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膽戰心驚

262 膽戰心驚

看到這一幕,王廣率先走上前去,眉目變得冰冷:“裴大公子,這隨從可是你身邊的!現在你作何解釋?”

裴弼面色蒼白,他張了張嘴巴似乎想要說什麼,可是還沒有等他開口,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彷彿天崩地裂,下一刻就要站不住似的。

王廣皺起眉頭,他不知道裴弼這樣的表現是不是對方正思考什麼對策,還是真的病入膏肓。果然,就聽見裴弼聲音非常陰沉地說道:“王公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懷疑是我指使人擄走了南康公主嗎?我又爲什麼要這麼做?”

王廣笑了笑,面色難得深沉,他一字字道:“證據確鑿,裴公子就不要狡辯了。否則你如何解釋隨從身上竟沾了公主房中才會有的香氣?宮女身上有是因爲她們近身伺候,戲子身上有說明曾經在綁人的過程中無意中沾染了。你的隨從可是從來沒有進過新房,也沒有接觸過公主,緣何莫名其妙身上染了這香氣呢?”

那隨從此時已經被人拉開,栗子也被牽到了一邊,卻還十分兇狠地衝着隨從不斷地狂吠,隨從面色慘白,瑟瑟發抖地站在那裡,彷彿受了極大的驚嚇。

裴弼厲喝一聲:“還不跪下!”隨從一愣,立刻撲通跪倒在地,裴弼冷聲說道:“你沒有聽見王公子的責問嗎?他懷疑是你擄劫了公主,不,應該說這裡所有人都懷疑是我指使你所爲,你怎麼說!”

隨從面上彷彿無比驚訝,他連連磕頭道:“奴才不明白這狗爲什麼會向奴才撲過來,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們會說奴才的身體上染了這種香氣,奴才沒有見過公主,也沒有接觸到她身邊的人,更不知道這香氣是什麼緣故纔會沾染到身上,或許……是有心人故意嫁禍。”

王廣聽到這裡,蹙起眉頭:“嫁禍你?你若一直老老實實的待在裴大公子的身邊,誰又能近你身?到底是別人嫁禍還是你有心推託其實也不難分辨,不如咱們一同進京面聖,相信陛下一定能將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太子已經站起身來,眼眸如刀,面容凝重道:“在你們還沒有確實證據之前冒冒然就將裴大公子送入宮中,父皇一定會震怒,怪我們辦事不利!依我看還是等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兇手認罪伏法,再作此決定不遲!”他的本心當然是偏袒裴弼的,更加不希望這件事情鬧到皇帝跟前。若是李未央他們沒有將裴弼牽扯進來,太子恐怕第一個要進宮面聖,以期進一步挑撥郭氏和王氏之間的關係,可他沒有想到郭家人竟然發現了公主身上特別的薰香味道。這樣一來,裴弼就脫不了干係了……思及此,他不易察覺地瞪了裴弼一眼,責怪他辦事不利。

裴弼扶住胸口,又咳嗽了數聲,突然面色消沉地道:“我來參加這場婚宴本是想要祝福南康公主和駙馬二人鸞鳳和鳴、永結同心,卻不料竟會出此等事,更被有心人誣陷栽贓,真是叫人寒心……”他的話說了一半,面色變得更加蒼白,身形也搖搖欲墜,“哇”的一聲竟噴出了一口黑血。

衆人都是大驚失色地看着他,他身邊的客人連忙扶住道:“裴公子,你沒事吧?”裴弼顫抖着身體,突然擡起手,指着王家的人道:“你們、你們竟然在酒水之中下毒!”客人們一聽都是大驚失色,連忙回過身去,想要將剛纔服下去的酒水和美食全都摳出來,那場景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李未央瞧着裴弼,眼底卻隱隱露出譏嘲的神色,想要說話,可下一瞬間,她瞧了面色難看的王子衿一眼,卻是忍笑作沒看見。

裴弼搖搖欲墜的模樣,還不忘聲色俱厲地道:“好,果然是一箭雙鵰!明明是你們護衛公主不利,卻不忘將郭家和裴家一同拉下水,厲害!果然是厲害!”他說完這一句話,竟面色慘白地向後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識。

