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玹夜瞬息萬念,怒盯着面前妖媚的俊顏,綠眸裡冷光如炬。莫清歌小心看着他,惴惴不安,他忽然就陰沉嘲諷地笑出來。
“玹夜,你笑什麼”
“哼哼,是很可疑南贏王阻止我和她在一起,是爲保護自己的女兒。而你,爲何一再如此”
“我”
莫清歌話沒說完,寬大的手,伸向胸前,瞬間,變成猙獰的狼爪,扣進他的肋骨,猩紅的血,浸透月白的錦袍溲。
他痛得扣住他的手腕,“玹夜玹夜”
俊秀的身體,站不穩,周身筋骨驚顫,血從口中溢出來,忙抓住他的袍袖。
“我承認,我愛她但我沒想害你的命,我只是想只是想恧”
“你可知,你那天藏起的半張字條,差點讓本王殺了她”
他揮手將他摔在地上,憎惡地不願再多看一眼。
“那天本王假意回靖周,跟蹤你去了血魔京城,你猜本王看到了什麼”
“你你沒有離開”
“血魔皇宮遍地殘屍,都是譽平王的人,榮紹好端端地被她留在身邊,她之所以查那些人,只是提早囚禁了他們,將他們保護在囚牢內。後宮裡死了妃嬪,公主,皇子,榮紹,琦貴嬪等人都毫髮無損。”
莫清歌兩根肋骨碎斷,摔在地上,再也站不起。
百里玹夜沉聲道,“欒毅”
假山從裡,欒毅帶着兩個黑衣人出來,恭謹單膝跪下。
“尊主”
“從今日起,莫清歌不再是副尊主把他帶回月魔別院養傷,派人看牢,沒有我的命令,不准他踏出一步。”
“是”
“既然他不喜歡沈芊芊,便以他的筆跡,寫一封休書,送進沈家,把沈芊芊另許他人,若沈家不許,殺無赦另外,再去花樓裡選三個本事最醜的女人,每日陪着他。他畢竟是本王的好兄弟,可不能讓他太寂寞。”
莫清歌忙扯住他的吉服,“玹夜不要我知道錯了,芊芊懷着我的孩子,不要那樣對她”
百里玹夜一腳踢開他,“你放心,芊芊不會恨你的,我已經告訴她,你移情別戀,愛上了血魔公主鳳蝶,所以,你才愚蠢地擅闖血魔皇宮。”
他走出假山林,就見達拉赫帶着一行人攜刀劍圍在假山林外,嚴陣以待。
“御熙王殿下,官房在廂房也有,您這在假山裡成何體統呀”達拉赫雖是指責,卻端着小心,不敢言語過重。
“本王喜歡尿在假山石下,不行麼”
他優雅不羈地撫了撫身上的吉服,彷彿在假山石下那一泡,甚是痛快。
“行,行,當然行。快,伺候殿下洗手。”
達拉赫忙吩咐宮女端着水盆上前服侍,瞧着假山林,卻哭笑不得。
自從來了靖周京城,他就怕百里玹夜一時不痛快,丟下新娘子跑了。
太后娘娘可是叮嚀囑咐,這位主兒詭計多端。
太后佈置十多年的大婚,都能被他千方百計地逃脫,此次,定然也會想盡法子逃婚。
見他擦了手,達拉赫忙催促道,“吉時已到,殿下請”
“嗯”他邁開腳步,綠眸陰冷揚起一抹笑。
皇宮內,嶄新的紅毯兩側,宮女們仙娥般,五步一個,十步一行,藍褂粉裙,手提花籃,從金鑾大殿前佈置喜慶的禮臺處,直延伸到宮門前。
觀禮的皇親國戚、文武百官,以及諸國使臣,端坐禮臺兩側的席位上,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卻始終未能等來新郎與新娘。
百里珣與嚴太后坐於主位之上,也已然等得有些僵。
太后視線微轉,看向血魔族使臣席位
陌影身着儲君龍鳳金袍,靜冷如冰,端坐在鳳隱右手邊。
那瑩白如羊脂玉似的肌膚,似能掐出水來,遙遙看上去,實在難叫人忽略,卻似一尊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美人兒雕像,透着深紅的鳳眸,靈幻剔透,似琉璃瑪瑙般,無半分情緒。
察覺到太后的視線,陌影視線敏銳一轉,疏冷客氣地頷首,淺揚脣角。
那笑顏嫵媚冷酷奇美,似冰雪裡開綻的曼珠沙華,嚴太后的心,絲絲涼透。
