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玹夜僵站原處,似被捅了兩刀,靜若頑石。
夜色深濃,俊偉的身軀浸沐樹下黑影裡,也似融成了黑暗。
那兩人奔跑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卻還是聽得如此清晰。
他聽到慕容珝問,“郡主和七殿下時常來往?!”
“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算不算時常來往?洽”
“七殿下似乎喜歡你。”
“我喜歡二皇子,將軍可看得出來?鈐”
“這……倒是沒有看出來。”
“所以,人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
慕容珝又試探,“郡主就一點都喜歡七皇子?”
“不喜歡!我怎會喜歡他?”
她的聲音素來溫柔,這回卻斬釘截鐵,遠遠地傳來,振聾發聵。
百里玹夜素來以強悍的自制力爲傲,可對她不管不問,可與她形同陌路,可任她去相親。
剛纔她差點失去一雙眼,卻對他說,他該去陪安凝用膳……
她是在爲那天的事慪氣,相信了嚴懷景的挑撥離間,還是因慕容珝在,故意與他劃清界限?!
察覺有人在盯着自己,他敏銳看去,就見百里羿正盯着自己。
他站着未動,百里羿卻走了過來。
“四哥有事?”
“看來,是我誤會你和陌影了,母妃也誤會了。”
“無礙!”
“我要得回我所失去的,七弟,你要幫我。”
百里玹夜沒有應,怕應下了,就失去了保護她的資格。
百里羿拍了拍他的肩,似兄友弟恭,卻又似哪裡變了。
“母后不是等你和二哥回去用膳麼?去吧,我也該去陪我的母妃用膳了。”
“四哥慢走。”
陌影怕慕容珝被牽累責罵,在通往永壽宮的宮道拐角處,便催他離開。
裝滿藥草和藥罐,藥爐的大箱子,異常沉重,一開始提在手上倒還好,跑了這一陣,她上氣不接下氣,吃力地提着,走走停停,蝸牛爬一般,只能朝宮門挨。
慕容珝站在拐角處,靜看她遠去,瞧着她滑稽的樣子,忍不住揚起脣角。
那單薄的身影相映於巨大沉重的箱子,不堪重負,往箱子相反的一側吃力地歪着,那過長的裙裾,還總是絆住腿腳,美則美矣,甚是不便。
他終是強忍住,沒有追過去幫忙。
卻一轉身,被一個水綠錦袍的女子堵住了路。
是五公主百里嫣,她清冷仰着頭,傲如冰霜,眸光深靜地盯着他,似已盯了他許久。
慕容珝尷尬地單膝跪下,也不禁懊惱自己的疏忽。
“五公主金安。”
水綠袍服在白晝裡,飄逸如水,出塵脫俗。
此刻,在暗夜裡卻幽幽發着青光,淡白的梨花面妝容細巧,薄脣冷刻地輕啓,亦是顯得詭異。
“若非親眼看到,我還不信,你竟和那個低賤的庶女在一起?”
“末將本就不是尊貴之人,公主就當物以類聚吧!”
“怎麼?還真喜歡上那隻被四哥穿過的破鞋?”
她一口一個低賤庶女,一口一個破鞋,慕容珝聽得着實刺耳。如此刻薄的女子,也委實犯不着多計較。
“郡主是不是破鞋,末將一嗅便知。”
“你還真稀罕呢?!”
百里嫣俯視着跪在地上的他,驚豔的杏眸,更添幾分冰寒的幽怨。
“剛考了武狀元那會兒,父皇給我們賜婚,你說家境貧寒,一無所有,不配迎娶本公主,本公主可以等你,等你家財萬貫,等你戰功赫赫,等你名震天下,等來的就是這個結果?!”
“末將不曾讓公主等,末將從前配不上公主,現在也配不上。”
“可從前,你見那隻破鞋,因着人家面黃肌瘦,也不曾多看一眼吶!現在這是怎麼了?和老七一樣,突然見了美色把持不住了,你們狼人都是一個德性?!”