王子衿使了個眼色,從宮中請來的太醫立刻上前去爲裴弼診治。衆人都焦躁不安的等待着,很快那太醫站起身來,向着衆人道:“裴大公子是中了毒,可是具體中了什麼毒,還要等我驗過他的血和剛纔的酒杯才能知曉。”

大家的臉色都變得異常精采,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先是公主遇劫,隨後是郭夫人身邊的媽媽與此事有了關聯,再接着竟又牽扯出了裴家的隨從,現在連裴大公子都中毒昏迷,整件事情看起來十分錯綜複雜,不明內情的客人們都是面面相覷:郭氏、王氏究竟誰纔是罪魁禍首?是郭家包藏禍心,還是王家護衛不利,又或是裴氏蓄意謀之?若果真如此,裴弼又怎麼會無緣無故中毒呢?

李未央不免冷笑,立刻便猜出裴弼此舉的真正目的是爲了攪混這一池水,他若是好端端的,衆人都會逼着他回答爲什麼隨從會與此事有關聯。可他這一倒下去,所有人都會將目光集中在王家身上,更別提他暈倒之前還說了那樣一番話,分明就是爲了混淆視聽!

王子衿眼底有濃濃惱怒,郭氏與王氏早已有了嫌隙,衆人看到裴弼此舉自然會懷疑是王家人賊喊捉賊。先是陷害郭氏不成,如今又陷害裴家,總而言之王家一下子成了衆矢之的。如今王瓊和齊國公正在書房商議該如何解決此事。這裡的事情他們偏偏處置得如此的不妥當!剛纔就該一舉捉住裴弼,可是如今說什麼都晚了。王子矜轉頭瞧着李未央,卻見對方一雙眸子靈動如波,美麗的面孔清麗如荷,可是神色卻是無比的冷淡,顯而易見,李未央是不準備替王家洗刷這個冤屈了。

王廣心頭微凜,上前一步向着太子道:“殿下,今次的事情王家一定會親自面見陛下給出一個交代。只是這裴大公子他……”

太子故作爲難道:“裴弼身上中了毒,可見此事的確另有蹊蹺,這隨從和裴弼都由我帶回太子府,我會細細審問,等到裴弼醒來,再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吧!至於其他人……都先行回府,若有傳訊再另行決議!”太子說完這句話,衆人便紛紛應諾,他嘆息一聲,率先走出了大廳。自然有護衛扶着裴弼並押着那隨從跟着太子而去。王延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卻被王廣攔住,一直沒有出聲的王季默默瞧着,卻是若有所思。

諸位客人們見到這種情形,也紛紛起身告辭。很快原本熱鬧的大廳就走得乾乾淨淨,剩下的也不過就是郭家人。

李未央回過頭,修長濃睫微閃,黠慧笑道:“王小姐,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告辭了。”

王廣聽到這裡心頭一陣焦慮,他主動上前道:“郭小姐,這個爛攤子你就不管了嗎?”

王季卻攔住了王廣,他輕聲笑道:“郭小姐已經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事,剩下的事情就該王家來解決了。”

王子矜看着王季的表情就知道對方的意思,李未央的所作所爲已經仁至義盡,她沒有必要幫着王家洗脫冤屈。經過這件事情,王子衿對自己的行事處置十分不滿,竟然在關鍵時刻比不上一個擅長觀察人心的李未央,這讓她心中十分懊惱,此刻也不願多言,只吩咐人道:“先去書房稟報齊國公此事的進展,再去南康公主屋中請郭夫人出來。”

李未央聽到王子矜吩咐,只是淡淡一笑,面上卻是不露聲色。

此時元烈得意洋洋地牽了栗子過來,神采奕奕道:“這肉湯的效果可真不錯!栗子最喜歡肉湯的味道了,一聞到就會完全失控,不管不顧的向對方撲過去。”

王季聽到這裡一怔,王廣卻猛地睜大眼睛看着對方道:“殿下的意思是——”元烈哈哈大笑,指着那眼泛綠光的狗,微笑着道:“我吩咐婢女裝作不小心在那隨從的身上灑了一點肉湯,因爲動作迅速,他也沒有察覺。雖然只有三四滴,可是我家栗子鼻子特別靈敏,任何一點肉湯的味道都瞞不過它,當然熱情洋溢地撲過去了!”

