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憤填膺 2
陳寒軒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未央,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良久,他纔不敢置信道:“不,我不相信,父母親怎麼會明知道……”
郭夫人淡漠地道:“那是因爲他們心疼‘女’兒,不希望她一輩子鬱鬱寡歡,所以纔要爲她覓得一個如意郎君,爲此不惜犧牲其他人的幸福!”
陳寒軒完全愣住了,他看着廳上的衆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姐姐,似乎是反應不過來了。
沒事到郭家來鬧事,真是嫌命長了!李未央聲音裡帶着一絲警告:“陳二公子,以後做事情一定要想想後果,你這麼不管不顧的將事情揭‘露’了出來,最受傷害的人不是我們,而是你的長姐,你瞧瞧她如今的模樣。”
陳冰冰已經是淚流滿面,一言不發。
陳寒軒不禁上前兩步,顫聲道:“大姐。”
郭導不‘陰’不陽道:“沒有將信送給你的大哥,也沒有將信送給你的父母,爲什麼要將信送給你呢?對方知道你頭腦簡單,不知前因後果,魯莽行事,所以纔將這個重任‘交’給了你。”
陳寒軒一愣,隨即道:“重任?什麼重任?”
郭導冷笑一聲道:“什麼重任?你還不明白嗎?你大姐已經是郭家的兒媳‘婦’了,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可你偏偏上‘門’來胡說八道,你這是故意破壞她的婚姻,破壞兩家的情意,摧毀原本的同盟,給裴家可趁之機!你這樣的蠢東西活着還有什麼意義?”郭導字字‘逼’人,將陳寒軒‘逼’得倒退三步,他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慘淡。
李未央看了陳玄華一眼,道:“凡事有因必有果,因爲你長姐‘逼’迫在先,我二哥背信在後,我們兩家都對不起納蘭雪。”
陳冰冰一怔,隨即捕捉到了這敏感的字眼:“納蘭雪,你說的是開醫館的納蘭姑娘?”
李未央點了點頭:“事到如今,很多事情不得不說清楚,納蘭姑娘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情,她千里迢迢尋到了這裡,看到我二哥已經娶了妻子,她便立刻轉身離開,這一點二嫂你自己不也親眼瞧見了嗎?她並沒有破壞你們婚姻的意思,而且我二哥也不會委屈她做妾,他們兩人已經徹底的斷絕了關係。這一次若非裴家人有意拿納蘭雪作伐子威脅郭府,我們也不會讓她留在眼皮子底下,一則保護,二則監視。如果你這魯莽的弟弟不將一切說出來,咱們這個家還會風平‘浪’靜,你還是郭府的好媳‘婦’,我的好二嫂,納蘭雪不過是個外人而已。二嫂你明白了嗎?”說到底,整個郭家雖然都心存愧疚,可還一直在維護陳冰冰。
陳冰冰完全不知所措,她沒有想到當初自己的任‘性’,會毀壞了人家的一樁婚姻。
陳寒軒咬牙道:“縱然如此,你們郭府也不應該再留着納蘭雪!”
李未央突然揚眉,眸光如刀:“不留着她,難道要殺了她?我郭府已經對不起她了,不能再做這樣的事情!”
陳寒軒看着李未央,只覺得那一道寒光彷彿要在他面上刮下一層皮來,一時啞然。陳玄華嘆了一口氣:“這件事父母親已經知道,可是大錯已經釀成,這樁婚事也早已做成了,又能怎麼辦呢?”
李未央語氣淡淡地道:“二嫂,我勸你想開一些,既然納蘭雪與我郭家沒有糾葛,她也不能再成爲二哥的妻子,你就當看不見就是。”
陳冰冰卻什麼也聽不進去,突然掩面快步衝了出去。
李未央卻是連眉頭都沒動一下,不要說她冷酷無情,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很多的事情說穿了都很醜陋,郭家和陳家不過是一個‘交’易,沒有誰比誰更高貴的,郭府拋棄納蘭雪不對,難道你陳家‘逼’婚就對嗎?各取所需而已,不管你內心多麼的無可奈何,多麼的憤世嫉俗,這就是事實,這就是人世,誰也改變不了的。你陳寒軒傷了我五哥在先,以爲自斷一臂就能有資格跑過來指責郭衍了嗎?怎麼不想想你大姐當初是如何尋死覓活來‘逼’婚的?
