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峰當先走在前面,腳步放的極輕,一面環視着周遭的情況,看是否有什麼合適的獵物。
薛寧立顧着與依書講話,因此三人落在後面一些。
踏着林中的枯枝落葉,依書小心的拎着裙襬,仔細的看着腳下的泥地,生怕忽然竄出什麼嚇人的東西來。
薛寧立見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由笑道:“依書,這地上是不是有什麼寶貝啊?我怎麼就見你盯着地上看了。”
依書臉一紅,囁嚅的道:“我怕這林中有些什麼東西,走路總該小心一些吧。”
薛寧立拍掉她提着裙襬的手,又伸手擡高她的下巴,讓她朝前看,道:“放心啦,有我跟着呢,再說這林子我都跑了好幾年了,閉着眼睛都知道這林子裡哪裡該走,哪裡不能走,又有些什麼。所以沒事的,你儘管放心大膽的走吧。”說着,又低頭瞅了瞅她的裙襬,“至於衣服嘛,既然是來林子裡逛了,沾染點泥和雜物是不可避免的。反正家裡也有人洗。難得出來玩一次,你就放開一點,不要再去計較那麼多了。”
依書被薛寧立這麼一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想想也是那個道理,遂深吸一口氣,又慢慢的吐了出來,笑對着薛寧立道:“好了,這下子我是真的準備好了,我們走吧。”
薛寧立見依書神色輕鬆,不復剛纔的小心謹慎,面上便也顯露出喜悅來,拉着依書的手往前走去。
走在前面的李一峰忽然停下了腳步,貓着腰,躲在一叢灌木後面,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
見此情形,薛寧立也慢下腳步,伸出食指在脣邊噓了一聲,示意依書跟夏荷都輕聲一點。
依書跟夏荷都點了點頭,也放輕腳步。看來李一峰是在前面發現什麼獵物了。
依書湊到薛寧立耳旁,輕聲問道:“寧立,你說一峰是看到什麼獵物啦?”
薛寧立輕笑着挑了挑眉,撇嘴道:“還能是什麼獵物,他手裡不過是拿了一個小彈弓,看他那架勢,我估計應該是隻野雞。”
在離李一峰身後一丈遠處,薛寧立頓下腳步,一面伸手攔了依書她們,道:“我們就在這邊等着吧,若是再往前走,恐怕會驚走那野雞。”
依書停下腳步,不由笑道:“你怎麼就確定一定是野雞了?若是不是呢?”
夏荷也好奇的等着薛寧立的答案,她也是第一次進林中打獵,對於這裡面的事情,也是一竅不通。
薛寧立無所謂的晃腦袋,道:“也不一定是啊,我只是這麼一說而已。等一下不就知道了。”
依書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她還以爲薛寧立是有什麼特別的經驗好跟她們說一說的呢。
李一峰拿着彈弓的手慢慢的舉了起來。不知何時,他已在彈弓中填上了一個小鐵球。只見他小心謹慎的調整着彈弓的角度,而後猛然往後一拉,再鬆開手。
薛寧立她們都噤了聲,生怕自己的一個不小心的響動,影響了李一峰的行動。
一彈射出,未久就見李一峰歡呼了一聲,歡喜的跑上前去,又不知追着什麼往前跑了幾步,而後才歡喜的拎着一隻小野兔,高舉起來對着依書她們顯擺。
依書笑道:“寧立,你猜錯了呢。”
說完,便開心的往李一峰行去,接過他手中依然活蹦亂跳的兔子。
兔子的左後腿上一片紅腫,還有深紅色的血液流出來,肯定是剛纔李一峰那一彈弓打在了它的左後腿上,影響了它逃跑的速度,所以纔有剛纔李一峰追着什麼跑了幾步的場景。
蹙眉看着懷中因爲驚恐而瑟瑟發抖的兔子,依書想了想,對李一峰道:“一峰,這兔子這麼小,身上也沒二兩肉,要不就送給我養着玩吧?”