王子矜搖了搖頭,她還在暗中奇怪,不知道李未央究竟是從何處得知這香氣異於尋常……原來衆人都被她涮了一把!目的不過就是爲了引出裴家人,如此一來,裴弼的所謂中毒豈不成了笑話一場!簡直是自己鑽進圈套,自投羅網!如今,他們王家也就有了對皇帝的說辭,想到這裡,她微微一笑,看着李未央,聲音溫軟婉轉:“郭小姐的心智果然聰慧,子矜不勝佩服。”

剛纔甩手不管,只是爲了讓王家人着着急,讓他們知道不是事事都會順心如意的,李未央神色如常,顯得漫不經心:“王小姐不必多禮,我也不過是爲了郭家洗刷冤屈罷了。從今日起公主殿下就要居於府上,還請王小姐多加照顧,不要出什麼紕漏纔好。”

王子矜點了點頭,眼中也不免添了三分敬重:“郭小姐放心,公主是我的嫂嫂,又是金枝玉葉,我們絕不會怠慢的。每一日的病情進展都會報去郭府,決計不會有什麼閃失。”

李未央眸子清澈動人,只是別有深意地望着王子衿笑了笑,轉身和元烈一起離去。王子矜瞧着他們二人的背影站在一起是如此的相配,她不禁輕輕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王季走到王子矜的身邊,柔聲道:“今天的事情你有什麼看法?”

王子矜從自己的出神之中走了出來,她看了王季一眼,眉梢暗攜一絲黯淡,聲音卻恬溫:“至少沒有表面看起來如此的簡單,你有沒有想過裴弼爲什麼不直接殺了公主,還要費盡心思將她帶出府去?”

王季微微一笑,卻是十分從容地道:“因爲裴家現在跟以前不同,他們如今很缺錢,若是能夠將公主握在手中,不論是郭氏還是王氏都會很樂意付出一大筆贖金的,絕對可以解了裴家的燃眉之急!”

王子矜眉眼頓時噙了薄怒,冷笑一聲道:“看來裴弼真的是被郭家逼到了絕處,否則他也不會想出如此多的歪主意,還都是昏招!”

王季搖了搖頭道:“說是昏招倒也不盡然,畢竟他還有自保的法子。”

王子矜皺起眉頭,神色有些不安,旁邊的王廣連忙道:“這件事情只要稟報陛下,想必他會對裴家的陰謀有所察覺。”

一直沒做聲的王延冷笑了一聲,目光冰冷地道:“不管怎麼樣,這本來是郭家和裴家之間的爭鬥,卻莫名其妙把咱們都牽扯了進去,實在是令人厭惡!”聽他說到此處,語中似乎有三分怨恨之意,王子矜略略蹙起了眉頭,想要說什麼,可是想到王延往常性子就很暴躁,輕易不肯聽人勸告,自己無論多說什麼都只會讓他心生反感。她便只是低聲道:“三哥,你還是好好照顧公主爲好。”

王延卻是冷哼一聲,滿面的不以爲然,在他看來這位南康公主論起美貌只是尋常,論起出身更是低賤,若非有一個郭慧妃作爲養母,那麼她只有老死宮中的結局。皇帝將他賜給自己,也不算什麼天大的榮耀。最關鍵的是身爲駙馬都尉,將來就再也沒有機會執掌兵權,恐怕還會連累其他王氏的兄弟!想到這裡,他對南康公主便有了三分的厭煩,更別提今天婚宴之上還惹出瞭如此多的事情……聽到自己妹妹這樣說,他神情緊繃,氣勢咄咄:“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看着王延一臉無所謂的離去,王子矜和另外兩人面上露出一絲憂慮。王子矜面目嚴肅道:“我瞧三哥好象有些不對勁!”

