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結束後,秦智幸仍舊直直的站在那裡,看着面前半人高的土堆,神思恍惚。
初春的早晨還很是寒涼,薛明偉陪着站了會子,心裡暗自覺得爲一個妾室站在這裡實在是沒有必要,便轉身看着身旁的秦智幸,勸道:“三少爺,這……可以回去了嗎?”
秦智幸恍若未聞,呆呆的站在那裡。
薛明偉等不到秦智幸的迴應,臉一陣紅一陣白,一張臉不由僵了下來。依書忙道:“薛叔叔,要不您就先回去吧,我陪智幸在這裡就行了。”
薛明偉有些爲難的道:“這恐怕不妥吧?”
依書笑道:“無妨的,您手上事情多,回去肯定還有事情要辦呢,您先回去吧。這裡有我陪着智幸就成。”
薛明偉訕訕然的笑道:“不瞞三小姐,原先我倒也是一個閒人,只是自打族裡讓我來看管着老宅,這手上的事情纔多了。”薛明偉下意識的兩手相互搓了搓,“那我就先回去了,三小姐跟三少爺早些回去吧,這早春畢竟涼的很,若是凍着了,我也不好跟那邊交代。”
這件事原本也不關薛明偉什麼事兒,況且小許氏本來就是一個妾室,妾室在這樣一個時代是沒有任何尊嚴可言的。而今薛明偉能做這麼多事情,只不過都是看在秦子明的面子上罷了。
依書跟他客氣了兩句,便讓他先回了去。
薛明偉走後,依書讓身邊的人都到遠一些的地方呆着,柔聲對秦智幸道:“智幸,你若是有什麼話憋在心裡,現在就跟三姐姐講吧,三姐姐雖然未必能幫你解決什麼事情,但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聽你講話的人。”
依書沉默了會兒,等着秦智幸的迴應。
北風呼嘯而過,秦智幸額際的些許散碎頭髮被風吹起,覆蓋在了他的眼瞼上,遮住了看向前方的視線。他抿了抿嘴,終於開口對依書道:“三姐姐,你相信有輪迴嗎?”
依書一怔,原本的她是一個無神論者,但她卻重生在了這個時代。
依書肯定的道:“有的,每一個逝去的人都會在另一個地方重生。”
秦智幸目光幽深的看着那個土堆,“那姨娘應該很快就會投生在一個很好的人家吧?”
依書點了點頭,“會的。”
秦智幸嘴角不由浮起一絲微笑,“我相信姨娘這麼好的人一定會投生在一個很好的人家,以後會過上幸福的日子,不會再受這一世受過的那些苦。”
依書嘆息着附和道:“我相信也是如此,也許,她現在已經出生了也不一定。”
秦智幸驚喜的看着依書,“會是嗎?”
依書眸光肯定的看着他,“一定會的。”頓了頓,她又問道:“智幸,你知道你以後該怎麼做嗎?”
秦智幸扭頭看了依書一眼,復又轉過頭去,“我曉得,三姐姐不用擔心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姨娘之前囑咐了我很多,該做的不該做的我心裡都有數。”
也許生長在這樣一個時代的孩子總是更爲的早熟,依書不由輕嘆一聲,不在說些什麼。而今小許氏離世,若是秦子明是真的對小許氏心懷愧疚,那以後一定會在秦智幸的身上更爲得用心。若是不是,那以後她就多多照看他一二吧。
只是她也是身不由己,說不定哪一日就嫁了出去,主要還是得靠秦智幸自己,但願他是真的懂事了。
這邊依書陪着秦智幸剛從秦府出發沒兩日的功夫,秦府卻是來了兩位客人。
中書侍郎夫人在其第三子,也就是佟五少爺的陪伴下,再次來了秦府。
原本佟夫人是想將其子帶來秦府讓蔡氏看一番,也好決定兩家親事的後續事情,但壓根沒有料到依書根本就不在秦府,前幾日就去了薛家老宅。
佟五少爺在屋子裡陪着佟夫人坐了會子,一張嘴倒是很會說話,再加上他一向是盛名在外,年少得志,蔡氏對他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
兩位夫人商量孩子的親事,自然不能讓佟五少爺在旁聽着,便着了個小丫鬟,讓她將佟五少爺帶去院子裡轉轉。
秦子明作爲王爺,秦府自然不小,但那一個花園就有一畝多地,加之現在正是初春,好些花兒已經綻放,一片風景很是美麗。
