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聖心詭秘
郭夫人第二日便要入宮去見郭惠妃,李未央一同前往,陳留公主原本也是堅持要去,只不過她的風溼病又犯了,躺在牀上起不來,郭夫人再三勸慰,並且保證郭惠妃的確是沒有出什麼大事,陳留公主這才歇了同去的心思。
郭家的馬車一大清早便入了宮,因爲原先住的宮殿失火,郭惠妃不得不暫時移居到輝城宮。經過繁瑣的檢查和稟報,李未央她們到的時候,郭惠妃正斜倚在牀上,身邊的樑女官在替她喂藥,郭惠妃瞧見郭夫人,眼中頓時一亮,道:“大嫂!”
郭夫人快步迎上去,仔仔細細查看了一番,見郭惠妃除了面容有些蒼白以外並沒有什麼大礙,這才安下心來,問樑女官道:“太醫可曾來瞧過了嗎?”
樑女官躬身道:“是,太醫已經爲惠妃娘娘請了脈,他說娘娘只是嗆了一些煙,所以纔會昏厥過去,只要好好休養便不礙事了,請夫人放心。”
郭夫人聞言鬆了一口氣,目光溫柔地看着郭惠妃道:“現在感覺可好些了嗎?”
旁邊的宮女連忙拿來繡凳讓郭惠妃和李未央坐了,郭惠妃的目光落在郭夫人溫柔的臉上,伸出手握住對方的手,淚光在眼中閃爍:“我差點以爲再也見不到大嫂你了。”
郭夫人也是才定下神,點頭道:“我們都明白,你真是受委屈了!這件事情實在發生的太過突然,公主原本也想進宮來看你,只不過……”
郭惠妃一愣,旋即趕緊道:“不!這件事情可不能讓母親知道。”
李未央從郭惠妃的話中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她和郭夫人對視一眼,郭夫人遲疑片刻,率先開口道:“這一場火是……”
郭惠妃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聽見旁邊響起一道聲音,分明含了十二分的憤怒:“母妃,你爲什麼不告訴夫人昨天那一場火是有人故意爲之,根本不是走水!”
李未央回過頭來,瞧見一道嬌俏的身影從外殿快步走來,一身淡紫的裙服,大大的眼睛,嬌俏可愛,正是許久不見的南康公主。
南康公主強行壓抑着眼睛裡的怒火,憤憤不平地走到郭夫人的面前,先是行了晚輩拜見長輩的禮節,才道:“夫人,你不知道,這件事情靜王已經查清楚了,根本是有人故意搗鬼。”
郭惠妃聞言,立刻蹙眉道:“南康!不要胡說八道!”
南康咬牙看着郭惠妃,眼眶裡的淚水不停地打轉:“母妃,到了這個時候,你難道還要瞞着夫人和嘉兒姐姐不成?你曾經說過在宮中無所依靠,唯一的家人就是郭家,爲什麼在家人的面前都不肯實話實說呢?”
李未央看着南康公主,心中輕嘆一聲:“公主殿下的意思我們很明白,宮中守衛森嚴,更何況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那麼多,怎麼會讓火勢發展得那麼大都沒有人察覺呢?所以昨天那場火,定然不是意外。”
南康公主見對方和自己的看法一樣,一把抓住李未央的手,聲音帶着無比的憤恨,卻不得不低聲地道:“嘉兒姐姐,母妃也明知道一切不是意外,卻不肯讓我向父皇提起,你快幫我勸勸她,若是任由那些人胡作非爲,總有一天這種情況還會再次發生的!”
李未央的目光看向了郭惠妃,對方不肯將這些事透露出去,最重要的原因定然是沒有證據,敢在堂堂宮室之中縱火,有如此的膽量,背後的人也呼之欲出了。
“樑女官,把藥放在這裡吧!你出去看看其他的宮女太監,吩咐他們在門外守着,沒有本宮的吩咐不允許任何人進來。”郭惠妃揮了揮手,樑女官聞聲便退出去,只是走到門口,不知爲什麼腳步停頓了片刻,這才快步離開。
看到郭惠妃被如此的欺辱,郭夫人也不免生出哀痛來,可是郭惠妃的神情卻是如此的平靜,她淡淡地道:“我入宮多年,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發生一回兩回了,只不過對方從來沒有做得如此明目張膽過,她這麼做,無非是爲了警告我、警告郭家,若是我就此畏懼失措或是大哭大鬧,對郭家又有什麼好處,對我本人又有什麼好處呢?只會讓別人覺得我是被這場火嚇破了膽子,丟了惠妃的儀態,疑神疑鬼、徒增笑話而已。所以南康,母妃吩咐你的事情千萬不要忘記,剛纔這些話在大嫂和嘉兒的面前說說也就罷了,若是此事有半點風聲傳出去,我絕饒不了你。”
南康公主忍不住擡起頭迎上她的目光,郭惠妃的眸子黑白分明,情緒看不出絲毫的波動,彷彿根本沒有因爲這一場火災影響到什麼。南康畢竟才十六歲,實在控制不住道:“母妃,難道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嗎?”