衆皇子席位上的一排傾世絕美的男子,都瞧着她,眼神各異。
親王席位上,南贏王察覺到陌影的視線,抑制不住地輕咳兩聲,伸手握住身側女子的手。
紗依看着他清瘦的手,心口微痛,頷首起身,走向陌影。
衆人視線都落在她茶色的芍藥錦袍上。
陌影見她過來,起身阻止她跪行大禮。
“依側妃不必客氣”
紗依見她一舉一動,迅疾利落唯美,已然是吸血鬼的模樣,也不禁難過。
“陌影,你父王和祖母甚是惦念你,雖然你寫了信回來,斷絕父女關係,南贏王府永遠是你的家,你現在雖然姓鳳,血脈是斬不斷的。雨花閣還給你留着,若是血魔王陛下允許,我們都希望,你能回家住兩日。”
“不必了,祖母從來也未曾疼愛過我,父王當初任由我被人欺負羞辱,此刻談情,只會叫人看了笑話。”她漠然坐回鳳隱身邊,“依側妃本是與我無關之人,以後也不必多管閒事。”
“你這孩子”紗衣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轉身回去,對南贏王搖了搖頭。
南贏王又咳嗽起來,痛苦地似要把心肺都咳出來。
陌影看着不忍,別開頭。
衆臣與命婦們看着唏噓不已,皇親國戚們亦是慨嘆扼腕,國之棟樑,兒女卻沒有幾個成氣候的,好不容易出來一個,卻還被血魔族給奪走了。
鳳頤見衆人皆是指責看着陌影,不耐煩地說道,“怎麼禮隊還不到莫不是御熙王直接抱着新娘子洞房去了吧”
鳳隱側首朝禮臺上說道,“頤兒提醒的對,珣帝,還是派人去路上瞧瞧吧。”
百里珣身邊的總管太監也尷尬提醒,“陛下,吉時已過了一刻。”
他一掃衆皇子,斟酌良久,命令百里煒。
“老六,你去瞧瞧,讓老七快些。”
“遵命”
百里煒忙帶了慕容珝一道前去。
百里嫣不放心地跟着起身叮囑,“小心些”
目送兩人離去,她坐下來,忍不住朝陌影看了一眼,姐妹間的千言萬語,隔着遙遠的距離,終究是無法傾訴。
百里煒與慕容珝速度飛快,策馬沿着禮隊行進的主街,一路狂奔,卻尚未抵達婚車,便遠遠看到,一羣黑衣刺客正與禮隊護衛拼殺。
兩人擔心地忙從馬背上飛身而起,過去援助,卻見百里玹夜好端端地坐在馬背上,正與達拉赫撕戰不休
新娘子被兩個黑衣人拖出婚車,飛往路旁的樓閣頂上
迎親的宮人都被嚇傻了,趴在地上不知所措,護衛卻都被打暈了,並無傷亡。
百里煒和慕容珝頓時明白,這是百里玹夜自己安排的截殺。
兩人相視,同時朝天狼護衛出手
路旁的樓閣頂部的窗內,恰在這時,飛出一個絢金鳳袍的女子。
冗長的裙帶,衣襬,迴風舞雪,寬大的披風幽冷呼嘯,籠罩着面紗的玉顏,被翼龍神劍傷過之後,經過多時休養,方纔恢復痊癒。
她於半空身形擰轉如鷹,兩腳精準踹在慕容珝和百里煒的胸前,袍袖中飛出一把匕首。
兩人倒摔在地上,口中,被狼人護衛抵住了脖頸。
百里玹夜要擋開當胸飛來的匕首,那匕首卻被真氣掌控,詭異一轉,刺在了他的側腰上。
他來不及拔出匕首,見百里煒和慕容珝被刀劍押住,他狼爪忙扣住達拉赫的脖頸。
鳳想容陰沉一笑,一縷真氣彈過去,達拉赫身體從半空墜下去。
百里玹夜大驚失色,忙飛身落地,卻見達拉赫竟口吐鮮血,當場斃命。
他忍痛忙拔出腰間的匕首,無法看到,自己的傷口雖然痊癒,卻留了一條黑色的痕跡。
鳳想容看了眼那把匕首,笑道,“玹夜,你的手上只有靜姝,哀家的手上,有你的兩個好兄弟。這婚事,你拖了又拖,刺客一路上安排了三四波,到京城了還不消停。哀家一路親自護送靜姝,現在總該可以成婚了吧”
百里玹夜朝着飛上房頂的兩個黑衣人擺手,“放了靜姝。”
“爲防萬一,你去把她抱過來,哀家親自送你們入宮行禮。”
說着,她飛身而下,帶着黑絲手套的手一伸,一手一個,扯起慕容珝和百里煒,“走吧”
百里玹夜抱起新娘子,怒火滔天地冷斥慕容珝和百里煒,“誰讓你們來的”
