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 另一處圍牆後方突然光芒大盛,那光圈愈來愈大,然後迅速將在場所有人都罩入其中!
林懷玉的雙目被這突如其來的光刺了一下, 心情實在不美好。
眼前的情景何其眼熟, 剛從一個幻境險險脫身, 如今難道又進了另外一個?這是什麼運氣啊?!
六道子在他的識海中察覺到他的想法, 不滿道:“能進老夫創造的幻境是你的運氣!旁人想進我還不願呢!”
我寧願自己沒有這份運氣。
林懷玉直想翻白眼, 遇見動不動就想毀滅世界拯救世界的中二……前輩,這是哪門子運氣。
若不是識海中沒有具體的形象,六道子此刻定然吹鬍子瞪眼:“你小子想的什麼?!”
雖然他不懂得“中二”是爲何意, 但大概意思他還是明白的,這小子嘴裡吐出的, 肯定不是什麼好詞。
反正先憤怒就對了。
林懷玉卻沒心思再和他插科打諢了, 他正怔怔望着眼前突然出現的……樹?
光芒散去之後, 目光所及處唯有一棵樹,一棵約有三人環抱那麼粗, 枝幹向四周蔓向,綠葉繁茂的,不知是什麼品種,樹上繫了許多紅色的綢帶,遮住了部分樹幹, 乍一眼望去, 似乎這棵樹上方是綠色, 下方是一片紅。
除去這棵樹和他本人以外, 再沒有別的景象。
所以……這是什麼幻境?或者說, 這是幻境嗎?
林懷玉盯着巨樹,同時暗暗警惕, 結果一息過去……兩息過去……良久,什麼都沒有出現,什麼也都沒有改變。
那棵樹還在他的面前,安安靜靜,一動不動,連每一片葉子每一片紅綢都沒有細微的動靜,就像一個雕刻出來抑或是畫出來的景物,乍看美麗,細究卻明白它本沒有一絲生機。
他是不是應該去觸摸一下看這是否真是一棵樹。
“這是‘樹’。”
沉默了有一會兒的六道子突兀開口。
林懷玉面上浮出一絲疑惑,理所當然道:“是啊,這就是有一棵樹啊。”
“我是說,它的名字叫‘樹’。”
這不是廢話嗎?他也知道它叫樹啊。
等……等等——
林懷玉反應過來了:“您的意思是說,這棵樹名字叫‘樹’嗎?”
六道子冷冷“哼”了一聲:“還不算太笨。”
這麼冷的梗沒想到失劫之界也適用啊。
不過當下最緊要的還是搞明白這棵樹,林懷玉在識海中與六道子交流:“還請前輩告知。”
六道子這回沒再諷刺他一兩句,直接說:“若我沒有猜錯,這棵樹原是一棵許願樹。”
這個回答林懷玉並不意外,他最初看這樹的模樣時想到的就是他們那座城西街的許願樹。
當時他和初城還未確定彼此的心意,廟會時見不少人都站在樹下虔誠繫上紅綢,正巧也無事,倆人就跟着許了願。
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兩個大男人一起做這種事情,等到他察覺到衆人看他們的目光有些奇怪,自己回過神也覺得彆扭,感覺奇奇怪怪。
雖然他當時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爲何覺得尷尬,現在想來,說不定彼時他就已經生出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至於許的什麼願,無非是家人平安,世界和平,能有一個溫柔漂亮的女票。
沒想到,女票沒有,男票倒有了一個。
六道子道:“這許願樹應該是曾生過神智。”
“您說它生過神智?!”
這回林懷玉真的吃驚了,失劫之界雖是修□□,但是類似動物植物這種產生心智的例子極爲稀少,之前曾遇到過的石合獸,水蛟,火陽狐什麼的,只是實力高低有差異,但本質與野獸仍無異,算起來,林懷玉十多年來,這是第一次遇見開過神智的植物。
林懷玉朝那棵樹走近幾步,試圖研究出它的與衆不同之處,但他盯了好些時間,依舊沒有發現什麼奇異之處,怎麼看這都與他們那座城裡的許願樹沒什麼兩樣。
他忍不住問道:“不知前輩是怎麼判斷的?”
除去出現的時機與場景兩個因素,這樹看上去與普通的樹毫無區別。
六道子高深莫測道:“老夫自有辦法。”
林懷玉聞言,有些失望:“不方便透露啊。”
“嗯。”
“那我需要做什麼?這是幻境嗎?”
林懷玉是真搞不懂,莫非這幻境要進還需要什麼觸發條件不成?
六道子道:“這不能算是幻境。”
“不是幻境?那是什麼?”
“若是我想的不錯,你們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誒?
“我是說,從郅豐城出去。”
驚喜來的太突然,林懷玉有些不敢置信,而且這一次似乎有些輕鬆啊,難道還有什麼大招在醞釀?
不能怪他多想,畢竟這情況實在棘手,他都已經做好在此枯老一生的最壞打算了,現在告訴他,可以出去了?開玩笑嗎?
“情況特殊,若是你早來幾年,怕是不會這麼好運了。”
“怎麼說?”
“這樹無法再繼續維持下去了。”
“什麼意思?”林懷玉問到,前輩說話一直不清不楚的,他試圖理解卻也明白不了。
六道子難得好心跟他解釋:“這樹原是許願樹,常有人自樹下許願,歷經許多年,漸生了神智,魔修屠城之時,無數城人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這願望被它接收到了,它對這座城以及城中之人也有感情,不願他們就此湮滅,遂以所有修爲蘊養衆人意識,此事本爲規則難容,因此難免出現問題,比如時間,你們也知道,而且它原本的修爲有限,蘊養了這麼多年的意識已是奇蹟,怕是無法再繼續了,郅豐城很快要徹底消失了,它也明白,大概不希望到了最後的時間反而沾上因果吧。”
“沒有別的辦法嗎?”
“沒有。況且,這並不算壞事,若它未曾蘊養起這些意識,他們早已輪迴,繼續自己的人生,如今卻只能困在這城中,活在一個幻境裡,什麼也不知道,郅豐城消失了也好,這一段早該結束了。”
林懷玉無言。
他們就這樣沉默地站在那兒。
大概過了很久,也似乎只是眨眼,林懷玉便覺得有什麼東西坍塌了,雖然他所處的空間仍是那副模樣,當他知道,確實有什麼東西要消失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從空間戒指裡找到一塊紅色的布條,默默走到那棵樹旁,在它將要散去的一瞬間,將紅布繫了上去。
他沒有許願,當然,也不需要許願。
鄭衝林奇幾人已經衝上來,看他沒事,才放下心。
林懷玉對他們輕鬆一笑,聽見識海中六道子輕聲道:“它曾是許願樹,但後來已不是,樹無名,卻不能稱無名樹,乾脆以‘樹’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