王廣這樣厚道的人也不免動怒:“他向來就是糊塗的人,父親的管教、咱們的勸解,他誰的話也不肯聽,只一心認爲父母和大伯父都對他十分不公正,真是把人氣死!”

王子矜搖了搖頭,眸子閃着不明的憂慮:“他脾氣不好倒還在其次,現在我最擔心的而是別的事情。”

王季聽到她說這樣的話,心念一動:“你是擔心三哥在外面的那一位?”

王子矜點了點頭,刻意壓低了聲音:“你們素來知道三哥是任性妄爲的,這次他先因爲此事對公主起了三分反感,怕是將來要興起好多的風浪來。”另外兩人聽在耳中都是有些爲難,這婚事是陛下親自指婚,絕無更改,王延若是不能好好對待南康公主,只會使王家和郭慧妃之間起衝突,這樣一來便連整個郭氏一族都要牽扯進來。

王廣眉頭皺的很緊:“凡是皇子爭鬥是沒有什麼是非可言的,咱們身爲臣子最好還是旁觀爲妙,不要攙和到裡面去。”

王子矜看了王廣一眼,卻是搖了搖頭:“晚了。”從皇帝想要選擇自己成爲旭王妃開始,已經註定了王家不可能在這場爭鬥中獨善其身,如今的局面不過是要逼迫王家提早站隊罷了!她很清楚,裴後虎視眈眈,裴家死而不僵,恐怕事情沒有那麼容易解決。

李未央回到郭府,見到郭夫人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便微笑着道:“母親不必擔心,公主的傷勢太醫不是說已經沒有生命之憂了嗎?等過些日子我陪你去王府看望她。”郭夫人卻是搖頭,復又嘆息一聲道:“好好一場婚事,卻在大喜的日子鬧出這樣的事,無論如何都是不吉利。”

郭導笑道:“母親緣何如此的迷信,不過就是一點小意外,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郭敦一直忍住氣沒有在王家發作,這時候終於忍不住了:“陛下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應當會重責裴家吧?”

李未央搖了搖頭,眸子裡有墨玉般淡淡光澤,面上卻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會如此簡單的,那裴弼服了毒,只怕還會反過來倒打王家一耙。”

郭導深以爲然道:“是啊,恐怕王家想要脫罪,還得費一番功夫!”

李未央點了點頭,縱然自己是設了個局,可王家也很難證明裴弼酒杯裡的毒與他們無關。不過他們這一次也是咎由自取,心甘情願做了人家的棋子,當然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想到這裡,李未央不禁微笑道:“不論如何,此事已經和郭家沒有什麼干係了,但願王家能夠把自己摘清楚吧。”

李未央預料的不錯,事情接下來的進展幾乎令人大跌眼鏡。皇帝最終沒有追討裴弼的罪過,因爲王家人沒有確實的證據,李未央設下的局不能擺上檯面說,光憑一個隨從的身上沾了公主的香氣,這並不能說明什麼,也許這隨從是無意中和公主身邊的宮女有了接觸,又或者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在證據不足的情形之下,又有太子的保駕,裴弼還是平安無事,只不過他那一天服下的毒物倒也十分厲害,硬生生的讓他在牀上躺了一個月,好是一陣風平浪靜。不僅如此,皇帝還對公主大加撫卹,賞賜了不少貴重東西,顯然是認爲她受了不少的驚嚇。

當消息傳到李未央的耳中的時候,她只是微微一笑,這王子矜還是頗有手段的,能夠將事情處理到皆大歡喜的地步,也算是很不錯了。畢竟公主是在王家出的事,若是有什麼不妥當,他們隨時有可能被反咬一口,說他們保護不利。

和父兄一起面君出來之後,王子矜腳下的步子都有些不穩,今天的事情讓她大失所望,自己好不容易在府中找到了證據可以證明那隨從曾經和戲子接觸過,可是偏偏皇帝視而不見,分明是打算留着裴家,這讓她心中一陣緊張,皇帝爲什麼要這麼做呢?王子矜原本以爲自己是一個悠然的漁翁,只靜靜的等待鷸蚌相爭的那一刻,可是現在看來事情沒有她想得那麼簡單,誰纔是背後推動一切的人?誰又是那棋盤讓任人驅策的棋子?她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這一次代替公主進宮陳情,是否來錯了呢?

