕,一個沒有拒絕,那別的人心裡就有數了,下一次人數便膨脹了好幾倍。
授課的大漸漸扛不住成倍數增長的人,後來初城與紀由帆去找了掌門,將授課地點改爲正殿門前的天壇,解決了擁擠的問題。
林立恆夫婦正愁離家沒了老師的教導,林懷北該如何修煉。
本來打算扔給孩子他兄長,結果發現這麼一件好事,這下也不用糾結了,直接將林懷北趕去蹭課了。
順便鍛鍊他的人際交往能力,一舉多得。
林懷北確實也肉眼可見地穩重起來。
齊玉琬看在眼裡,雖然欣慰,暗地裡卻也不免感到心酸,林立恆着實哄了好一陣。
他雖表面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心裡卻也有幾分惆悵。
這幾個臭小子,都慢慢長大了。
哎。
以後就不能搶他媳婦兒的時間了。
一想心情又好了呢。
這天林懷玉少見地沒有任務在身,紀由帆便讓他與另外幾人自行安排時間,他閒着無事,想起今日輪到初城授課,林懷北也在,便朝着天壇的方向走去。
遠遠得就能望見烏泱泱的人羣,天上還有御器飛行之人,都在認真地看,仔細地聽,一副秩序井然的模樣。
完全看不出最開始講演的那一日亂糟糟的模樣,當初許多人爲爭搶心儀的位置而大打出手,場面一度十分混亂,動靜之大,甚至驚擾了岐生,他親自坐鎮,立下規則,所有違背規則之人都要受到相應的懲罰。
雖然那些懲罰措施無關痛癢,但在大庭廣衆之下被單拎出來,還是許多礙於面子的修士所不能接受的。被懲罰之後,所作所爲又會迅速在衆人之間傳播,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自認爲),經不起這些。
因此大家後來便都老實了。
林懷玉走近時初城正在糾正他們的劍法,他是修魔之人,教授心法或功法估計旁人也不敢輕易學習,這一段時間便一直在教劍招。
“……出劍再迅速一些!”
“左下斜刺!”
人數過多,初城便只能隨機找幾位上來演示,通過糾正他們的錯誤讓他們對比着改善自身。
林懷玉看見人羣中的林懷北繃着一張小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臺上人的動作,看上去十分認真。
林懷玉忍不住勾起脣角,雖然這小子偶爾不尊兄長,但這種時刻看上去還是蠻乖巧的。
他找了地方也學習起來,雖然是中途開始的,也可以記下幾個劍招,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了。
此次教授即將告一段落之時,有人慌慌張張朝這邊跑來,邊跑邊大聲喊道:“魔修下了戰書,約定五日之後於天魔山一戰!”
他重複了好幾遍,又特地運氣將聲音擴散開來,這才驚動了原本沉浸於學習的一衆人等。
乍一聽見這個消息,衆人還有些不可置信,卻也有一種終於塵埃落地的恍然。
惶惶然這麼久,終於能於戰場之上見真章。
不過,還是有人提出異議。
“爲什麼要在天魔山啊,那是他們魔修的大本營吧!”
天魔山位於歸魔之森西南方向大約三百里處,傳聞數百年前,曾有一魔頭在此渡劫,晉升元嬰,當日百里之內萬物皆枯,魔氣浮動,衆魔修狂喜,便在傳言之中將此處命爲天魔山,傳言愈廣,其餘人便也接受了這個名字。
有人贊成:“是啊,既然天魔山可以,爲什麼蓬萊仙島不行?”
旁邊人反駁:“前提是你先把蓬萊仙島找到。”
蓬萊島一向存在於各種傳說之中,卻未曾有人找到其所在之處,它到底是否真實存在還有待商榷。
也有人有不同意見:“在天魔山也好,打鬥之時難免會破壞周遭,破壞別處不如破壞魔修的地盤。”
“我說,天魔山也不算魔修的地盤吧,充其量只是名字與魔修有關。”
“這就已經能夠說明問題了。”
見大家也無心繼續,初城便提前結束本次講授。
他早就注意到了林懷玉,只是當時正在糾正別人的劍招,不好分神,正好提前結束,他慢慢踱到林懷玉面前。
林懷北順着他的方向也看到了自家不靠譜的兄長,正要過去時卻被身旁的人拉住了,那人神經兮兮道:“你難道沒有覺得他們兩個之間不需要加入其餘人嗎?”
林懷北默然,但腳步卻已經停下了。
他望向那邊,林懷玉不知道和初城在聊些什麼,剛開始神情還有幾分嚴肅,忽然在某一個瞬間放鬆下來,然後眯着眼睛微微笑了起來,十分輕鬆的模樣。
沒想到他還會有笑得這麼傻兮兮的時候。
林懷北撇了撇嘴,將頭扭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