“父皇不放心,讓我來瞧瞧”
鳳想容瞭然冷笑,“哈哈哈百里珣果真是設想周全用人精準。”
百里煒和慕容珝相視,這才明白,百里珣的意圖。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百里玹夜,就見他面上神情兇狠扭曲,殺氣騰騰。
他懷中的新娘子卻柔婉沉靜,始終一聲沒吭。
豔紅的蓋頭下,她得意地斜揚脣角,手臂擁緊百里玹夜的脖頸,頭一歪,靠在他的肩臂上。
只差了一步了很快,他便是她一個人的,嚴陌影,就等着死無葬身之地吧
禮臺四周的皇親國戚們,開始搔動起來,私語竊竊,蚊蠅般嗡嗡悶響。
陌影聽得煩躁,袍袖下,手寸寸變長,隔着遙遠的距離,她已然聽到街上的動靜。
“來了,來了皇上,御熙王抱着新娘子到了”
總管太監站得高,看得遠,驚喜地大嚷着,那笑顏感染了在座的所有人。
“天狼太后也到了”
話出口,他聲音低下去,臉色也僵住,因爲,他還看到了六皇子和慕容珝胸前的血污。
衆人不約而同,魚貫起身,臉上的喜色因爲慕容珝和百里煒跌跌撞撞的狼狽樣子,而愈加僵硬。
百里珣站起身來行禮,鳳隱,與虞貴妃,等幾位皇子,也都起身跪拜天狼太后。
獨陌影一個人坐在案前,鶴立雞羣。
百里玹夜不想看到她,視線卻剋制不住地掃過去,那豔驚天下的面容,直往眼底裡扎。
碧空晴朗,她的面容似潔淨的白雲,柔而瑩白,高雅的紫色狐皮披風籠在身上,美人佳麗在座無數,她卻璨然無雙,讓衆人黯然失色。
那修長挑高的眼角,嫵媚妖嬈,絲絲勾住他的魂魄,晶瑩剔透的紅色瞳仁,微微一轉,突然就朝他溫柔一笑。
他的呼吸,生生停止,忙轉開視線,心卻煞然亂了節奏。
如果她真的是仇人之女,事已至此,這婚成了也罷只是孩子,他該如何面對
見他慌亂地躲避,陌影突然忍不住笑了一聲,那高綰的髮髻上,龍釵,鳳簪,叮咚作響,撓得他氣血沸騰。
鳳隱單膝跪在地上,側首提醒,“影兒,不得無禮”
“皇舅父,您不是疼我麼一路遠行,陌影實在乏了,更何況,陌影實在不願意跪一個不值得陌影跪的人。”
“隱兒,不必強求她了。今兒玹夜大婚,哀家不願意理會這丫頭”
“是呀,陌影處處讓太后不痛快,也的確入不得太后的眼”
陌影自嘲說着,站起身來,笑着走到懷抱着新娘的百里玹夜面前,卻不看他,反而笑着看新娘子。
衆人不知她要做什麼,都瞪大眼睛瞧着
百里玹夜亦是疑惑。
然而,她卻什麼都沒做,只是伸手摸向新娘的紅蓋頭,修長的鏤花護甲套,隔着紅蓋頭,輕輕滑過女子的脣與鼻子。
“這紅蓋頭真美”
她在笑,他卻分明聽到,她心裡在落淚的聲響。
“陌影”
“此來,我只想親口對你說,恭喜”
他避開她的視線,痛苦凝眉,別開臉。
“殿下不想對我說點什麼”
他靜默不語,心裡忽冷忽熱,似有兩個靈魂在撕扯掙扎。
他懷中的女子,突然開口。
“陌影公主能來觀禮,我夫妻二人銘感五內,公主能否讓開吉時已過,公主卻阻攔在前,不知道的,還以爲公主是來搶婚的呢”
“我倒是的確想搶婚呢,只怕這男人的心已經不在我身上,搶了也是徒增煩擾。”
她自嘲搖了搖頭,輕聲一嘆散在風裡,人影呼嘯,轉而便在椅子上坐下。
“快,奏起禮樂,讓御熙王和靜姝公主成婚。”鳳想容說完,呼出一口氣,在臨時擺下的席位上坐下。
禮臺下靜謐地沒了半分聲響,禮樂一起,顯得異常突兀。
滿天花瓣飛起,新郎與新娘牽着大紅喜結,登上禮臺。
司儀禮官宣讀兩國締盟聖旨
那字字句句,費解難懂,嗡嗡敲在腦門上,百里玹夜有些犯暈。
他與新娘相對而立,剋制不住地轉移視線,看向左側席位上,正閒雅品茶的女子。
那茶盅裡的東西,嫣紅如煉熔的瑪瑙。
她擱下茶盅時,一滴嫣紅,掛在海棠紅的脣角,那櫻脣微抿,還是不淨