李未央做事向來是各打五十大板,甚至連她二哥都敢指責,讓陳玄華整個人都愣住了,他原以爲李未央是一個十分溫柔的‘女’孩,纔對她十分的青睞。現在看她咄咄‘逼’人的模樣,也不禁心生寒意,他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父親陳靈再三叮囑他不要靠近郭嘉,因爲這不是他可以惹得起的姑娘。如今看來的確如此,她太過於凌厲,過於囂張,以至於鋒芒畢‘露’,叫人難以接受。陳玄華需要的是一個溫柔和善的妻子,而不是眼前這個母夜叉,他不禁擦了把冷汗,起身道:“郭小姐,今天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向父親稟報,改日再登‘門’請罪。”說着他吩咐陳寒軒道:“還不快滾!”
陳寒軒梗着脖子還想說什麼,卻被他大哥拎着後領,快步離開了大廳。
郭澄看着他們的背影,嘆了一口氣道:“這個泥潭可是越來越深了。”
李未央冷冷一笑道:“這送信的人還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郭導看着她,“是裴家的人嗎?”
李未央眉眼不動:“無風不起‘浪’,若是我們自己沒有空隙可鑽,又怎麼會被人抓到把柄?納蘭雪的確是個麻煩,可是殺不得,放不得,只會讓這個毒瘤越來越大而已。”
郭導看着李未央道:“納蘭雪一是救了你,再救了我,又治好了母親的頭痛症,我們實在是對她不起……若是陳家要傷害她,妹妹會如何選擇呢?”
李未央嘆了一口氣,第一次覺得棘手:“我不知道。”
郭導驚訝地看着李未央,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未央‘露’出茫然的表情。
李未央站起身:“清官難斷家務事,真正有資格處置的人是二哥郭衍,我希望你能去信一封,告訴他這裡發生的事情。”
郭澄道:“不,不可以!他鎮守在外,不可以擾‘亂’他的心。”
李未央眸光卻絲毫不減銳利:“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個大男人家事也不能處理好嗎?縱然要斷,也不該我們出面和納蘭雪斷乾淨,二哥必須向她解釋一切!讓納蘭雪重新尋找幸福,而不是讓她把青‘春’耗在二哥身上!”
郭敦不禁搖頭嘆息道:“若是納蘭雪被裴家所用,轉過頭來傷害咱們郭府,又該如何呢?”
郭夫人一直沉默不語,此刻輕輕‘揉’着自己的額頭,頭痛症顯然又犯了,李未央連忙讓人扶着她回去,隨後自己也向外走去,郭澄連忙道:“妹妹去哪裡?”
李未央道:“我不過是看看二嫂。”
郭澄不禁笑了笑道:“剛纔見你怒斥陳家的模樣,還以爲你有多冷酷無情,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心軟得很啊。”
李未央卻是淡淡一笑,並不回答,舉步去了。
卻說剛纔陳冰冰一路向自己的屋子裡跑去,根本顧不得江氏在身後喚她,一路撞上園中的‘花’木山石,甚至分不清湖亭樓閣的輪廓,最終她才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不顧丫頭的詢問,她手腳冰冷地坐在‘牀’上,身上全無一絲暖意,那黑暗連着屋脊的重量,一同重重的壓在了她的心上。
今天二弟所做的事情令她大出意料,且十分難堪……現在她才明白,爲什麼郭衍總是愁眉不展,爲什麼剛剛新婚的半個月他總是藉着酒醉睡在書房,爲什麼他每次見到自己眼底都是複雜的神情,不管自己怎麼做都討不了他的歡心,原來他的心中早已住了一個人,而自己在他的眼中不過是個笑話,腦海之中有個聲音越放越大,急如戰鼓,她血紅着眼睛看着自己繡着的那雙鴛鴦枕,那是她爲了讓郭衍開心,也是爲了讓他們能夠天長地久而親手繡制的嫁妝,這份心意如今看來不過是無聲的嘲諷。