李一峰爽快的一點頭,“好啊,難得打到一個活的兔子,你要就帶回去嘛。若是在陷阱裡發現的兔子,那肯定就是死的了。”
看着兔子後腿上不斷滲出的血漬,依書忙轉頭去看薛寧立,看她有什麼辦法沒有。好好的兔子,若是因爲血流過多而死,那就太不值得了。
看着依書一副可憐兮兮又是乞求的樣子,薛寧立朝天翻了翻白眼,無語的道:“好啦好啦,你不要這樣看我啦,我幫它治一下就是。”
依書立馬換上一副開心的樣子,樂道:“我就知道寧立最是好心了。”
薛寧立低頭在草叢中找了一圈,而後拔了幾根草葉,又尋了兩塊小石頭,將那草葉搗爛,而後敷在了兔子的傷腿上,又扯了兩片極寬的葉子和一根藤條,幫那兔子綁了起來。
看着兔子草草處理過的後腿,依書不由問道:“人家綁這個,不都是在衣服上撕個布條下來嗎?”
薛寧立沒好氣的回道:“那撕你的衣服啊?這兔子腿本來就不粗,扯兩片長葉子綁住也就是了,哪裡用的布條。”
依書想想也是,這傷口處理的雖然潦草,但只要有效就好。
解決了兔子的事情,依書又想起了剛纔李一峰說過的陷阱,好奇不已,忙讓他們帶她去看看,陷阱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
李一峰一面領着他們往前走,一面道:“我早上剛剛重新佈置過,這麼短的時間,裡面肯定沒有什麼獵物。”
在林子裡彎彎繞繞了有半刻鐘的時間,李一峰終於頓下了腳步,指着前面一塊草地,道:“吶,這邊就是陷阱咯。”
依書細瞅了一番,方纔發現那草皮跟別處的不同,“一峰,你可不可以掀開給我看看啊?裡面是什麼樣子的?這主意是你想的麼?”
依書一口氣問出了好幾個問題,李一峰笑道:“這個沒問題。”
上前就去將那草皮給掀了開來,露出了一個直徑大約在三尺左右的洞口。
依書抱着小兔子,小心翼翼的走至洞口處,低頭往裡看去,這坑倒也不算太深,大約也就三四尺的樣子,只不過這坑底很是插了一些削尖了的竹子,若是林中的動物一不小心落了進去,很容易就會被插死插傷。
薛寧立在一旁得意洋洋的道:“這個坑可是我挖的哦,這裡面的竹子也是我插的,所以這主意也算是我想的嘛。”
李一峰毫不客氣的嘲笑她道:“你也好意思說,難不成這世上是你第一個挖陷阱的?你不也是跟我爹學的嘛,再說了,這竹子還是我削尖了的呢。”
依書見她們二人又要吵將起來,忙笑道:“好啦,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主意好不好?不要拌嘴了。一峰啊,你把這個趕緊再封起來,我們再去別處看看,你們應該不會只挖了這麼一個陷阱吧?”