鳳頤從旁搖頭失笑,伸手勾住她的下巴,把她臉兒轉向自己,拿絲帕給她按在脣角,嗔怒道,“瞧你我說過多少次,不能喝的太急。”
兩人眸光相視,那一幕似只是尋常。
百里玹夜移開視線,聽到有低低的笑聲傳來,忍不住又看過去。
自從他離開血魔,便不知她的一舉一動。
但是,他相信,她不會做任何背叛他的事,她和鳳頤這樣親密,定是在生氣祭臺刺殺之事。
兀自寬慰,卻又矛盾懊惱,若莫清歌的話都是事實,他便永不能再見她。
聽到禮官高唱“一拜天地”,見她看過來,他忙收回視線,看定面前罩着紅蓋頭的女子,心裡的一團火卻是越燒越旺。
似赴斷頭臺,他腰身彎下去,身前的女子卻突然,一頭栽在地上。
他驚喜地怔住,突然想起,剛纔陌影手指拂過紅蓋頭的一幕
他以爲,她是在妒忌,原來,是在幫他毀掉這婚禮
眼前宮女,喜娘,太監,一團大亂,他忙後退兩步。
鳳想容驚慌地站起身來,不敢相信,眼見着要大成之事,竟然又出亂子。
“御醫,御醫,馬上救治無論如何,定要讓靜姝站起來拜堂。”
大羣御醫涌上禮臺,百里玹夜被撞得退到一旁。
禮臺下傳來兩聲冷笑,他看下去,就見陌影端着茶盅就道,“天狼太后,我看,天意如此,你就不必強求了”
鳳想容端坐鳳椅上不理會她,只等着御醫們作答。
御醫們皆是搖頭嘆息,上前跪拜道,“太后,皇上,請恕微臣等無能,靜姝公主狼女鳳體,臣探查不出任何病症。”
鳳想容冷斥道,“珣帝,泱泱靖周,竟找不到一個能醫治狼人的御醫麼”
嚴太后道,“陌影倒是會醫治狼人,只怕天狼太后不願用她。”
鳳想容看向禮臺下,“鳳陌影,你上來,務必把靜姝救醒。”
百里玹夜擔心地看她一眼,就怕她抗旨,又怕她能把靜姝醫好
見她起身上前來,鳳眸裡一抹狡黠游魚似地,一閃無蹤,他似在生死間經歷了一回。
普天之下,只有她可以這樣左右他的心神。
陌影一揮披風,蹲下來,把紅蓋頭掀開,看到呼延靜姝的臉,不動聲色地挑眉,這易容面具,果然絕妙,竟然連毛孔都看得清晰。
她視線劃過濃妝豔麗的臉兒,落在新娘的脖頸上,中指和食指伸過去,按在她的頸側,一縷真氣灌入肌膚之下,遊蛇般,朝着她幾處穴道遊弋而去。
“靜姝公主這病症甚是古怪,像極了天狼史上,一夜萬人成白骨的瘟疫,白惡。”
鳳想容上前來,親自探查新娘的脈搏與心跳,卻探查不出任何異樣。
“鳳陌影,你一派胡言,白惡乃是絕症,靜姝好端端的,怎會有這種疾病再說,白惡病發之後,口吐白沫,而不是暈厥”
她話沒有說完,新娘子突然睜開了眼睛,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癲狂地嘶吼着,撕扯着身上的袍服,那手臂,肩頭,突然長出一個個白色的斑疹,唯獨臉上還安好無恙。
衆人惶恐遠離,連鳳想容驚恐地踉蹌後退,被裙襬絆住,跌在地上。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抓狂的新娘子,直抓向身邊最近的人
百里玹夜擔心地忙把陌影拖開,迅疾一掌打在新娘的後頸。
猙獰嘶叫的嬌軀突然停住,衆人驚魂未定,陌影趁勢上前,撕下了新娘子臉上的易容面具,露出一張白斑斑駁的臉。
衆人都奔到了禮臺前,百里玹夜俯視那張臉,陰鶩冷哼了一聲,在不願多看第二眼。
“怎麼會是安凝”嚴太后也從鳳椅上站起身來,斥責問道,“鳳想容,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們天狼這是要詐婚呢”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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