郭惠妃見她如此堅持,雖然感動於她的真心關懷,卻也搖了搖頭:“不算又能如何?你以爲這宮中是郭家的天下,任由我大張旗鼓地捉拿兇手?你在宮中生活了這麼多年,也該懂事了,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低調行事,否則你會從受害者變成圖謀不軌、造謠生事者,原本同情你的人也會懷疑你的用心,這正好中了對方奸計。”
南康一愣,看着郭惠妃幾乎啞言,李未央輕輕地搖了搖頭,這麼多年以來郭惠妃都護着南康公主,雖然上一回經過大名公主的事情,南康明白了點人心難測的道理,可畢竟她只是個心思單純的姑娘,此刻聽到這些話不免心頭慼慼然。
郭惠妃的側臉溫柔美麗,皮膚泛出珍珠一樣的光彩,就連李未央也要感嘆一聲她的風采雍容、氣質高雅。事實上惠妃今年不過四十歲,保養的又很好,看上去至多不過三十餘,可是這樣的美貌又能如何?在這宮中根本就沒有一個心心相待的人,她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的站穩腳跟,縱然她如今已經有了兒子,又有孃家作爲依仗,可還是很容易就會遭到別人的暗算。所謂防不慎防,人心難測,便是如此!
李未央沉默片刻,輕輕嘆息一聲:“娘娘,請恕嘉兒多嘴,在宮中想要縱火這絕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出來的,縱然外因娘娘可以不顧,可是內患可一定要清乾淨,否則這樣的事情還會再次發生。”在她看來,此次失火,必定是裡應外合。
郭惠妃一愣,擡起頭來看着李未央,神情之中有了一絲訝異:“你是說,這宮中有內奸嗎?”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娘娘,若是沒有人接應,對方又怎麼會這麼容易在你的宮中縱火呢?靜王殿下明明在宮外安排了人手保護,爲什麼事發的時候誰都來不及幫助,自然是一切部署早被人泄露了出去。”
郭惠妃其實也一直在懷疑,只是她實在不忍心,神情之中難免有了三分的落莫:“是啊,我只是不敢相信,這些人都跟了我許多年,難道連她們都會背叛我嗎?”
南康公主眨了眨眼睛,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母妃,若是真的有內奸,那又會是誰呢?”
李未央眸子裡淡淡的,聲音有些不經意,看着對方道:“南康公主,除了娘娘之外,誰還可以驅使宮裡的宮女和太監呢?”
南康公主心頭就是一跳,下意識地道:“難道是樑女官?這宮中只有她可以進出自由,還能驅使其他人。”她這話剛剛說完,隨即便不安地轉頭看向了郭惠妃,郭惠妃的神情之中有一絲怔愣。
南康公主第一次懷疑樑女官,她想着出事之後樑女官匆匆趕來,神情異樣,關懷的不是娘娘能否甦醒,居然是宮中還有多少人活了下來,如果這樣懷疑,她可能是怕有人瞧見了什麼,故意殺人滅口……
郭夫人卻覺得不可能,道:“嘉兒,你沒有證據可不要隨便亂說,樑女官可是當初你姑姑的陪嫁婢女,她們有十多年的情份,若說是旁人背叛了娘娘我還可以相信,可若是連樑女官都背叛娘娘,實在是叫我難以相信。”
李未央神情卻是十分淡漠,對於郭惠妃來說,樑女官陪伴她多年,可以說是她的心腹,她對對方十分相信,不肯懷疑對方也是人之常情。就像有一天,若是有人告訴她,自己身邊的趙月背叛了她,她也很難信任,只不過尋常的宮女太監在惠妃的宮中不可能來去自如,更加不可能隨隨便便有機會動手腳。所以李未央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娘娘,那一場大火中,除了您之外還有誰逃出來了?”
郭惠妃心頭一跳,心口好似被冷風吹過,透出難以抑制的冰涼:“元英衝進去救了我,其他的二十來個宮女和太監全都葬身火海,基本沒有活口……只有樑女官——”她的話說到這裡,面上卻突然籠罩了一層寒霜,此刻她已經不能否認樑女官可以說是最有嫌疑的,要不然其他人都死了,爲什麼唯獨她還活着呢?
