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夜懷拋出的越發尖銳的問題,高冉冉怔愣當場,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如果皇甫瑾登基爲帝,勢必會與夜懷敵對,皇甫氏與夜氏從古至今都是不死不休的對立關係。
她無法否認,她可以恨除了皇甫柔之外的皇甫氏的所有人,而她在心底卻是將皇甫瑾當做自己的朋友一樣,甚至對幼時喪母的他還有幾分憐憫之心。
如果將來真的有一天,皇甫瑾坐上了皇位,那她真的會容許夜懷殺了他嘛?
“皇甫瑾他沒有野心。”從皇甫瑾的所作所爲來看,他應該是沒有奪嫡之心纔是,若是不然,他立下那等赫赫軍功回京之後就不會拒絕老皇帝的賞賜了。
“希望如此。”夜懷溫暖的氣息驟然變冷了幾分,攬着高冉冉的手也在此刻放了開來。
夜晚子時,相府。
陸遠風正在房內擺弄一方棋局,忽然燭火一閃,一襲雪白色長裙翩然飛了進來,猶如凌波仙子一般,冷冽如冰的聲音在空蕩蕩房內驟然響起:“德妃的事情是你設計的?”
精緻的流仙髻上面插着一支精緻非凡的步搖,隨着說話人激烈的口氣輕輕搖曳着,美麗優雅,板着的如玉小臉如梅花一般冷豔,說話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對今日之事耿耿於懷的冷千秋。
陸遠風穩穩落下一子,大殺四方,瞬間黑子就死了大半,他慢慢的撿起棋盤之中的廢子,一個個的放入手心,淡淡的將黑子扔回了竹簍之中。
這才慢慢地擡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細細端詳起黑子的局勢:“你這麼生氣就是爲了質問我這件事情?不錯,德妃的事情的確是我做的。”
冷千秋憤怒非常:“你可知道如今德妃是我們的盟友?你今日的所作所爲毀了我的一切計劃!”
陸遠風漫不經心的替黑子又落下一子,笑了笑:“本就是擋路的棋子,毀了也罷。”
“你什麼意思?”冷千秋被陸遠風漫不經心的態度所激怒,難道他想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不成?
“你以爲德妃是真心想要與你合作?”陸遠風又落下一子,再次替白子佈局,那邊手邊又接二連三的落下了幾枚黑子,棋盤上的黑子再次死灰復燃,瞬間對白子造成了圍困之勢。
“如何不會?我以冷家起誓,助皇甫湛登上帝位,德妃不可能不會心動。”冷千秋抱胸冷冷道,冷家是四大世家之手,有了冷家的支持,皇甫湛登上帝位纔會名正言順。
“你何時變得如此天真了?”陸遠風挑眉看向冷千秋,“你要知道,盟友都是建立在互幫互助的基礎上,你別以爲德妃給了你城郊的那所她豢養死士的宅子,你就以爲她是真心想要與你結盟,若她真是想要與你結盟,她對高冉冉下蠱得手的事情又爲何對你未言一字?”
“德妃對高冉冉下蠱了?不可能,她不可能會瞞我。”冷千秋皺起眉頭,不敢相信德妃也是在利用她。
“德妃曾經召高冉冉入宮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就是那次,她賞了一個檀木的鐲子給高冉冉,那鐲子有問題,裡面佈置着精巧的機關,藏着一隻血蠱,血蠱聞血而動,沈太醫那天又恰好又有給高冉冉鍼灸過。”陸遠風將那幾日的事情徐徐道來,如同閒話家常。
“她成功了?這怎麼可能,這麼大的事情她怎麼一個字都沒有對我提起?”冷千秋猛然擡起視線,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德妃居然瞞了她這件事情。
“德妃死了,樹倒猢猻散,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查。”陸遠風抖了抖袖子,動作清雅如風。
冷千秋目光閃了閃:“不用查了,你說的話,我信。”
眼前男人的手段她不是沒有見識過,他出手狠辣,又果決,手段絲毫不輸於夜懷,他說的話從來都不會空穴來風。
“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你能爲我解惑嘛,你是如何知道德妃對高冉冉下蠱的事情的?”陸遠風將當時發生的一切說的如此清晰明瞭,就好像他親眼目睹的一般,據她所知,陸遠風和德妃可沒有交集。
陸遠風擺了擺手,示意冷千秋坐在他對面的位置,那是執黑子的位置,冷千秋會意,優雅的擡起裙襬緩緩坐在了位置上,陸遠風將一杯熱茶推了過去,聲音不冷不暖:“你的問題太多,這是紅茶,可以暖身。”
冷千秋有些踟躇的接過,透過杯子氤氳的霧氣,竟覺對面男子雋秀的容貌也暖上了幾分,她撇開目光,將熱茶放在嘴邊吹了吹,抿了幾口,入口有微澀的感覺,雖然難以入口,身上意外的暖了幾分。
