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過去盡人事心有彷徨
村婦見他身材高大,與一般小二不同,便壯着膽子攔在前頭,道:“你……你要幹什麼?”
瑟瑟發抖的聲音,那小二道:“大嬸不必驚慌,我非歹人,你身後那位姑娘,我原是識得的,只是有幾句要緊話,要當面與她說罷了。”
村婦向杜汀蘭投來詢問眼神,杜汀蘭點點頭,村婦便道:“那我先出去,你有事就喊我。”
“先生請坐。”
說是小二,實則年過四十,杜汀蘭與其相對而坐,她並未見過眼前的男子,但鑑於對方沒有惡意,道:“我與先生素不相識,不知先生是否找錯了人。”
中年男子道:“沈老先生是我父親,姑娘見過的。”
“原來是沈先生,昔日承蒙令尊相救,沈蘭心懷感激,必不會忘。只是不知先生今日尋我,是否是老先生有事?”
沈先生道:“非也,是與姑娘有關,其實,你不是姓沈,而是姓杜,對麼?”
“先生此話何意?是在質問我的身世麼?”
沈先生掏出一物,道:“我今日找你,是跟此物有關。”
杜汀蘭一看,居然是那日被沈老先生敲詐走的那瑪瑙,還有尹子策的墜子。沈先生將墜子上多餘墜飾除去,與杜汀蘭的那塊扣在一起,道:“如我猜測得沒有錯,這是一整塊瑪瑙,你年少時將它一分爲二,一半在你身上,一半給了他人。”
都能查到她的姓名,說明她的家世,他們已經一清二楚了,再隱瞞,就顯得矯情了。於是她毫不避諱地承認:“是的,尹大哥當日落魄。我正好遇到他,那時他痛失雙親,遭人追殺,一心求死。爲了重燃他的求生意志,我便將身上的瑪瑙一分爲二,贈與他一半。”
“你可知,此物有何意義,來自何處?”
杜汀蘭道:“從我有記憶起。它就佩戴在我的身上,想來,是我姨娘的遺物吧。”
“遺物……”沈先生忽然變了聲調,身子一慟,道:“你是說,你孃親已經去了?”
“先生查了這麼多,不是早該知道嗎?我姨娘在我一歲之際,已經溘然長逝。”
“原來她真的走了……”
捏緊的拳頭,汩汩的寒意,杜汀蘭道:“先生怎麼比我還要難受。這世上除了我,恐怕先生還是第一個爲我姨娘傷心至此的人呢。”
“錦端,我的妹妹,你怎麼這麼狠心……”沈先生說着,身子已經佝僂下去。
“砰!”手上的茶杯忽然墜落,杜汀蘭擡起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而他也是一副哀痛欲絕的表情,杜汀蘭猛搖頭,道:“不。這不是真的,不……”
“你不信麼?此瑪瑙只有我們朝陽纔有,你的右肩,是否刻着一個沈字?因爲這也是我們沈家的規矩。每一個流淌着沈家血液的人,肩頭都會有這樣的一個字跡,你敢說你沒有嗎?”
幸福來得這樣快,她有了親人?
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孤苦伶仃地活了許多年,忽然間有個人跑過來告訴她。她是有外租的孩子,她還有除了孃親以外的其他親人。難道,真的是冥冥之中註定的麼?
“就算是這樣,爲何我孃親會流落在外,爲何她留給我的遺物裡,沒有提過以前的隻言片語?”
“那是因爲當時朝陽國內亂,混亂之中你孃親與我們失散了,之後我們一直在尋找她,可是她從來不肯聯絡我們,我們總盼着,會有團聚的一天,沒想到,沒想到她會早早地去了!”
“你孃親是我的親妹,是朝陽國第一大族沈家的金枝玉葉。按理,你應該叫我一聲,舅舅纔是。”
回答他的是無聲的沉默,沈先生苦笑道:“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能接受,不過我所說的句句屬實,父親也正是因爲當初見到這個瑪瑙生疑,纔會救了你們回府的。”
“你孃親身份尊貴,如何會淪落到做人侍妾的地步?這一點我與你外祖父都想不明白,還有,這諸多年來,她也從來沒有聯絡過我們,此爲疑點二。其三,你孃親從小身強力壯,不亞於男子,怎會英年早逝?關於這幾點,實在奇怪。”
“原本你外祖父是想讓你再在外面歷練歷練,可是一想到 你孃親就……有了前車之鑑,我們說什麼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在外面,可你外祖父說,你孃親生性倔強,你也好不到哪裡去,讓我來問問你的意見。順帶讓我給你捎幾句話。”
“什麼話?”
“你外祖父說,那尹將軍是個不錯的人,你比你孃親會挑男人。”
杜汀蘭眼圈一紅,例舉了那麼多實例,又有證據在前,她不得不相信,難怪那時候,沈老先生對她有異乎尋常的關心,就連住的廂房都是最上等的,現在想來,他那時候就已經確認了她的身份吧,只是一直隱忍不說。
“女孩子家終歸是要尋找一門好歸宿的,假若你是爲了那尹將軍,要留在軍營附近,我們也不勉強。可是沈家的大門,會隨時爲你打開。”
“我沒有想過要久留在軍營邊上。”杜汀蘭道。
沈先生誤會是她選擇了後者,道:“這麼說你是願意跟舅舅一同回去了,我這就去準備。”
杜汀蘭道:“不,舅舅,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先生着急了,這可是他妹妹唯一的血脈,要是按照他來做的話,直接帶回沈府去,只是可惜父親早早嚴明在先,說是凡事急不得,要是給逼的太緊,反而不妙,讓她自己做出選擇。如若不然,他幾乎是要跳起來了:“軍營邊上你不會留太久,又不肯跟我回去,那你還有何地可去?”
“我要回杜府。”
“什麼?”沈先生暴跳如雷:“你在那裡吃得苦還不夠多麼?他們險些要了你的命!不要告訴舅舅這些都是意外,舅舅在戰場摸爬滾打幾十年,什麼樣的風浪沒有見過,我絕對不允許我的外甥女再入狼窩!”
那個叫做杜成康的,糟蹋了他最疼愛的妹妹不知珍惜不說,還要帶着他的原配妾侍欺負他的外甥女,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早就看他不順眼了,要不是礙於外甥女身上流着他的血,纔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他。眼下他沒有時間去收拾,不代表他願意外甥女再回去,妹妹已經吃過的苦,他不允許外甥女再重蹈覆轍,決不允許!
“舅舅,我想回去,不是因爲捨不得,是因爲我想查明姨娘……孃親的真正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