世界上哪裡有這麼多巧合和幸運?事情發生過後,元英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都在告訴郭惠妃此事另有蹊蹺。
李未央目光冰冷地道:“這件事情縱然不去追究那幕後黑手的責任,娘娘身邊的隱患也必須清除乾淨,這樑女官……只怕娘娘不能留了。”
郭惠妃擡起眸子看着李未央,良久都說不出一句,最後她才終於點頭道:“來人,請樑女官進來。”
樑女官重新走上大殿,她瞧見其餘三人面色都是十分凝重,和剛纔的神情完全不同,心頭一冷,面上卻是一派自然,只是恭敬地行禮,道:“娘娘,奴婢已經將藥重新熱了一遍,是不是現在就請娘娘服藥。”
郭惠妃看着樑女官,神色露出一絲漠然:“昨日失火的時候,你在何處?”
樑女官一愣,隨即便露出惶恐的神情道:“娘娘怎麼忘了,奴婢在宮殿失火的時候是奉娘娘的命令去御膳房換膳食去了,回來的時候就瞧見出事了,都是奴婢的過錯,最危險的時候沒能陪伴在娘娘身邊。”
郭惠妃冷冷地一笑道:“是啊,御膳房做來的那一道翡翠蝦仁,你說最近天氣漸涼,我的身體又是陰虛火旺,不宜吃蝦仁這些發物,所以特地自告奮勇地要去御膳房替我換了這道菜。可是事情怎麼就這麼巧,偏偏在失火的時候你不在宮殿內呢?”
樑女官十分惶恐,眼中也多了淚光,她跪倒在地,柔聲道:“娘娘,奴婢侍奉您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是奴婢做錯了什麼事情,娘娘大可以直接責罰,爲什麼要懷疑奴婢的忠心呢?這天底下誰都可能背叛娘娘,唯獨奴婢是絕對不會的呀!”
郭惠妃喃喃低語,似乎自嘲:“我也一直不願意懷疑你,哪怕我將所有的人都懷疑到了,我也相信你是站在我這一邊的,且不提這麼多年來你跟着我進宮的情份,只因爲背叛了我你也絕對沒有什麼好處,可是我萬萬想不到,事到臨頭你還是那個嫌疑最大的人。”說完,郭惠妃輕輕點了個頭,身後四名宮女上前將樑女官押在地上,樑女官不敢動彈,臉色卻十分蒼白。
整個殿中氣氛緊張,人人都靜聲不語,樑女官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啊,奴婢當時不在宮中,您也不能就此斷定是奴婢所爲!”她的聲音越發淒厲,簡直就是哀痛到了極點。
李未央眸子裡的幽深漸漸退卻,有了一絲犀利光澤:“娘娘,有的時候不用重刑她是不會招供的。”
郭惠妃眉眼透出凜然,剛要吩咐人動刑,就在這時候靜王元英從殿外匆匆的趕了進來,他的身後還押着一名護衛。
郭惠妃面色就是一變:“英兒,這是什麼人?”
靜王神情十分的冰冷,他看了樑女官一眼,冷冷地一笑:“母妃,不必動刑那麼麻煩!這是樑女官在宮中的相好,也是宮中宣德門的護衛,他已經向我招供了,說在事發之前樑女官曾經悄悄地找過他,託他將火油秘密捎進宮,火油可是宮中的禁物,一個小小的女官爲什麼要用到火油,而且這件事情她沒有向母妃稟報,如此一來,事情不是很明顯了嗎?”
樑女官在看到那男子的瞬間便已經臉色慘白。
李未央微微觸眉,看向那跪在地上的護衛,他的年紀不過三十多歲,可能比樑女官還要年輕一些,嘴角的血絲和臉頰上的青紫顯現出他剛剛受了刑,看向衆人的眼睛之內除了恐懼還有絕望。樑女官此刻已經癱軟在地,神情變得木然起來。
郭惠妃的面容慢慢變得森冷,她冷冷道:“樑女官,我只問你一句,你老實回答,爲什麼要背叛我?”
樑女官只是低着頭一言不發,只聽到咣噹一聲,郭惠妃重重的一掌拍在牀邊的茶几之上:“這是我給你的最後的一個機會,若是再不實話實說……”她慢慢地看着對方,緩緩地吐出一個字:“殺!”
