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籠罩在依書的身上,爲她平添了幾分疏離渺遠。清風浮動着衣衫,原本就瘦弱的身子顯得更加的不堪吹動,好似就要這般乘風而去。
夏荷心下一驚,輕聲喚道:“小姐。”
依書回身,嘴角漾着淺笑,眸中一片清明,輕聲問道:“怎麼了?”
夏荷被眼前的美景驚住了一瞬,吶吶的不知道回些什麼。
依書復又迴轉身去,一面瞅着在月色下依然搖曳生姿的各色荷花,一面想着自己的未來。
她今年已然十五,不出意外,這一年時間裡,蔡氏肯定會幫她找一門好親事。而依她嫡女的身份,背後還有蔡氏一族,一般的男子顯然是配她不上。可但凡能配得上她的男子,家世也定然極爲顯赫。那樣的男子,怎麼可能不三妻四妾?
儘管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五年時間,可心底根深蒂固的一夫一妻制卻不能改變絲毫。
也許她可以嘗試一下?
依書安慰自己。
不不不!
這個世界不是現代,就算是在現代,一個離了婚的女子想再嫁都是千難萬難,何況是這個時代。若是夫妻真個不合,依她的身份地位,只要秦府不敗,至多也就是打入冷宮的待遇,休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發生的。
秦依琴現在就是最好的例子。
哪怕她三年無所出,只要秦府屹立不倒,侯府就不敢以七出之條將她休棄。相反,就算是想納個妾室,還得顧着秦府的面子。
可是,那樣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嗎?
如行屍走肉,只有那麼一個身份。
依書趴在欄杆上,看着被乍起的微風吹皺的湖水,圓月也變得散碎,不復之間的完整。
五年時間,她一直在逃避。
以身子不適爲由,獨自一人躲在寶沁樓,不去過問太多的世事,不去參與太多府內的事務。而仗着蔡氏的疼寵,也從來沒有人敢來找她的麻煩,只秦依畫無知到以爲她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甚至分不清人性善惡的小姐。
連秦依畫都開始思嫁了呢。
依書不由撇了撇嘴。
秦依畫比她小兩個月左右,按規矩,她是姐姐,若是她不出嫁,秦依畫也沒得出嫁。
那她急什麼呢?就算是現在吸引了小侯爺李凌世的注意又如何?有她這個只大兩個月的三姐在,她秦依畫是沒得出嫁的,什麼心思都是白費。
依書左思右想,越發替秦依畫感到惋惜,她註定是要失望的。
唉……她還是先替自己考慮考慮吧。縱使蔡氏現在對她疼寵無比,可她總歸是要嫁人的。到時候蔡氏幫她挑個好親事,是絕由不得她發表什麼意見。
可是,她能有什麼辦法?難道自個兒出去亂逛,瞅個合意的,主動跟蔡氏說去?
嗤笑一聲,依書搖了搖頭,太不靠譜了。這畢竟不是現代,沒有自由戀愛一說,更沒有兩個人先處了看看,若是合適就在一起,若是不合適,就各走各的說法。
左思右想,依書越發覺得自己處境也堪憂,對於未來,完全無法可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立直身子,依書復又往寶沁樓走去,夏荷緊緊的跟了上去。
待回了屋子,又是一通忙活,洗了個溫水花瓣澡,喝了盅冰鎮銀耳湯,而後只着中衣,在鋪着竹蓆的錦榻上斜斜的躺了。夏荷坐在她身旁,手拿一把團扇,一下接一下的扇着。
依書看了會兒書,眼睛發酸,累的緊,恰又有一陣涼風從窗子外吹來,不由裹了裹身上的衣裳,眯了眼。
夏荷停下手中搖着的團扇,對依書道:“小姐,可是要歇了?”
“嗯,歇了吧。”
夏荷拿了個纖薄的錦被幫依書蓋上,又熄了燈火,輕手輕腳的掩上門,而後在外進屋子的榻上歇了。
也不知是睡前想的太多,費了好些腦筋還是怎的,這一夜總是睡的不安穩,腦中零零碎碎的出現好些片段。有她被汽車撞在半空中的場景,有她孤零零的站在馬路邊上的場景,還有叔叔傷心的臉龐,這些都是她出車禍時的印象。而後又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段,深深的水池,窒息的無力感,還有一個嬌笑倩兮的女子站在岸邊盈盈淺笑。
她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大呼救命,可是,爲什麼沒有人來拉她一把?
“救命,救我……”
依書驀地坐了起來,大口的喘着氣,好似剛纔溺水的女子就是她一般。那般真實的感受讓人忽視不得。
夏荷連衫子都趕不上套,慌張的推門進來,叫道:“小姐,怎麼了?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見依書坐直在那兒,心裡放心了一些,撲跪到榻前,細細的上下檢查着依書,見她只是臉色青白了一些,並無其他不妥,心裡一塊石頭纔算是落了地。
看着夏荷也被自個兒嚇白了臉色,依書忙扯了扯嘴角,安慰她道:“沒事,你出去歇着吧,我只是做了個噩夢,被嚇着了而已。”
夏荷還是不放心,“要不要奴婢去幫您熬碗湯來,也好壓壓驚?”
依書搖了搖頭,躺下身子,道:“不用了,你去歇着吧,若是我餓了,再叫你。”
雖然依書說只是做了噩夢,可是臉色猶自青白着,讓夏荷哪裡放得下心,想了想道:“小姐,不如我就在您塌旁歇着吧,您要是有事了,也好及時叫我,可好?”
依書看了榻旁的青石地,搖了搖頭,“這地太過硬冷,睡了也不舒服。你就在外間榻上歇着好了,不過是隔着一扇門,我若是有事,還能叫不到你不成?”
夏荷越想越不放心,兀自去拿了薄被和枕頭,鋪在了依書的榻旁,徑直在那兒躺了下來。
依書皺了皺眉,知道夏荷這是因爲擔心她,所以才這般做。可現在雖然是夏日,青石地板卻是極冷,若是受了涼,可有的受的。
夏荷雖本就是伺候她的丫鬟,但她心裡哪裡能接受夏荷犧牲至此?便道:“夏荷,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嗎?你還是在外間歇着吧,屋子裡突然多一個人,我不習慣。”
夏荷卻不理她,依舊躺在那兒,道:“小姐,奴婢今個就在這邊歇了,您趕緊睡吧,不用擔心我。”
依書又勸了她幾句,卻勸她不動,便也就隨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