此時有宮女來報:“皇后娘娘召見王府小姐!”王子矜一愣,隨即看了自己的父兄一眼,王瓊嘆了一口氣道:“既然娘娘召見,你便去吧。”皇后召見大臣家中的女眷,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雖然裴後爲人素來冷淡,不常召見朝廷中的命婦和小姐,但這種情形還是時有發生的。王子矜沒有理由拒絕,所以便隨着宮女一起單獨覲見了皇后。

“臣女參見皇后娘娘!”王子矜從容行禮,沒有擡頭看向裴後。

裴後看着她,目光十分溫和:“多年未見,擡起頭讓我瞧瞧!”

王夫人在世的時候,曾經帶着她入宮拜見過皇后,王子矜緩緩擡頭,與對方目光相對,上一次的宴會裴皇后只是遠遠見到了這一位王小姐,可是此刻她突然有了三分興致,想要好好看一看這個皇帝爲旭王選中的未婚妻。裴後看了半天,終究是點了點頭,即便是去掉那些繁複隆重的華服,褪掉那一層嬌媚的妝容,這年輕少女那得天獨厚的美麗依舊動人心魄。裴後輕輕一嘆,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自己年紀終究是大了,不知不覺當初曾經見到的小姑娘竟然也都這麼大了,而且還出落得如此出色。

裴後微微一笑道:“這一套頭面是賞賜給你的,年紀輕就要多打扮打扮。”她的話說得十分輕描淡寫,卻字字清晰,面上始終帶着深邃的笑容,修長柔軟的玉手似帶着一道光環一般,輕輕撫過那一套紅寶石嵌金的頭面。

裴後的賞賜定然不是凡俗之物,王子矜只能垂下頭謝恩:“謝皇后娘娘!”事實上王子矜並不想和皇后有什麼糾葛,尤其裴後如此心機深沉、步步爲營,王子矜可以不在意任何人,卻不能不對她有所忌憚,再加上不久前剛剛發生了裴弼的那一件事情,裴皇后心中還不知要如何記恨王家,現在對方意圖挑起郭氏和王氏之間的爭鬥,那麼她必定會利用一切的機會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態。雖然對郭嘉有些忌憚,可同樣夾雜着幾分欣賞,但是對於這位裴皇后的行爲,王子矜卻是有些畏懼。

裴後淡淡一笑道:“聽說王小姐除了琴棋書畫之外,也很精通刺繡,不知道可不可以爲我繡一幅畫?”

王子矜笑容如常道:“不知道娘娘想要繡什麼圖案?”

裴後笑着起身,竟一步步地走到了王子矜身邊,那突然逼進的威勢,讓王子矜心不由地提了起來,下意識的想要後退,她還從來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有過這樣的感覺,便是武功卓絕天下的大宗師也不曾給她如此強烈的壓迫之感,這位裴皇后果真是名不虛傳!自己真的能在她手下討到絲毫的便宜嗎?她不敢再想下去,頭越發地垂低了。

裴後眸子瀲灩,卻不減威嚴:“王小姐一直住在山上,想必不曾領略過越西的大好河山,不過這也無妨,我這裡有一張越西山河圖,想將它繡成一幅繡品,在陛下壽筵之日供呈給他,王小姐應該能幫我完成這個心願吧?”

王子矜心中不免疑慮重重,這宮中自然有繡女坊,皇后爲什麼要自己來繡這幅畫呢?但是裴後的心思她可不敢多言,更不能拒絕,所以她只是微笑着低頭道:“臣女技藝有限,恐怕不能達到娘娘的要求。”

她的頭垂得很低,白皙的額頭也隱約滲出了汗水。

裴後慵懶開口,似漫不經心:“無妨,我相信你的能力應當會讓我滿意的。”

“是,臣女遵命!”王子矜小心翼翼地答應了。裴後突然看了王子矜垂下的眉眼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想必你已經見過郭嘉了,你覺得她如何?”