樑女官的臉色頓時變了,她雙眼通紅,惡狠狠地盯着郭惠妃,李未央臉色平淡清冷,眉梢暗含煞氣,卻向那護衛道:“她不肯說,便由你來說!若是你能說出一切實情,我可以勸殿下對你從輕發落。”
那護衛吃了一驚,隨即心念急轉,猛地擡起頭來,大聲道:“我願意說出實情,還望娘娘和殿下放過我的性命!這件事情都是貴妃娘娘主使的,我和樑女官都是聽她的話!”他這話一出,四周譁然。
樑女官跪在旁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眼神慢慢的從不可置信到惱羞成怒,再從惱羞成怒瞬間變成驚恐。
郭夫人錯愕,覺得不可思議,轉頭望向郭惠妃,她頭一次遇着這樣詭譎的事情。
李未央彎起了脣角:“這麼說幕後主謀是陳貴妃娘娘?”
護衛膽怯地看了靜王元英一眼,然後似乎心有慼慼地稟報道:“是,起初完全是因爲我不好,我好賭,在外面欠了很多的債,不得已便求樑秋替我還帳,只是她在宮中俸祿畢竟有限,這些年全都貼補了給我,一時也拿不出那麼多的銀子,實在迫不得已,她纔會投靠了陳貴妃。”
郭惠妃只覺得對方的話中有一絲讓她不安的訊息,她不敢深想下去,心中有千萬面小鼓在錘一樣,難道此事真的跟陳家有關嗎?可是對方似乎也沒有說錯,最近樑女官的行爲的確有些失常。半個月前,自己丟了一對赤金頭面,這樣的金銀首飾她不知道有多少,平日裡也不愛惜,只是偶然想起才吩咐取出來,起初她還以爲是被哪個宮女偷了,吩咐樑秋暗暗尋訪,不要打草驚蛇,現在想起來樑秋當時的神情,的確是愧疚夾雜着不安,奈何自己竟然以爲她是自責沒有管理好手底下的宮女,卻原來……她是缺錢!
靜王元英冷冷地道:“哦,那證據呢?”
那護衛連忙道:“在我當職的房間後面有火油,還有一些棉絮就藏在屋後的水缸裡!”
衆人都發出倒吸一口氣的嘶聲,現在人證物證確鑿,陳貴妃鐵定難逃干係,就在這時候,樑女官卻一咬牙,突然朝郭惠妃拜了一拜:“娘娘,這件事情是奴婢對不起您,事到如今,唯有以死來謝罪!”這句話一說出來,靜王元英大叫不妙,連忙大聲道:“不許她自盡。”可是爲時已晚。
樑女官咬破了事先藏在嘴裡的藥丸,一瞬間神情變得異常痛苦,很快就倒在了地上不醒人事,嘴角流出了黑色的血液,靜王元英主動上前摸了摸她的頸脈,隨後對着李未央搖了搖頭,死了。
那護衛更加哆嗦,彷彿十分害怕模樣,隨後他大聲道:“殿下,您剛剛說過,會饒了我的性命的!爲了戴罪立功,我可以替殿下指證陳貴妃!”
靜王元英面上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寧靜,卻是一言不發。隨後,他向身邊的護衛做了一個手勢,那些人竟就立刻取一道繩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利索地將地上的護衛雙手反綁在身後,麻利的用繩子束住。還不等那人反應過來,麻繩已經在他的脖子上套了個圈,那護衛驚慌失措地道:“殿下,您這是幹什麼?您說過要饒我性命的啊,我可以替您作證!難道您要讓兇手逍遙法外嗎?!”
南康公主剛要開口,郭夫人卻拉住了她的手,向她搖了搖頭。
靜王冷冷地道:“作證?恐怕你是要替你主子誣陷陳貴妃纔是!”他話一說完,已經向旁邊人點了點頭,那護衛臉色煞白,死死的用一種憤恨的眼神盯着元英看,那兩個人顯然都是行刑的老手,各自抓住繩索的一端,狠命的向自己的一邊扯去,那護衛整個面孔都漲紅了,勉強掙扎了兩下就兩眼翻白,舌頭也吐了出來。行刑的人過了好一會纔將手鬆開,那人就在衆人面前向後倒了下去,一動不動了。
李未央搖了搖頭,她深深知道元英這麼做其實沒有錯,但南康公主卻一下子癱軟在地,她不敢置信地道:“哥哥,你這是做什麼,他不是答應了要替咱們作證嗎?爲什麼要殺他?”