慕容珝已然聽不下去,握住雙拳,站起身來。
百里嫣被他突然的動作震懾,不禁退了一步。“你想幹什麼?以下犯上,要打我?!”
慕容珝深吸一口氣,轉身不再看她。
“那年末將重傷跟隨王爺回京,只剩的半條命,御醫見末將重傷難治,都不願插手,是陌影郡主救了末將。現在,她失憶重病,完全不記得末將,末將想盡力補償她……”
百里嫣怒氣被他三言兩語打下去,一時啞然。
她記得,這男人爲了立功,不惜拼了命。
父皇召集御醫相救,御醫們嫌棄他無權無勢,自他身上無利可圖,便紛紛託辭拒絕。
可她也想了法子找醫術高明的人救他,可沒想到,過了一陣子,他竟然又活蹦亂跳的康復了。
原來,是嚴陌影救了他?那個庶女不是三餐不飽嗎?怎麼學的醫術?
“就算如此,你至於以身相許嗎?你是明眼人,應該看得出,皇祖母把她養在身邊,是拿她當刀劍去刺天狼太后的!”
他當然看得出,所以,才更應該救她離開深宮。
而救她的唯一途徑,如王爺所託,便是成婚。
他遙望着永壽宮大門的燈火,見宮道上早已沒了那單薄的倩影,纔對百里嫣說道……
“陌影郡主只當末將是初相識的陌生人,還請公主不要在她面前胡言亂語,請公主也管好手下的人,不要傷害陌影郡主,否則,休怪末將不客氣!”
“慕容珝,你……在你眼裡,本公主是那種惡人嗎?”
“公主若不是,再好不過!末將還有要事在身,告退!”說完,他起身就躍上牆頭,飛得不見了蹤影。
百里嫣氣得要罵人,卻也不知朝哪個方向罵了。
她轉頭,朝着空無一人的宮道怒嚷,“來人!”
一名嬌小的宮女,從牆頭那邊飛過來,輕巧如雀兒般,無聲落下。
“公主……”宮女圓圓的臉兒,圓圓的眼,薄脣翹鼻,伶俐乖巧。
“百靈,你去準備一套珍珠首飾,需得在皇祖母面前拿得出手的。”
“公主要去永壽宮?”
“母妃不是敦促老六成婚麼?本公主忽然發現,嚴陌影和老六很般配。”
“可是,淑妃娘娘還沒有拿定主意呢,而且,六皇子也沒有同意呀。”
百里嫣擡手扶了扶髮髻,理了理身上的袍服,這便邁開步子朝永壽宮走。
“本公主是老六的親姐,他敢不聽我的?!叫你去你就去,少在這兒囉嗦。”
陌影把大箱子提到芙蓉殿,尚未進門,就見香茹和吉祥、如意跪在門前,肩膀直顫抖。
“起來吧。”
她硬着頭皮進入殿內,果然,太后已然在正椅上慵懶地歪着,似等了太久已經睡着。
那一身奢華的鳳袍與滿頭珠翠,壓在那蒼老的身體上,顯得異常沉重。
而鄭嬤嬤等人正張羅着擺晚膳,桌案上已然擺了五十道菜,仍是沒有結束。
冬梅屍首化成的毒水侵蝕大片金磚,宮人們正在忙於修整正殿的內殿。
這幾日,太后睡在東配殿,膳食都在這邊用。
待鄭嬤嬤等人忙完,陌影遣退一衆宮人,關上門,把大箱子提到書房,才上前行禮。
“太后娘娘,陌影託父王準備的東西都備齊了,陌影親自在這便爲您熬藥解毒,另外,陌影再開一張一般醫治頭痛的方子,讓鄭嬤嬤拿去御醫院,讓他們熬製一份,每日可掩人耳目。”
太后本要斥責她去相親,聽得此話,鼻翼微酸,又不禁嘆息。
這丫頭爲了她的病,盡心竭力,更勝過她所有的孫兒孫女。