李一峰將那草皮扯過去,將洞口給蓋起來,一面道:“還有三個呢。”
將草皮又拾掇了一下,仔細看了一番,覺得沒什麼差錯了,李一峰才拍了拍手,笑道:“好了,我們再去其他的看看,說不定真有了什麼收穫也不一定。”
幾個人又去了另外幾個陷阱看了一番,不過各個都是完好無損,依書也沒要求他們再掀開草皮,想來裡面該都是一樣的。
這期間,幾人一直在閒聊,因此李一峰也沒有打到什麼獵物。
出來的時間本來就不早,再逛了一圈之後,日陽已經慢慢偏西。夏荷瞅到依書面上雖然依舊是興致勃勃,但神情卻是略含疲憊,想來走了這麼久,也該是累了,便道:“小姐,這時辰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若是想玩,明日再來轉轉便是。”
薛寧立是整日奔波慣了的,這麼點兒路走下來倒也不覺得累,不過好在她有時心思還算細膩,想到依書身子本來就弱,今天還走了這麼久,肯定已經累了,“那我們就回去吧,這天一黑,林子裡也不好走。”
幾個人便打道回府了。
到了李叔家的時候,李嬸已經用中午的那隻兔子燒了湯,又煮了一些飯,留依書她們在那兒吃了些飯,才讓她們回了薛宅。
一回去,依書就讓夏荷去重新找了些藥粉和布條,幫那兔子重新包紮了一下,又讓小丫鬟去拿了一些菜葉過來,喂那兔子吃了。
夏荷打來水,讓依書先洗漱了一番,而後纔在榻上歇了。
等依書再次醒來,已經是到了晚飯時分。夏荷見她醒了,便遣了小丫鬟去廚房領來了晚飯,伺候她吃完,自個兒纔下去吃了晚飯。
睡足吃飽,精神充足,依書又去了蔡氏那兒一趟。
如同昨日一般,蔡氏這一整天依然有無數多的小事來煩擾於她,讓她疲憊不已,正斜靠在榻上歇着。
依書進去與她請安。
蔡氏見是依書過來,強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笑看着她,道:“今兒寧立可帶你去做些什麼了?”
依書高興的將今天的事情都跟蔡氏說了一遍。
蔡氏帶着淡笑,靜靜聽着依書在那邊述說。待她說完,便笑道:“既然你覺着那戶人家那般好,不如就將他們請去府裡做工如何?總比他們在這鄉野中討生活要強得多。”
若是依書是個土生土長的小姐,肯定也會覺得蔡氏的建議很好,說不得明日就會興沖沖的去跟李叔李嬸說。可是,她心裡明白,這樣的人家只有在山野中才是真正的自由,他們也極爲喜歡這樣的環境,未曾覺得有過半分的苦與累。
她猜測,李叔一家肯定不是一般的山野人家,至少李嬸竟然會識文斷字,這可不是一般的山村婦女會做的事情。以她的才華,若是真個的想去城裡生活,應該早就去了。
所以,活在山野之中,應該是他們的選擇吧。
依書搖了搖頭,笑道:“那倒是不用,女兒覺得人在不同的環境裡也會是不同的樣子,若是他們一家去了府裡,以後見我肯定避免不了會帶了幾分恭敬和敬畏,就像府裡的那些下人一樣。而我喜歡的,卻是他們以平常的眼光看待我。所以,還是不用將他們帶去府裡了。”
蔡氏頗有些詫異的看着依書,靜了會子,笑道:“依書,你真是越發懂事了。有些事強求不來,該在什麼地方就會在什麼地方,倒是我糊塗了。”
母女二人聊了會子,依書見蔡氏面色疲憊,便道:“母親,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你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安排,還是早些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蔡氏撫了撫額,輕笑着嘆道:“到底是年紀大了,白日裡稍微累一些,晚上就要早些去休息。罷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我就不多留你了。明兒個還打算跟寧立出去玩耍?”
依書笑道:“女兒是這般想呢,母親覺得如何?”
蔡氏慈愛的看着依書,見她興致盎然,便知她今天一天過的確實是十分開心。
蔡氏從小就被教導怎樣去管理一個府邸,怎樣在妻妾的鬥爭中維持自己的地位和尊嚴,從來沒有一日是放鬆的,從來沒有一日是隨心所欲的。如今見依書面上犯光,心裡想到也難得有這樣的一個機會,便就隨她去了。
便笑道:“那你就隨她去吧,記住,別太累着自個兒了,我可不想過了幾日回京,你身子又不爽利了。”
依書歡喜的道:“女兒知曉,那女兒就不打擾母親了。”
依書福了福身,與蔡氏告別。
第二日一早,薛寧立再次早早的就去了依書房裡,許是因爲昨日走動較多,依書這一覺睡的極爲香甜,薛寧立到她那兒的時候,她還在熟睡當中。
夏荷自然不會早早的將依書叫醒,倒是薛寧立毫不客氣的進了內室,將依書給拎了起來。
依書腦子正混沌着,也沒去想夏荷怎麼可能會將她拎起來,只管閉着眼嘟囔道:“夏荷,讓我再睡一會兒吧。”
薛寧立在她耳旁大聲叫了一句,“走水啦。”
依書驀地瞪大眼睛,驚慌的喊道:“哪兒呢?哪兒呢?”