靜王回頭漠然地看了南康公主一眼,神色卻是十分的平靜:“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是不會懂的。南康,你還是早一點回到你自己的殿裡去吧。”
南康卻是盯着靜王元英,她無論如何都想要弄明白。剛要說什麼,卻聽見李未央淡淡地道:“公主,靜王殿下這麼做,只是不想事態擴大而已。”
南康回過頭看着李未央,難以相信她竟然也如此狠心:“貴妃娘娘最近這些時日一直和我母妃作對,她會這麼做實在是不意外,不過是爲了她的侄女報仇而已!只不過她一下子要了母妃宮中這麼多人的性命,這手段也是實在過於狠辣了。枉費我們郭陳兩家這麼多年來息息相關,榮辱與共,一旦翻臉她竟然會做到如此狠毒。這件事情只要稟報父皇,他一定會嚴懲陳貴妃的!”
靜王元英看着自己的妹妹,頗有有些恨鐵不成鋼,現在在場的這幾個人,其實都明白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只有南康從始至終都是十分的懵懂,她不是愚鈍,而是太過輕信,這個毛病必須扭轉過來!她應該長大了,不能一直靠着母妃遮風擋雨!元英看着南康公主道:“若是我按照這護衛所說,或是留着他的性命,這件事情一定會傳揚出去,到時候所有人都會以爲是陳貴妃要放火燒死母妃。”
南康聽到元英這話說得有幾分奇怪,心頭掠過一絲猜測,失聲道:“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情有人故意構陷?”
李未央幽靜的眸子有光暈浮動:“貴妃娘娘或許是憎恨郭家的,只不過她還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火燒宮殿,縱然她真的如此做了,也不會留下什麼把柄在咱們的手中,這護衛出現得過於奇怪,樑女官背叛得也不明不白,現在樑女官已死,唯一的證詞就是在這護衛的身上,足可見這幕後之人是故意要留下線索要咱們懷疑到陳貴妃的頭上,若之前我還是對陳貴妃有三分懷疑,此刻我已經覺得她是清白無辜的了。”
南康公主心突然漏掉半拍,她轉過頭看着郭惠妃,郭惠妃笑了笑,向她點了點頭:“嘉兒說得不錯,我也是這樣的看法。陳貴妃若想真的要了我的性命,多的是其他的法子,也用不着如此大動干戈,一下子燒死了二十多名宮女太監,這件事情絕不會是小事。”
靜王點了點頭,隨即便吩咐護衛將那已經死去的兩個人拖出去。就在此時,卻突然聽見外面有人稟報了:“陛下駕到!”
殿中衆人的神色都是一變,尤其是郭惠妃,她連忙整了整衣衫就要起來,卻聽見皇帝一邊走進來一邊大聲道:“愛妃不必多禮,朕只是來看望你。”
皇帝臉上神采奕奕,別有一番雍容氣度,李未央冷冷地瞧着對方,神情之中多了三分厭惡,皇帝當然是坐在首座,而郭惠妃和其他人都只能站着,皇帝的目光落在了靜王元英的身上:“朕着你調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靜王低下頭躬聲道:“回稟父王,這件事情兒臣已經查清楚了,是因爲宮中的樑女官犯了一點小錯,被娘娘責罵,懷恨在心,所以火燒宮殿,妄圖謀害母妃。現在這個樑女官已經畏罪自殺了,這樣的罪刑本應滿門抄斬,奈何樑女官終生未嫁,只不過孤身一人。兒臣建議此事到此爲此,不要擴大了。父王以爲如何?”
元英說話的時候,李未央一直盯着皇帝的表情,不願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皇帝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哦,愛妃也認爲此事只是因爲一名女官不服管教蓄意報復,如此簡單?”
郭惠妃心頭一緊,但語氣平靜地道:“剛開始臣妾也很懷疑,樑女官是臣妾的心腹婢女,爲何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可是後來好好回想一番,當初帶她進宮她就是不情不願的,這麼多年來想必一直懷恨在心,一點小小的責罵都受不了,竟然還會做出如此可怖的事情。陛下,若是臣妾死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被放出宮,更可以和心上人雙宿雙棲,恐怕這纔是她縱火的真正原因。”
皇帝聞言一愣,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哦,原來如此,靜王能夠這麼快查出事情的始末,朕對你很欣慰。真是能幹,不愧是朕的兒子。”
他越笑越大聲,笑得胸口上下起伏,差點岔了氣的模樣。而李未央一直冷眼旁觀,覺得此刻皇帝的喜悅來得莫名奇妙。就在此時,皇帝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李未央的身上,他收起了笑容,恢復到了嚴肅的神情:“郭夫人也帶着小姐入宮了嗎?”