面對冷千秋眉眼裡的詫異,陸遠風將手邊的紅茶放了下來:“有些人太注重口感,我卻不然,適合自己的纔是最好的,就像是盟友。”
“德妃也找過我,並提出讓我做她的盟友,我沒有拒絕。”陸遠風輕飄飄的幾句話在冷千秋的心底驚起了千層波浪,她猛然擡起眼眸望向對面的陸遠風,對面的人脣紅齒白,一雙眸子更是璨若星辰。
對上這樣一雙漂亮的過分的眼眸,她竟然出奇的有些心虛,森寒的聲音有些可怕:“你背棄了與她的盟約?估計德妃臨死都覺得是皇后算計的她,她估計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你將她給出賣了。”
此刻,冷千秋覺得坐在她對面的不再是一個溫潤儒雅的男子,而是一個惡魔,一個爲了達到自己利益會除去任何礙眼的人的惡魔。
“你是不是害怕我了?”陸遠風的眸子澄澈非常,說話的聲音如同湖水般平和。
“是,我怕我的下場也會落得如同德妃一樣!”冷千秋覺得自己真是看錯了人,她怎麼會選擇這樣可怕的一個男人做盟友呢?簡直就是在自掘墳墓。
想到德妃悽慘的下場,冷千秋覺得後背一陣脊背發寒,就連方纔陸遠風端給她的紅茶她都避如蛇蠍,驚恐的站了起來:“陸遠風,我覺得我們的盟友關係應該到現在爲止了,我雖然卑鄙,卻也不會和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結盟。”
她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就不會因爲選擇不慎再犯同樣的錯誤,之前選擇了皇甫湛,想借用皇甫湛的手除去高冉冉,最後自己被判流放的時候,皇甫湛非但沒有伸手救自己一把,反而還派了殺手在她流放的路上截殺她。
她好不容易纔死裡逃生,絕對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在陰溝裡翻了船。
“你不用怕我,紅茶裡沒有放毒。”陸遠風的嘴角溢出一絲譏誚的笑意,“盟約是德妃單方面建立的,我從來都沒有說過我要幫她,所以,我算不得是背棄了她,頂多算是結果了一個敵人而已。”
陸遠風慢慢站了起來,走到了冷鞦韆的身後,伸手解下了自己身上披着的斗篷細心的爲冷千秋披上,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幽幽的開口,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冷千秋的脖頸之間:“你同德妃是不一樣的,我們纔是真正的盟友,我們有共同的目標不是嘛?”
“你和我都想對付宣王,你恨他入骨,我又何嘗不是?”灼熱的氣息忽然退散,冷千秋聽着幾步之外的清潤聲音,眸光百轉千回,似乎在思考陸遠風說的話是真是假。
“我也恨夜懷,你也想他死不是?德妃和我們不一樣,她想要的是權勢,是滔天的富貴,她想要的與我背道而馳,我只想要夜懷死!”陸遠風走到棋盤旁邊,從棋簍裡拿出一顆白子下在了棋盤之上,這次,他徹底斬斷了黑子的生機,再不給黑子喘息的機會。
冷千秋潛意識的全身有些發冷,她情不自禁的將裹在身上的斗篷拉緊了些,腳尖轉了一個方向,邁向了陸遠風:“你說的沒錯,我們纔是最好的盟友。”
“既然你和德妃不是盟友,那你又是如何知曉德妃的計劃的?德妃應該不至於蠢到將自己偷情的事情也告訴你吧?”在她的認識裡,德妃可是一個精明無比的女人,因此陸遠風肯定是在德妃的身邊安插了眼線纔是。
“你見了一個人就會知道了。”陸遠風拍了拍手,溫潤的聲音一沉,“出來吧。”
從簾子之後慢慢走出了一個黑色的人影,冷千秋凝目看去,那黑影從黑暗中走出,站在了光明處,中年人的眉眼,帶着一股子傲氣,又有幾分書生氣息,與此同時,一股濃烈的藥香也迎面撲來。
“是你?”冷千秋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張臉,那張在德妃的沉香殿見過幾面的男人的臉,驚訝萬分,“你沒死?”
“冷小姐,我確實死了。”沈太醫走到了更明亮處,熟悉的眉眼也越發清晰了幾分,他對着陸遠風跪地而拜,叩謝道,“多謝陸相的救命之恩。”
“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沒死,我今天明明看到你被斬首示衆了。”今天在沉香殿被拉出去的人實實在在就是站在她眼前的這張臉,她不可能認錯的,死的人確實就是沈太醫,絕對不會有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