保不齊,害她的,恨她不死的,就是她的幾個親孫兒。
她疲憊地睜開眼睛,見陌影恭順跪在地上,忙擡手示意她起身。
陌影上前,握住她的手,扶着她起身,到桌旁坐下,忙又爲她老人家佈菜,專挑揀着口味清淡可口的菜,放在她的盤子裡。
太后看着她忙碌,沒有阻止。
“慕容珝的確不錯,不過,哀家覺得,他還是沒有哀家的老七好。”
陌影嗔笑看她一眼,見她嘟嘴,竟是撒嬌的樣子,忍不住搖頭妥協。
“是,是,是,慕容珝出身貧寒,又是沙場莽夫,自是不能與能文能武的七殿下相提並論的。”
太后沉吟嗯了一聲,從話裡挑不出毛病,不禁覺得無趣。
“慕容珝當年考取武狀元前途無量,皇上爲他賜婚五公主,淑妃嫌棄他窮困,不願讓女兒下嫁。那小子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事兒便沒成。不過,五公主卻喜歡他。”
陌影默然聽着,坐下來,先拿起湯匙喝了口湯,見又是千年人蔘湯,不禁想到慕容珝給自己擦鼻血的情景。
那男子沉默寡言,又喜嗆人,事兒藏在心裡,桀驁孤絕,喜獨自發呆。
這樣的人,必是有故事的,難道,他喜歡五公主?!
太后說到此處,見陌影顰眉,若有所思,煞有介事地凝重壓低聲音。
“哀家的孫女都不好惹!是她們的東西,她們得搶,不是她們的,她們也會搶,搶不到手,便是把那東西毀掉,也不會便宜了別人。”
這個陌影倒是知道。
百里玹夜給她的那一大箱摺子,清清楚楚寫着呢。
三公主當年亦看中一位文武雙絕的男子……
有天狼使臣前來,惡意出題刁難百官。
百官無一人能作答,皇上便從民間招募能人異士。
那男子揭掉聖旨入宮,每一道題都答得精彩。
皇上因其立功,保住靖周顏面,特將其封爲大學士,任職御學。
三公主執意嫁給他,百般懇求太后與皇上賜婚。
然而,那男子有妻有子,且對愛妻忠心不渝。
那男子拒絕之後,三公主便在御書房哭鬧多日,以賜婚聖旨,逼迫其拋妻棄子,結果,那文官一家自盡。
皇帝聞訊震驚,賜三公主死罪,亦懊悔自己寫下那聖旨。
陌影此刻想起那摺子上的字字句句,亦不禁感慨萬千。
皇族裡的婚事,都是一條條血路鋪成的,真心相愛的,能有幾對兒?!
香茹忽在門外道,“太后娘娘,五公主前來給太后娘娘請安,還給郡主帶了禮物來,要親手交給郡主。”
陌影的湯匙落在湯盅裡,叮噹一聲脆響。
太后也忍不住駭笑兩聲。
“若非慕容珝被你攏住了魂兒,這丫頭死也不會來看哀家這老婆子的。”
陌影訕然堆上笑,從椅子上起身,讓香茹開門,她則準備着行禮。
百里嫣極有眼色,進門給太后行了大禮,隨即便伸手扶住陌影的手肘。
陌影看着她的手,始終揚着脣角,不明白她爲何如此親熱。
百里嫣笑顏和暖地柔聲說道,“妹妹,咱們平日都在一處玩的,何需這些禮俗約束?!”
說着,她便笑着喚那輕巧如雀兒似地宮女,“百靈,把我給陌影妹妹的首飾拿過來。”
太后命鄭嬤嬤進來搬來椅子,添了碗筷,也不禁伸長脖子,看百靈拿進來的錦絲方盒,卻是一看那盒子便笑了。
“五丫頭,好大方,你父皇賜給你的生辰禮物,捨不得給別人,竟捨得給陌影?”