郭夫人和李未央連忙再次皇帝躬身行禮:“是,陛下。”
李未央心道明明已經向你稟報過,這時候還裝什麼蒜,分明是故意趁着他們說話的功夫到這宮中來,卻不知道究竟有什麼打算,這皇帝的心思還真是沒有人猜得準。
皇帝目光深沉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只是淡淡一笑,又轉頭向郭惠妃道:“看樣子前朝和後宮的各項秩序都需要好好整頓,上一回太子府出現了行刺的事情,這一次竟然還有一個女官縱火報復的事件。依朕看,每個宮殿都必須加緊警衛才行。”
皇帝雙目精光爍爍直視着看着郭惠妃,分明另有深意,看得她心中有絲驚慌。不過郭惠妃就馬上穩了下來,繼續道:“是,多謝陛下體恤。”
皇帝淡淡地笑道:“朕決定從禁軍之中挑選精幹的士兵,三十人組成衛隊,不分晝夜的保護愛妃的安全。”他一口氣說出來,郭惠妃神色就是一愣。李未央心中就覺得不妙,這到底是保護還是監視?立刻元英就反對道:“父皇,尋常宮中護衛也就罷了,但禁軍畢竟一直是拱衛大都,不懂宮中規矩,在內宮之中多有不便。父皇的一片好意兒臣替母妃心領了,只不過這件事情恐怕不太妥當。”
皇帝看着靜王元英,似笑非笑道:“你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既然覺得禁軍不好,那就由靜王在懂武的太監之中挑選合適的人選,儘快充實過來,好好保護愛妃的安全才是,想必有了精明能幹的護衛,愛妃纔可以高枕無憂。”
郭惠妃的脣角一直帶着平靜的笑容,她姿態優雅地起身在牀上跪着道:“多謝陛下。”
皇帝的笑容更加深了,隨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看着南康道:“好些日子沒見了,南康都長成大姑娘了。”
南康公主以爲皇帝終於關注到了自己,神情中有一些喜悅。在宮中,皇帝對他們這些兒女素來是不感興趣的,除了壽春公主還算得寵之外,皇帝對其他女兒幾乎都是看也不看一眼,可是此刻他的目光落在了南康的身上,神情倒像是十分慈愛。
郭惠妃和靜王元英同時心頭同時略過一絲不安。
李未央和皇帝是打過交道的,她深知對方心思叵測,而且經常會做出驚人的舉動。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回她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皇帝仔細端詳着南康,臉上帶着笑容道:“果然越長越是漂亮。”
南康躬身道:“謝父皇誇獎。”
皇帝點了點頭,向着郭惠妃道:“還是愛妃教導有方啊!”
郭惠妃也瞧出了有些不對,只是在皇帝的面前任何人都不敢輕意開口,靜王正想要想個法子轉移皇帝的注意力,卻突然聽見皇帝大聲道:“上一回壽春出嫁的時候,朕記得王家的公子王延可是個十分出色的人才,如今看來,與南康正是良配。”
靜王聽到皇帝挑起這個話頭,眉頭突然皺緊了,隨即又鬆開,趕緊道:“父皇,南康年紀還小。”
皇帝冷淡地的道:“已經十六歲了吧,怎麼叫年紀還小呢?朕前些日子事情比較多,沒有能替南康好好籌謀一番,如今瞧見南康已經長成大姑娘了,又是才貌俱佳,朕就做主將她許配給王延了,挑個好日子就讓他們完婚吧。”
他主意已定,不容他人回駁,立刻站直了身子向外走去,不管南康如何不願意,她也只能領旨謝恩。
走到門口,皇帝突然轉頭,看向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親上加親,這可是大喜事啊!”