她突然啊的一聲,一口猩紅噴出,點點血跡染得那純白綃帳悽‘豔’‘迷’離……原來她深愛的夫君心中早有他人,以至於她這個大活人不過是個影子,想到這兩年來自己的百般討好,彷彿都變成了一個極大的諷刺,她的一顆心也經不住反覆捶打,突然碎了,她雙手握拳,突然大笑起來。
時光不能回頭,若是早知道……她想到這裡,不禁悽笑了一聲,即便早知道他已經有了心上人,難道你陳冰冰就不想嫁給他了嗎?說不出會想出更多更狠毒的招數將他搶過來。此刻,她的心如同活剮,一刀兩刀三刀,彷彿生不如死,眼淚越來越模糊,漸漸連屋子裡的傢俱都分不清楚了,她用手‘揉’了‘揉’一下眼睛,這才發現早已淚流滿面。
李未央穿過‘花’園,來到了二嫂陳冰冰所住的,她走過院子,直奔正房。
丫頭們吃了一驚,都齊齊向她行禮,李未央揮了揮手,快步走了進去。‘牀’上的紗帳已經放下了,陳冰冰只是一個人躺在‘牀’內,悄無聲息,旁邊婢‘女’都是十分的擔憂,見李未央過來立刻躬身行禮,“見過小姐。”
李未央看着那帳中之人,隨即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吧,我有話要跟二嫂說。”
衆人對視一眼,便紛紛退了下去。
李未央嘆了一口氣,在她‘牀’邊坐下:“二嫂,你是怪我剛纔在堂上無禮嗎?”
陳冰冰躺在‘牀’上,身上的被子蓋得很嚴實,只‘露’出蒼白的臉,她轉過頭來看着李未央,不由突然放聲大哭。
李未央怎麼會不明白她的心情,輕聲道:“二嫂現在想必十分的傷心。可是大錯已經鑄成,若是你覺得二哥真的欺瞞於你,寧願和離回陳府的話,我想陳家也會爲你另尋良婿。”她這樣說着,只見到陳冰冰突然從‘牀’上坐了起來,一雙眼睛卻是赤紅的,“不,我絕不和離!”
李未央明知道她會這樣說的,卻道:“既然二嫂不肯和離,那是要接受二哥心中另有所愛嗎?”
陳冰冰看着李未央,她沒想到對方能說出這樣殘忍的話來,不由握緊了拳頭道:“不,我也不接受!”
李未央微微一笑:“既不想和離,也不接受真相,那麼二嫂想要幹什麼呢?”
陳冰冰看着李未央,淚流滿面地道:“我……我不知道。”
李未央笑了笑:“很多事情都不像二嫂想得那麼簡單,我們一直瞞着二嫂,不過是因爲有個共同的心願。”
陳冰冰看着她,不由開口問道:“什麼樣的心願?”
李未央溫柔道:“我們希望看到二嫂你能夠高興,能夠幸福。”
陳冰冰看着她,目光中有一絲不敢相信:“你說什麼?”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納蘭雪就只是外人,跟我們郭府沒有絲毫的情誼,我們爲什麼要幫着她呢?二嫂已經是郭府的一份子,不管是什麼時候,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不光是我,母親也是如此,我想,二哥對你隱瞞並不是有心欺騙,而是他希望看到你開心,不希望你變得像如今這麼憤恨、這麼痛苦。”
陳冰冰看着李未央,忘記了哭泣:“你說的是真的嗎?”
李未央點了點頭道:“當然是如此,否則我們爲什麼不留下納蘭雪呢,縱然對她心存愧疚,可她畢竟不是郭家的人,既然二嫂已經決定不離開,那麼你就永遠是郭家的兒媳,可以陪伴在二哥的身邊。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每個人都有不稱心之處,只能忍耐,別無他途,我相信,日子久了,二哥一定能明白你的心意,漸漸的忘記納蘭姑娘。”
這一番話聽在匆匆趕到‘門’外的郭夫人耳中,不由暗自點頭,嘉兒說的沒錯,冰冰只要好好的在郭家做兒媳‘婦’,總有一天郭衍會看到她的好,心也會慢慢的向她靠攏,這不過是時間問題。只是陳冰冰能夠明白這個道理嗎?