“皇祖母,陌影算是孫兒的妹妹,孫兒的便是陌影的,有什麼捨得不捨得的?”
陌影硬着頭皮收了禮,謝了恩,坐下來,便忍不住揣測百里嫣送禮的目的。
百里嫣拿起筷子,吃了口菜,眸光流轉,簡單一個神情,那嬌美靈慧之態,無以言表。
她直接開門見山,“我是隻好奇的貓,妹妹別見怪,妹妹收了我的禮,一定答覆我一件事。”
陌影一口湯正喝進嘴裡,聽得此話,這湯便在口中,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太后已然不耐煩,最厭惡她這拐彎抹角地試探。
“這吃飯呢!五丫頭,你這還叫不叫人吃啦?”
百里嫣笑着看了眼太后,“皇祖母,大家都瞧見陌影妹妹在棧橋上對着將軍流鼻血,都在賭這相親的結果呢!”
“有這事兒?”
陌影無奈地辯解,“太后娘娘,您聽我說……”
卻不等她把話說完,百里嫣便按住她的手腕,也壓住她的話。
“妹妹,姐姐我押了千兩銀子,賭這婚事一定成,妹妹與慕容將軍天造地設,若是不成,不只惋惜,我還賠了銀子呀!”
最怕她越描越黑,陌影忙辯解。
“父王安排相親,不過是讓陌影見一見。陌影流鼻血,實在是因爲早膳午膳都吃了千年人蔘雞湯,大補太過所致。”
“也對,你的身體自是與常人不同的,父皇賞賜那麼一大顆,御膳房的人只想着物盡其用,也不知顧忌。可你既然知道了,喝這湯不成,怎還喝呀?”
陌影順着她的視線,看面前的湯盅,百口莫辯。
這湯是皇上賞賜的,她能不喝麼?!
百里嫣無視她的啞然,又追問道,“那慕容將軍感覺如何?”
“初次見面我便鬧出這種狀況,已窘迫地無地自容,若論感覺,便是對將軍萬分慚愧了。”
太后挑眉搖頭嘆息,竟是半句話插不上。
“安凝今兒對我說,明日準備些糕點,要送去軍營給七弟吃,正好,我也準備些給老六帶着,陌影你和我們一起去吧,就給慕容將軍準備些,順便也探探虛實。”
陌影駭然暗笑,對於這位公主的心計,實在甘拜下風。
她不就是想知道慕容珝到底有沒有喜歡上她嗎?至於這樣千方百計的試探麼?
陌影忽然有種被狗咬住的錯覺……痛癢倒是無關緊要,她最怕,自己在這深宮裡呆久了,也會得這樣的狂犬症。
太后已然不悅,卻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既然嫣兒約,陌影,你便去吧。你身子弱,別親自準備什麼糕點了,就在寢殿裡歇着,哀家讓鄭嬤嬤給你多準備些。”
陌影忙應着,“是。”
百里嫣佯裝吃醋地嗔笑道,“皇祖母,人家不明狀況的,還以爲您是陌影的親祖母呢!”
“丫頭,少計較些吧!心寬了,纔有人喜歡你。”
百里嫣嘟起脣哼了一聲,故作難過地依靠在陌影肩上,“陌影你瞧瞧,祖母一開口便是教訓我呢!”
陌影只是僵着身子陪笑,肩膀被她這樣用力地壓着,壓出了一身冷汗。這公主是故意佯裝的粗枝大葉倒還好,若是故意挑釁,未免膽大包天。
難道,她真的沒有看出,太后已然想殺人見血了嗎?