他說完了這莫名奇妙的一句話,已經大步的走了出去,還伴着爽朗的笑聲。可是等皇帝這一走,宮殿之中其他人的神色都十分的震驚,尤其是郭惠妃,她看着南康公主,不由蹙起眉頭道:“他素日從未關心過你,今日突然到這裡來,我就覺得有問題。”
李未央脣角微抿,點漆眸子異常陰霾:“陛下剛纔特意提出要爲娘娘加強警衛,殿下已經駁了一次,所以南康公主的婚事絕對不能再駁第二次,陛下真不是一般的算盤,打得可精了。”
郭夫人看着猶自懵懂不安的南康公主,搖了搖頭,她勸慰道:“好在那王延公子也算文武雙全,才華橫溢,倒不算委屈了公主。”
南康公主想起那一日在樓臺之上看到的王延,面上不禁涌起一陣紅暈,上一次爲壽春公主舉辦的比賽之中,那王延的確是眉目俊朗,年少英俊,又是文武雙全的人物,很是讓閨中少女面紅心跳,南康公主之前還沒有特別留意,如今聽說皇帝將她許給了王延,仔細地回憶了一番王延的相貌風度,她的臉上也不禁紅了。
元英卻搖了搖頭,王延雖然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物,可在他看來王延和王家其他公子比起來都略遜一籌,光是衝動,狹隘這兩點,他就已經成不了什麼大人物了。他原本還想爲南康的婚事好好籌謀一番,最好的打算是嫁入郭家,或是嫁入周家,要知道周家人手上有十萬的禁軍,他們也是十分值得拉攏的,至少可以在周家安一個釘子,監視晉王和周家的舉動……
可是嫁給了王家——元英仔細地想了想,覺得嫁給王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從皇帝的嘴巴里說出來總是讓人覺得心裡毛毛的,可能他對皇帝不夠信任,總覺得對方沒有安什麼好心思。
不光靜王是這樣想,明顯李未央也是這麼想的,她曾經在宴會之上見過王家諸位公子,如果皇帝將南康公主嫁給性情溫和的王廣,或是聰明內斂的王季,那都不失爲一個很好的選擇。可是偏偏是王延,那個人過於驕傲,又對郭家頗有敵意,若是南康公主嫁給了她,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再者說,李未央隱隱覺得皇帝此舉倒像有三分針對自己,可是她一時之間雖然有不安的感覺,卻也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似乎兩件事情沒有必然的聯繫。
畢竟,皇帝既然忌憚元烈,就不會輕易發作自己。
郭夫人見他們都是神情凝重,不由道:“好了好了,既然陛下的旨意已經下了,也是無法挽回的事,相信王家一定會好好對待南康的。”
李未央點了點頭,郭夫人其實是認識王大將軍的,卻並不熟悉王延,所以她會覺得王延不失於南康公主的良配,這本是沒有什麼大錯的,但是之前出了王子矜的事情,恐怕南康公主和郭惠妃的關係又看在衆人的眼中,身份便多了一層尷尬。
李未央微笑道:“南康公主如此討人喜歡,不管嫁入什麼樣的人家,都會過得幸福美滿。”
南康笑容忍不住浮上臉頰,卻是羞澀道:“姐姐,不要再拿我打趣了。”說着,她捂着臉已經跑出了殿外,李未央和郭夫人對視一眼,卻都瞧見了彼此眼中的嘆息和憐憫。
從惠妃的宮中出來,靜王元英道:“嘉兒,今天要多謝你開解母妃了。”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今天其實我沒有做什麼事,靜王殿下才是抓到那兇手的人。”
靜王目光灼灼地看向皇后的宮殿,聲音冰冷道:“今日我處置了那個護衛和樑女官,最重要的目的便是讓他們不能隨意亂攀咬,也是不希望傷及無辜。”
李未央點了點頭道:“我相信此事其實跟陳家無關,一切都只是有人在故意挑唆,若是繼續深查下去,只會查出一些別的亂七八糟的人,其實無關緊要,咱們知道是誰動的手並記在心上也就夠了,尋找合適的機會給予還擊。”
她說到給予還擊這四個字的時候,靜王元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這件事情急不得,慢慢來吧,好在母妃沒有受傷。”
郭夫人已經從殿內走出來,李未央正要向靜王告辭,卻聽見靜王道:“你對陛下賜婚的事情怎麼看?”
兩人都心知肚明,皇帝分明是找機會有意要爲難郭家和郭惠妃,否則他是不會無緣無故做這個月老的。
看見李未央的神情,靜王就猜到了她的所想,他淡淡地道:“是啊,我也覺得父皇今天的舉動十分奇怪,他平日可是從來不關心過南康的,那王延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倒是也很清楚,其他倒是沒什麼,只是過於驕傲自負,南康嫁給他恐怕不會很順心。”
豈止不順心這麼簡單……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南康畢竟是公主,王延縱然如何驕傲,他也該知道帝女不可欺,想必不會做得很過分,靜王殿下也無需過於擔心。”
元英點了點頭,長嘆一聲道:“但願如此吧。”
郭夫人和李未央上了馬車,靜王目送着他們的車駕離去,轉頭吩咐身邊的人道:“從今日起你要十二個時辰時刻守護在母妃的身邊,不要讓任何人傷害了她。”
那太監低聲道:“是,殿下!”