佟聞知漫步在花園中,雙手背在身後,眸子微微眯着。對於秦府的三小姐,京師中對她的傳聞很少,似乎秦府將她保護的非常好一般,平常人鮮少能見到她的真容。外面只有一些少少的傳言。說她性子柔弱,說她面目清麗,說她知書達禮,說她是一個才女……
總總猜測很多,很若是論起來,靠譜的可沒幾個。先前他孃親已經跟他說過了,這秦三小姐身子是有些病,但已經養的差不多。雖說兩家親事若是成了,這嫡子還得從秦三小姐的腹中出來,但她的身子若是不適合生養,倒也無妨。
畢竟佟家極力想促成這門親事,並不是因爲秦三小姐是如何一個適合做媳婦的人,而是因爲她背後的勢力。
秦夫人對秦三小姐的疼寵這在京師可是出了名的,雖說秦府現在漸漸沒落,但蔡姓一族依然是當今四大家族之一,這背後的潛勢力很大。毋庸置疑,若是他成功娶了秦三小姐,那麼對他的仕途前程都是大有裨益。
佟聞知將身旁跟着的丫鬟遣退了下去,一面想着這親事若是成了以後,於他帶來的益處,一面信步走着。
轉入一個拐角的時候,卻見面前不遠處的樹幹旁正站着一個素衣麗人。他忙垂下頭,趕忙想退開去,但腦中忽然想起自己剛纔思量的事情。
秦府而今就剩下兩位小姐,即是秦三小姐和秦四小姐。秦四小姐在京師中的傳聞倒是多得很,無不是誇讚她相貌美麗的,但也聽說過她的一些性情。
佟聞知思量了會子,若是傳聞沒錯,那麼面前這個素衣麗人該是秦三小姐纔對,而不是性喜奢華的秦四小姐。
佟聞知假意看着這園中的風景,似是沒有看到面前不遠處正有一個人一般,兀自低頭走着。
卻說秦依畫上次服了藥以後,這日剛剛能自己下地走動。雖說在牀上躺了好些日子,但到底是躲過了這麼一件事情,省了她去老宅,反正依書愛去,那就讓她去好了。
好幾日沒有出來,今日便出來轉轉。也許是在牀上躺的久了,也許是這次藥對身體有了一些副作用,走了這麼幾步,她竟然覺得累了。
秦依畫懊惱非常,又覺得小許氏死的真不是時候,若不是因爲她,她何須吃那麼一劑藥,來裝病呢?無奈剛剛她肚子有些餓,讓秋菱回去給她取點心去了,而今只能自個兒靠着這樹幹站着,也好歇一會兒子。
她正嘀嘀咕咕地說着些什麼,耳尖的聽到旁邊有腳步聲傳來,沉穩的踏在地上,不像是秋菱略顯輕柔的腳步聲。
她狐疑的擡頭看去,只見面前一丈遠處正站着一位陌生的公子哥兒。正專心的看着一旁的花木,似乎沒有察覺另外有人在這裡一般。
她臉一紅,垂首想走開去,眼角無意中掃見那公子的相貌,一時不由又怔在了那裡。
佟聞知一向也是對自己的相貌自信得很,在那些朋友之間,他從來不羞於誇讚自己面比宋玉。就是尋常姑娘見了,十之八九也會對他芳心暗許。何況,是這個一向甚少在外面走動,性子木訥的秦三小姐呢?
他嘴角不由浮起一絲淺笑,果然女人都是如是,很好搞定的嘛。有他娘在前面跟秦夫人商討,而後面若是有秦三小姐推波助瀾,想來這門親事就是十拿九穩了。
佟聞知又向前走了幾步,像是突然發現了這園中另有他人一般,驚訝的看着面前的麗人,抱拳告罪道:“啊呀……小生沒有看到小姐站在這裡,真是對不住,小生這就退出去。”
眼見得這陌生公子就要退走,秦依畫羞澀的勸阻道:“公子留步。”
佟聞知心頭一喜,面上卻是不露分毫,仍舊是低垂着頭,很是守禮的道:“是小生僭越了,對不住小姐。”
秦依畫垂首回道:“公子不用過意不去,這園子本來就是讓人欣賞的,公子也不知我在這裡,自然無需道歉。”
佟聞知忙道:“還是小生唐突了,這畢竟是貴府的院子,小生就算欣賞這裡的風景,也該好好看着周遭,實在是不應該這般爲這風景迷醉,一時失了神,一時沒有看到小姐站在這裡,唐突了小姐。”
秦依畫趕忙道:“公子言重了。若是照公子這樣說,豈不是我也有錯?我也不該爲這園中風景失了神,就這般站在這裡。”
佟聞知曉得話說到這裡也就差不多了,便輕笑道:“小姐既然這樣說,那小生就唐突說一句,我看我二人都沒有錯。這時節正是欣賞好風景的時候,我二人同欣賞這園中美景而失神,也是在情理之中。”
秦依畫一笑,“公子所言甚是。”
正這時,秋菱取了糕點來,眼見得自家小姐身旁竟然站着一個男子,不由嚇了一跳,忙跑上前去,厲聲喝斥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