這一晚,陌影忙於配藥,熬藥,給太后鍼灸,服侍她用藥,直過了子時才入睡。
卻沐浴之後,躺在牀榻上,也忐忑心驚,不得安眠。
她一會兒看房頂,一會兒瞧窗外,一會兒又起身拖着椅子抵在門板上,就怕百里玹夜從哪一處黑影裡冒出來。
最後,把自己折騰地疲累至極,方歪在榻上沉沉睡去。
然而,他沒有冒出來,而是又毒蛇似地,鑽進了他的夢裡。
如往常一樣,他羽翼揮展,抱着她飛過大片山川河流,到了一處白雪皚皚的宮苑,生生把她凍得直打噴嚏。
然後,他便丟她在一旁,獨自在那片夢境裡堆雪人兒玩,不言不語,不亦樂乎。
用冰雪塑成了一個絕美的女子。
那女子窈窕婀娜,還有溫暖的笑顏,在冰天雪地裡,似落塵的仙子。
陌影站在雪人身旁,比了比身高,自己竟稍高半頭,還有體型也不太像,那女子更成熟些。
“這個……不是我?”
“這是我孃親,這裡是她長大的地方。”
“可是,這裡看上去荒廢很久了耶,像是一座千年古宅。”
“她的確有千歲。”
她毛骨悚然地打了個冷戰,不禁懷疑,他孃親也有魂魄在這裡。
“百里玹夜,我有點冷,我們回去吧。”
“冷,是因爲你又踢了被子。”
她疑惑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他壯偉的身軀映在滿室燈光裡,正忙着拉錦被給她掖好。
見他身上穿的是雪白的寢衣,她慌得看了看左右,嗅到牀上有他的體香和龍涎香,頓時耳根灼燙。
“你……你……昨晚又來借宿?!”
“我的牀上蚊子多,你這裡滿屋子藥味兒,蚊蟲也不敢進。”
這是什麼理由?就算辯解,他也該想個高明點的吧。
深秋時節,哪來的蚊子?
她可是門窗緊閉耶,還抵了椅子,他到底怎麼進來的?
她看了看門板那邊,奇怪,椅子還在,且是她昨晚抵在上面的樣子呀!
難道能從她的夢裡爬出來?
若是如此,她也該有召喚神明的本事了。
“你……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說着話,她忍不住抓他的手臂,想辨別自己是否還在做夢。
“你洗澡時我進來的。”
“啊!”她忙捂住身體,看怪物似地瞪着他。
他眸光邪肆地溜過她露在袍袖外的瑩潤手臂,修長的手指寵溺點在她的鼻尖上。
“都看光了,現在捂有什麼用?!”
她羞惱無措,被他綠眸盯着,結結巴巴,話也說不完整。
“你……你……你……拜託你別再來了。”
“那你得提前綁住我的腿腳。”
“你……”她氣得坐起身來,注意到天還沒亮,話又咽回去。“你這樣晚來早走,會睡不好。”
“我睡得很香。”
他抽過衣架上的袍子,轉瞬穿好,站在牀前,撫了撫袍袖。
“可有哪裡不妥?”
見他腰帶有點斜,她起身下牀,給了整了整,又退到牀沿坐下,端看片刻才點頭。
忽然發覺,兩人這樣子,竟自然而然,像極了老夫老妻。
一身藏青色的紫紋錦袍,黯啞的毫不起眼的色調,卻穿在他身上,愣是有種驚豔耀目,尊傲不凡的感覺。
“你穿這個顏色的,恐怕會老氣橫秋,皇祖母若刁難你,死活別穿。”
“哦。”
見他要出門,她忙站起身來去送,“那個……”
“冬梅之死我知道了,我在尚衣局布了人,必能抓到真兇。”
冬梅的死狀,與宋嬤嬤之死相似,殺宋嬤嬤的人,入了萬國寺,百里尺素難脫嫌疑。
可百里尺素雖與太后水火不容,兩人卻亦是暗地裡相幫相扶,她沒有殺太后的理由。
兩件事縱觀,未免太蹊蹺。
陌影見他忽然停住腳步,狀似深思,不明所以,又忽然想到五公主的邀約。
“哎,還有……”
卻仍是,不等她開口,他便又說道,“既然五姐約你,你去便是。”
“我會帶糕點去……”
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我吃安凝的。”
“恐怕,六皇子會吃安凝的。”
他轉頭看她,綠眸似有笑意,卻又分明清涼。
她被看得心慌,驚覺自己說了什麼,忙轉開視線,懊惱地不禁暗恨自己多嘴多舌。
他會不會誤會,她是故意告訴他六皇子和安凝暗情曖昧?!