卻見夏荷覆手就站在她面前不遠處,而她牀沿上坐着的卻是正大笑不止的薛寧立。
依書惱怒的瞪了她一眼,氣結道:“寧立,你怎麼可以這個樣子?”
薛寧立卻是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兒,朝夏荷吩咐道:“好了,現在你家小姐醒了,你可以去打水給她洗臉了吧?”
夏荷朝依書望去,見她點了頭,方纔出去準備熱水,待會兒與她洗漱。
今天還是與昨日一般,薛寧立先帶了依書去李叔家,與李一峰會和之後,幾人一道去了林子裡。先去了昨日查看的四個陷阱處查看了一番。讓他們失望的是,陷阱中依然沒有什麼獵物。
不過薛寧立跟李一峰也只失望了一小會兒,就又興沖沖的去其他的陷阱那兒看了,卻是逮到了兩隻野雞。
其間,李一峰還拿着那彈弓試圖去打一隻停在樹上休憩的雀鳥,不過那雀鳥反應卻極是靈敏,李一峰用來打它的石子兒尚未過去,那雀鳥就振翅飛上了高空。
薛寧立自是不會放過這樣打擊李一峰的機會,狠狠的笑了他一通。李一峰哪裡能服氣了。二人又拌起了嘴。
依書都聽膩歪了她二人之間的吵嘴,索性也不管她們,自個兒往回走去。
出來的時候,李嬸囑咐她們中午回去吃飯,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也是時候往回走了。
薛寧立跟李一峰見依書往回走了,二人忙追了上前,一面走着還一面吵着嘴。一直到離李嬸家近了,若是再吵,可就要被李嬸聽到了,李一峰便狠狠的白了薛寧立一眼,先停了嘴。
薛寧立自得這次是她吵贏了,得瑟的朝李一峰搖頭晃腦,氣的李一峰恨不得再跟她拌上幾句纔好。
可若是他娘聽到他在跟薛寧立吵嘴,只怕中午的飯菜就沒他的飯了。
算了,他要充分發揮大人有大量的精神,不跟她計較,不跟她計較。李一峰默默的做着心裡暗示,跟在薛寧立的身後,進了家門。
李嬸正在炒菜,見她們回來了,遠遠的笑道:“回來啦?先屋裡坐着吧,我再炒個菜,待會兒就可以吃了。都餓了吧?”
依書趨前看了看,只見李嬸正在炒着一種綠色蔬菜,她卻是看不出來到底炒的是什麼東西。
李嬸見她看的稀奇,一面炒着菜,一面笑道:“我琢磨着你在家裡肯定少不了那些肉食,所以就準備了一些野菜,這可是在外面買不到的東西,你看可好?”
依書歡喜的道:“那可真是讓李嬸費心了。”
李嬸笑道:“哪裡,這野菜我們這兒多的是,一點都不稀罕。不過也因爲這個,外面卻是沒得買的。待炒好了,你吃吃看,若是喜歡,我讓你李叔給你挑一些,回頭讓你帶回去吃可好?”
依書不好意思的道:“那怎麼行?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嘛,反正府裡也有那麼多人可用,我若是想吃了,派下人自個兒來弄一些就是了。”
依書說的倒也是,李嬸便也不再堅持。野菜又翻了幾番,就已是熟了。李嬸拿盤裝菜,讓李一峰將盤子端到了桌上,自個兒拿了個大湯碗,從一旁溫在爐上的罐子裡舀了一大碗鹿肉湯來。
“你李叔今早打了只鹿回來,我便讓他剁了一些鹿肉,燒點湯與你們喝。”李嬸極好客的說道。
隨後李嬸又讓李一峰舀了一湯碗的鹿肉與年伯家送去,說是讓他們也一道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