“郭小姐自然極好。”王子矜說完這一句,便是低頭無語。裴後看着對方頭上那一支簪子,襯在如雲的烏髮之間,更加顯得光彩耀目,她看着那簪子出神,忽然間又問道:“陛下在宴會之下當衆爲你許婚,可惜卻遭到元烈的拒絕,你可爲自己的以後思量過?”

王子矜心頭一跳,卻只是低聲地道:“臣女愚昧,不知娘娘所言何意?”

裴後突然冷笑了一聲,面上的神情越發雍容,她轉過身,又一步步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那長長的裙襬拖在地上,腳步很輕,卻幾乎是一步步踏在了王子矜的心頭。裴後的聲音淡淡地傳來:“被旭王殿下拒絕的人,其他的豪門世家當然也不敢上門求娶,因爲他們不知道陛下是否已經歇了讓你做了旭王妃的心思……因此,你回到大都這麼久還是乏人問津吧?”

王子矜越發驚訝,終究只是忍住:“縱然一生不嫁,子矜也能夠堅守門庭,請娘娘放心。”

裴後脣瓣的笑意淺了一分:“瞧你這傻丫頭,是人都會寂寞的,尤其是你這樣出衆的女子,難道不怕被耽擱了終身嗎?”裴後看着王子矜的神色似乎有些憐惜,但眼中卻有另一種看不懂的光芒:“好了,儘快將這幅山河圖繡來送給我吧。”說完她便揮揮手,示意王子矜可以離開了。

王子矜手裡捧着山河圖,心中忐忑仍舊沒有平息。在走出皇后宮殿之時,她看見太子迎面而來,連忙低頭行禮,太子的目光在王子矜的面上停留片刻,卻是淡淡一笑,轉身進去了。王子矜回過頭來,看着這高聳的宮殿和那冰冷的玉階,不免打了個寒顫。

出宮之時,王瓊問王子矜道“皇后娘娘與你說了什麼?”

王子矜呈上山河圖,王瓊看了一眼便將山河圖徐徐打開,可是等圖到了最後,卻突然掉出了一樣東西,一下落在馬車的地毯上,帶出一陣寒光,王瓊一愣,長臂一伸,卻是將那匕首撿了起來,陽光之下,只見匕首寒光閃閃,令人心驚膽戰。

圖窮匕見,這四個字一下子躍入了王瓊的腦海中。他看着王子矜神色不禁十分複雜:“娘娘此舉究竟是什麼意思,子矜你能夠猜到嗎?”

王子矜看着那匕首,陷入了沉思,她擅長的是天文地理,行軍佈陣,而不是揣度人心,若是換了郭嘉,想必她能夠明白裴皇后的真意吧?再想到自己出來的時候見到了太子,而太子那神情又似乎有三分奇異,王子矜不禁垂下了頭。裴皇后的突然召見,一幅山水圖以及一把匕首,將所有的事情串聯在了一起……想到裴弼突然被寬恕,再想到裴皇后那一雙冰冷的美目,王子矜縱然在陽光之下也不免覺得渾身冰涼。

回到王府卻聽聞郭家有人來了,婢女低聲道:“小姐,現在可要去見一見郭夫人和郭小姐嗎?”王子矜想了想卻是搖頭道:“她們是來看望南康公主的,必定是有什麼話要說,等他們看完了出來你們再稟報我就是,我去送送他們。”

南康公主的臥室中,郭夫人瞧公主神色越發倉惶,臉也比原先消瘦,雖然人能夠說話了,卻是十分憔悴的模樣,不由柔聲道:“公主殿下,可是對這裡的生活不太習慣,因爲婚事倉促,所以並沒有專門修建公主府,若是公主有什麼不妥,我會奏請慧妃娘娘儘快的修建好公主府,讓您早一點搬出去。”

郭夫人以爲南康公主不習慣這裡的生活,可是南康聽到這裡,嬌俏的面孔突然變得煞白,似乎有一絲驚恐不安,郭夫人見狀,連忙握住了她的手道:“南康,這裡沒有外人,有什麼話不能向我說嗎?”