而‘牀’上的陳冰冰卻是無計可施,雖然有李未央的安慰,卻仍舊覺得前路一片漆黑,不禁哀痛萬分,伏在枕上哭得肝腸寸斷。
李未央拿着絲帕替她擦了擦眼淚,輕聲勸慰道:“二嫂,你要當心身體,若是覺得心頭不快,不如回陳家散散心,過幾日我和母親親自去接你回來。”
陳冰冰愣愣地看着李未央,卻使勁搖頭道:“不,我不走!”她捨不得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夫君,那是無數少‘女’的夢中情郎,卻只有她得到了郭家二少夫人的位置。原本以爲自己嫁過來便從此能夠擁有他的寵愛,與他夫唱‘婦’隨,過幸福快樂的日子,誰想到天不從人願,竟然讓她落到如此尷尬的境地,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會將這郭家二少夫人的名義拱手相讓。
她要堅守在這裡,守在郭家,等到郭衍回心轉意的一天。
李未央見她想明白了,這才站起身道:“二嫂你好好休息吧,我該走了。”
陳冰冰點了點頭,看着李未央走了出去,隨即又轉身躺下,就在這時候,屏風後走出了一個婢‘女’卻低聲地道:“哼,剛纔在廳上那麼斥責我們家的二公子,如今卻是扇一巴掌給一個甜棗,當我們夫人是傻瓜不成!”
陳冰冰猛地從‘牀’上坐起,斥責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福兒冷冷地一笑道:“少夫人,不要怪奴婢多嘴,奴婢只是覺得這郭家人沆瀣一氣,卻都是在偏幫着那納蘭雪!若非不然,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在城中開‘藥’鋪呢?少夫人,那一天的事情你還記得嗎?咱們陪着夫人去看病,誰知她們根本早有來往的,卻一直什麼都不肯說,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陳冰冰越聽,臉‘色’越是凝重,卻沒有注意到福兒的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福兒見勸說有效,繼續道:“小姐,依奴婢看,現在最好的法子便是除掉那納蘭雪,一勞永逸!”
陳冰冰震驚地看着自己身邊的心腹婢‘女’,不禁失語。
福兒一臉忠誠地勸說道:“少夫人,奴婢知道你心地善良,可若這一回你心慈手軟,將來說不準會被那狐狸‘精’搶去了二少爺!”她這麼說着,一雙眼睛卻是緊緊地盯着陳冰冰,像是要窺探出她內心的憤恨和嫉妒。
陳冰冰看着她,猛地搖頭道:“不!我不能做這樣的事,夫君若是知道,他絕對不會原諒我的!”
福兒則是誠懇道:“少夫人是名‘門’閨秀,多少人求娶的!可爲了二少爺,你每日裡苦練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還勤習針織‘女’工,烹飪茶藝,只希望得到他的寵愛!可惜二少爺明知道小姐一片癡心,卻還只是一心想着那納蘭雪,少夫人不覺得難受嗎?若是你不能下定決心,恐怕將來少夫人的位置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她這麼說着,眼睛裡流‘露’出一絲同情,陳冰冰卻看着她,完全的呆住了。
李未央並不知道自己苦口婆心的勸說被人三言兩語全部推翻,她此刻已經走出了院中,看見了正在‘門’口等她的郭夫人,不禁訝然道:“母親,你不是回去歇息了嗎?”
郭夫人微微一笑道:“我是覺得心中難安纔想要過來看看,誰知你快我一步……嘉兒,你做得很好。”
李未央卻並不這麼看,若她心狠手辣一點,徹底除掉那納蘭雪,這事情便一了百了,也能安撫陳冰冰,郭陳兩家的嫌隙也就到此爲止,更加不會明知道裴家在使壞也只能任由局勢發展。可是,李未央每次看到納蘭雪,卻只覺得心頭涌現出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或許,是她從納蘭雪身上看到了自己的那些過去。
納蘭雪的堅強和努力,李未央都是看在眼裡的,她原本是個心腸狠毒的人,下手從不留情,可是對於納蘭雪卻有一些動不了手……更何況納蘭雪曾經救過她,也救過郭導,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下這樣的狠手。
郭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兒,卻是輕輕地一嘆道:“我只怕,人家根本是另有目的。”
李未央目光微微凝起,背後那一隻手在推動着一切的發展,郭家、陳家如今都已經淪爲對方棋盤上的棋子,剛開始她覺得對方是在一步步挑撥郭陳兩家的關係,可現在看來,對方要的可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