靜王看着不遠處沉下的落日,心頭莫名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馬車之上郭夫人卻是神情凝重,早已不復剛纔安慰南康公主的鎮定,她低聲道:“嘉兒,這件事情我覺得陛下的用意是……”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道:“是爲了針對郭家。”
郭夫人點了點頭,“沒錯,陛下此舉一定是爲了針對郭家,要知道南康是郭惠妃的養女,說起來和郭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那一日旭王殿下在大殿之上當衆拒婚,給了王家人一個難堪,不管他們如何大度,都會對此事耿耿於懷,我觀那王家人的神色,其他人倒也罷了,王延尤爲憤怒,偏偏是許給他,我怕南康公主嫁過去恐怕……”
李未央不願她太過憂慮,便勸慰道:“母親不必過於擔憂,陛下此舉不過是爲了制衡郭家,應當沒有其他的意思。”
真沒有其他的意思嗎?李未央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皇帝除了警告郭家、警告李未央之外,必定還有深意,或許皇帝根本沒有放棄讓王子衿成爲旭王妃的念頭,既然從旭王那裡沒辦法動手,這皇帝終究還會找到自己的頭上,那他究竟要什麼法子讓自己主動放棄呢?李未央真的很想知道,皇帝還有什麼手段沒有施展出來。
郭夫人憂心忡忡道:“無論如何,我都不忍心看着南康公主如此天真浪漫的孩子到人家去受氣。”
李未央神色卻是十分平淡:“母親,有句話其實我早就想說了,只不過惠妃娘娘過於疼愛南康公主,所以我纔沒有把話說清楚。你今日看南康的所做所爲可像個公主的模樣嗎?一個人可以單純,可以善良,但是絕不可以無知,不可以愚鈍。在惠妃身邊生活了這麼久,一直依靠惠妃和靜王的保護,除此之外,她還有什麼?若是她再繼續這樣做,恐怕對她沒有什麼好處。這一次嫁到王家,也許能夠讓她明白如何成爲一個合格的公主,如何學會保護自己的親人而不是一直站在別人的背後。”
郭夫人嘆了一口氣:“你說得對,想開了人生就是磨難,要想在百人千人萬人之中找到一個沒有磨難的人是根本找不到的,一點點的幸福就會有無數的磨難跟隨,每個人都有自己命運,南康也是如此,咱們是沒有辦法阻止的。”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卻是不以爲然:“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扭轉的,關鍵是命運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郭夫人看着李未央,卻是輕輕搖了搖頭:“別掉以輕心,孩子,爲人不易啊。”
李未央輕輕地依偎進郭夫人的懷中,她低聲道:“母親,嘉兒明白您的意思,從今往後我會加多小心。”
郭夫人撫了撫她柔順的髮絲,若有所思道:“嘉兒,母親最擔心的人就是你,你個性外冷內熱,又是個性格極爲倔強的孩子,凡事都過於執着,不肯輕意放手,母親不想讓你遭到什麼磨難,更不希望你過得不幸福,若是可以,母親想要暫且送你離開大都,去外面休養。”
李未央一愣,隨即立刻道:“不,母親,這個時候我是絕對不會離開的。”想必郭夫人此刻已經看出不僅是裴後,現在連皇帝對郭家都頗有意見,甚至還有動手的意思,她讓李未央離開大都分明就是要保全她。
郭夫人一共有五個兒子,但她只有一個女兒,最心疼的永遠是郭嘉,李未央的眼中不禁有些溼潤,她輕聲地道:“母親你放心吧,嘉兒不會離開大都。但是,我也不會受到傷害的。相反,那些傷害我,傷害郭家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郭夫人知道李未央的執着,聽到她這樣說,不禁將她摟緊了,嘆息道:“不管嘉兒做什麼決定,母親都站在你這一邊。”
李未央感覺到來自於郭夫人懷中那陣陣的香氣,那樣的香氣唯獨母親的身上纔會有。從小到大缺失的母愛她似乎都在郭夫人的身上找到了,有這樣關懷她,保護她的母親,她又有什麼好擔心畏懼的呢?從前她一直以爲這世上無牽無掛的人才是最強大的,因爲沒有牽掛,所以可以去拼,可以去闖,可以不顧一切,可是現在她卻改變了自己的看法,正是因爲有了郭夫人,有了郭家其他的人,有了關心,有了牽掛,所以她纔會有更多的信心,更多的義務,需要更加的努力才能將那些意圖不軌的人逐一消滅。想要變得更加強大,想要保護自己的親人,愛也是一種力量!甚至於比恨更強大。
李未央知道,裴後已經動手了,接下來要有一場硬仗打,勝負還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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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好多人叫人家王小姐王小三,我噴了,此女一直纏着女主跑,什麼時候變成小三了呢,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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