“我的意思是說……”“我吃五姐送的好了。”
兩人聲音重疊,似在宣告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忽然忍不住笑,她卻窘迫地擡不起頭。
他便踱着步子折回來,“改天你親手做給我吃。”
她憑什麼要給他做?“我不會。”
“你以前經常給四哥做。”
陌影一時無言。
提及百里羿,她腦海中,又浮現清芝的死……
“我還是不去軍營,肚子痛,頭痛的都好,五公主總不會爲難我吧?!”
他嘆了口氣,在牀沿坐下,撫了撫她垂在頸側的長髮,握住她的手。
“你怕他?”
她點頭,不只是怕那麼簡單。
“他是會咬人的厲鬼,他連自己的親骨肉都能殺……”
“既如此,昨兒爲何幫慕容珝擋那一擊?”
“慕容珝是因我入宮,他若受傷,我無法對父王交代。他也是父王最器重的人,陪父王征戰沙場,理當受到禮遇。”
“這個解釋,本皇子很滿意!”他釋然一笑,倏然俯首,溫柔一吻,深重落在她脣上。
灼燙的溫度,狂野而邪魅,她手腳僵住,心慌地不知所措,他身軀輕壓過來,將她撲在牀榻上。
她慌得忙推開他,正對上他絕美的笑顏。
他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身軀如優美的猛獸般懸於她上方,眼底,眉梢,脣角都是溫柔地可融化千年冰雪的笑。
“既然安凝一道去,皇祖母定讓紅煞陪着你,你不必怕任何人。”
她抿着脣,雙頰粉豔生輝,嗡聲嗯着,羞赧地無法直視他。
他忍不住側身躺下,愛極她這柔柔如水的嬌態。
伸手把她擁在懷中,忽然不知該如何疏解心底的狂喜。
他似得了寶貝的孩子,腿腳也壓在她身上,牢牢霸佔不放。
“陌影,你要時刻記住,你有我,我會保護你一輩子的。”
她口氣堅決,“不要。我不要你的保護。”
他脣瓣抵住她的脣,半是強硬地命令,“容不得你不要。”
她心底微悸,驚覺他緊貼自己的身軀異樣,忙掙扎打他的肩,“你還不去早朝?”
“去……這就去!”他低喃着,卻吻着她,纏綿不放。
她推不開他,又不禁憶起父王的叮囑,暖烘烘的腦子,頓時涼透。
然而,手矛盾地抓在他的錦袍上,想推開他,卻又愛極他的吻。
其實,看不到他,她也會想見他,她會忍不住在人羣裡尋找他的身影,遇到危險,想到他,也成了一種本能……
一想到他被那狠毒的萬年吸血鬼掌控永生,一顆心又沉在他滾燙的體溫和熱情裡,痛不欲生。
她是該徹底推開他,還是該在無人之處,給他最大的快樂?!
正在她天人交戰之際,驚覺他手在衣袍內往下滑,她忙扣住他的手腕,眼神懇求地凝視着他豔若寶石的綠眸。
“不要……”
他不羈地笑了笑,沒有再勉強她,卻還是擁着她在懷裡,埋首她頸窩地深深地呼吸專屬自己的甜蜜,愜意低語,“留在洞房花燭夜也好。”---題外話---
今兒一更,改來改去,還是晚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