剛纔李未央已經驅走了所有的婢女,可是南康公主的神情還是十分的不安,顯然是怕隔牆有耳,李未央看了趙月一眼,輕聲吩咐道:“你去門外守着,若是有任何人要進來,稟報一聲就是。”

趙月應了一聲,匆匆持劍而出,南康看着趙月遠去的背影,纔像是鬆了一口氣,趙月是李未央的心腹,可是連她南康公主都不能輕易信任,可見杯弓蛇影到了什麼地步。李未央想到上一回那些被處死的心腹宮女們,不由爲南康公主的命運惋惜,看來皇帝是不預備爲她伸張正義,也絲毫不關心這個女兒的死活,他將她嫁給王延,目的一旦達到,她的存在便沒有什麼意義了。

面對着郭夫人和李未央,南康公主不由自主淚流滿面,郭夫人連忙道:“南康,究竟出了什麼事情?你老實告訴我!”

南康低聲地道:“是王延,王延他……”

她的話沒有說完,郭夫人蹙起了眉頭道:“駙馬怎麼了?”

南康公主的聲音斷斷續續:“他從新婚那一日起,便沒有踏入我的房門,這些日子我一直在養病也就沒有特別注意,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在外面早有一個外室,不僅如此,那女子還受到他十二分的寵愛。昨日他已經向我提出要立刻納那女子進門爲妾,我雖然驚訝卻也覺得不妥,只說這件事情不可以立刻進行,即便他要納妾也需得緩上半年。”

李未央覺得南康公主說得沒有錯,身爲公主殿下,駙馬要納妾必須徵得她的同意,而且斷然沒有新婦剛進門一個月就公然納妾的。王延未免也過於急切了一些,況且南康公主沒有斷然拒絕,只是讓他再等半年,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卻聽見南康公主又哀聲道:“可他非但不肯,還說我有違閨訓。”郭夫人不由眉頭蹙得更緊道:“什麼叫有違閨訓?他這是糊塗了不成!”

南康公主眼神瀰漫着一絲難堪和怨恨,李未央還從未見到向來嬌俏天真的公主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只聽到她低聲道:“他說那一日我已被人擄走,說不準早已不乾不淨了……”

郭夫人聽到這裡不由勃然大怒道:“豎子無禮!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他王家是膽大包天不成!王瓊他們可知道嗎?”

郭夫人說的王瓊自然是鎮東將軍,南康公主連忙道:“不可以告訴他們,這些日子以來小姑在我身邊照顧十分盡心盡力,她也曾多次勸過她兄長,可惜王延都是不聽勸告,現在只能怪父皇替我選錯了丈夫!而且王延威脅我說,若是我敢將此事告訴其他人,他就要向衆人說明他娶了一個什麼樣的妻子,又是如何在新婚之時丟了他的臉面!”

南康公主沒有說完,當時王延說的十分難聽,什麼殘花敗柳,不守閨訓,什麼難聽的話都往外說,南康不願意皇室的顏面掃地,更不想讓郭慧妃蒙羞,她是郭慧妃的養女,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讓人聯想到慧妃身上去,她受點委屈沒有什麼,不過是所託非人而已,卻絕對不能讓人覺得慧妃娘娘管教不嚴。

李未央從前是不太喜歡南康公主,因爲她過於天真單純,可是現在見她已經明白過來,卻又是如此模樣,不由也輕聲嘆息,丈夫選錯了,這樣的問題會持續到南康公主死去,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

南康搖了搖頭道:“面對這樣一個人,我吃不下也睡不着,早知如此,我情願一死,也好過受此折磨!”

郭夫人向來是樂觀開朗的人,她瞧見南康公主眼眸之中滿是絕望,似乎萌生了死意,不由大驚道:“嘉兒,你聽聽她說的這是什麼話!要是讓慧妃娘娘知曉該多麼傷心!”

李未央低聲道:“南康,身爲女子,要懂得思考、權衡後果,想一想,這樁婚事是陛下賜婚,並不是你的錯,不要把一切的過錯都往自己的身上攬。”

南康公主掩面痛苦道:“可是這件事情一旦傳出去,我要顏面掃地了。”她說的是新婚之時被人擄走一事,當時在場的都是朝中權貴,王家事後又派人每一家送上禮物,這些人收到意外之財,知道王家的意思,又知道涉及皇室,便儘量的約束下人,不允許他們向外人傳說此事……儘管如此還是有些風言風語,好在王家和郭家壓制及時,這些言論並沒有傳得太離譜。至少市井百姓中是不知道的,可王延若是將此事到茶館酒樓中說一說,恐怕不知道要被傳得多難聽……

李未央蹙眉,眸色冰冷道:“南康公主,你何必這樣沉溺於悲傷?王延值得你爲他陷入痛苦嗎?他那樣的一個人根本毫無價值!你不必爲他傷心失望,還有其他很多人關心你、喜愛你,看到你傷心他們會十分的擔心。就像我母親,像靜王殿下,還有慧妃娘娘,她一日三次派人出來問你安好,難道你就不憐憫她的一片苦心嗎?”

南康公主擡起頭來看着李未央,她不知道爲什麼對方面對任何事情都能這樣的從容,而且毫無畏懼。她低下頭,終於撲進了郭夫人懷中,放聲痛哭起來。李未央不喜歡看到眼淚,她轉身走出了屋子,卻見到王子矜向這裡走來。李未央看着王子矜,神色冷淡地道:“王小姐,令兄的所爲你可知道?”

王子矜面上一紅,李未央頓時明白,她淡淡地道:“南康公主還以爲自己瞞過了,可你還是什麼都知道,那你王府預備如何處理此事?”

王子矜十分爲難,在任何事情上她都可以給李未央一個保證,可是她那個兄長實在是過於不成器,雖然也是文武雙全,可是腦子卻怎麼都不好使,性子又倔強,她已經勸說數次,卻礙於身份不能管轄,父親忙於軍務實在又顧不上,所以她只能儘量的照顧南康公主,不讓此事發展得更爲嚴重。

李未央眸子如冰涼鋒利的刀刃:“公主畢竟是金枝玉葉,縱然不受陛下寵愛,可她的身份卻依舊無比尊貴,若她就此萌生死志……一旦有人將此事傳言出去,到時候你王家不但是護衛不利,還有一個逼死公主的罪名!”

王子矜看着李未央,不由輕聲嘆息道:“郭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盡快向父親稟報此事,給郭家一個妥善的交代。”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王小姐說錯了,你們的所爲不是爲了給郭家一個交代,而是爲你們自己着想!王公子的所作所爲恐怕是有心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我勸你好好留心一下他身邊的人,不要讓別人鑽了空子!”

王子矜只覺一股冷意從腳底一直延伸到頭頂,讓她漸漸覺得周身都在發涼,她看着李未央道:“郭小姐此言何意?”李未央臉色一如往常的恬柔與寧靜:“難道王小姐不知道令兄所收的那一名外室,身份究竟是什麼?”

王子矜聽到這裡,眉頭不由地蹙緊了。她事先也打聽過,那女子身家清白,只是一個小家碧玉,並沒有什麼特別出奇的地方,這纔沒有過分干擾,畢竟這是兄長的私事,她身爲妹妹不好做得太過分。可是聽到李未央此言似乎頗有深意,不由道:“你的意思是那女子背後有人挑唆?”

李未央微薄的脣角翹了翹,露出一個譏誚的弧度:“看來裴後又開始撒網了,只是這一回不知道她想要捕捉的魚是姓王呢,還是姓郭?”

兩人的眸子一撞,似寒刃交接,一切已經瞬間瞭然。

李未央玉白麪孔上,烏黑眸子冷冽凜然,雖然面上帶笑,終究難掩那種肅殺之氣。面容看起來那般年輕,眸子卻安靜沉穩。王子衿只覺對方聲音裡含着笑意,聽在耳裡卻是那般明顯的冷,不由面色凝重,她不希望王家成爲郭氏和裴後爭鬥的炮灰,更加不想王家淪爲裴後手中的棋子!雖然她存了和郭嘉爭勝的心思,可也沒有必要置對方於死地,更加不可能傾王家之力……良久,她面色沉重道:“郭小姐放心,我定會好好調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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