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大殿對峙
轉眼之間,太后壽辰到了,皇帝數日前已經發下詔令,命三品以上官員、學士、皇子、駙馬等人攜家眷進宮。當天晚上,所有受到邀請的人早早入宮城等候,天色一黑,人們便開始按照指定的位置入席。
李未央看了一眼,整個宮殿都是張燈結綵,各處點滿了燈燭,殿內各處無不華麗,就連穿梭於不同的座位之間倒茶、捧着果盤的宮女們,都是身着綵衣,顯得金翠絢爛。李未央入座後,便聽到鼓樂齊鳴,各種珍饈、美酒如同流水一般地上來。
蔣月蘭平靜的面容上出現了一絲嘲諷,而孫沿君則低聲道:“看着宮裡頭的情景,半點都沒有受到地震的影響呢!”
李未央看着一片歌舞昇平的場景,眼底壓着冷笑,卻沒有開口說一個字。在上位者的眼中,百姓們的疾苦算得了什麼呢?既然已經開倉放糧,也已經派人賑災,皇帝自然可以安心爲太后過生日了。再加上剛剛逼退了漠北五十萬大軍,皇帝此時心情恐怕好得不得了,誰又敢在這時候上前去責備他過於奢侈浪費呢?
太后坐在高高的座位上,居高臨下地看着衆人,面上帶着微笑。皇帝和皇后陪在一側,而受寵的蓮妃大腹便便地坐在另外一側,看起來紅光滿面,微微豐腴,卻絲毫沒有因爲懷孕影響她的美貌。
李未央和蓮妃對視了一眼,微微對着她點了點頭。蓮妃這才放下心來,溫柔和順地陪伴在皇帝身邊,看起來像是一個尋常的嬪妃。可惜她超凡脫俗的美貌和高高隆起的腹部,註定她會成爲衆人的焦點。
這時,太子站了起來,先舉杯恭祝太后福壽安康,隨後道:“這次蔣妃特意爲太后準備了一份禮物,請太后觀賞。”
太后看了一眼太子身邊笑容端莊的蔣庶妃一眼,微笑道:“哦,不知是什麼樣的禮物?”
李未央也同樣看着太子和蔣蘭,所有人的禮物都是預先送到宮裡去的,偏偏蔣庶妃別出心裁啊,這麼高調,可不符合她一貫的作風。她垂下頭,掩住了脣畔的一絲笑意。
太子拍了拍手掌,隨後便見到數十名宮女太監魚貫而入,擡入了數百盆牡丹花,一時引來大殿中人人驚歎。那些綠葉蒼翠鮮嫩,更加襯得紅色的、紫色的、黃色的牡丹花瓣嬌豔欲滴,李未央遠遠坐着,都能聞到那陣陣的牡丹花香味,芬芳濃郁,幾乎叫人都醉了。
衆人一時嘖嘖稱奇,就連九公主也驚歎道:“這數百盆牡丹花,幾乎聚集了所有的牡丹品種,有些珍稀品種連御花園裡面的牡丹花都比不上呢!把這麼多牡丹花運入京都,一定要耗費很大的心思吧!”
皇帝的臉色微微一沉,是啊,畢竟是多事之秋,給太后辦這個壽宴已經受了無數人私底下的詬病,但太后的壽宴再加上漠北軍隊敗退,讓他覺得應當大辦特辦,也好能徹底去除這個國家近來不好的運勢。但他自己可以這麼奢侈,卻未必允許別人這樣奢侈!
蔣庶妃柔聲道:“公主,久聞太后娘娘喜歡牡丹花,所以我從三年前就逐漸請人挑選一些出衆的品種運來京都,然後精心調養,慢慢地才能聚出這樣多的品種,只想着有機會便呈現給太后觀賞。”
從三年前就開始準備了,難怪京都裡並沒有太子府大肆蒐羅牡丹花的消息,每月一兩盆,實在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反倒顯出與衆不同的孝心。皇帝的臉色很快便舒展了下來,一旁的太后開口問道:“如今畢竟不是牡丹花開的季節,你又是如何做的呢?”現在雖然到了春天,尋常的花兒倒是開了不少,可牡丹花卻還沒有到花期,能夠讓這麼多牡丹花開放,普通的暖房怕是絕對不行的。
蔣蘭柔美的臉上顯出一絲紅暈,彷彿是羞赧,道:“啓稟太后,我是把所有的牡丹花放在暖房中,然後吩咐工匠燒製透明的琉璃瓦換了屋面,又在暖房中升了炭火,算準花開的時辰,或增加或減少炭火,這才趕在太后壽辰前後開花。這大殿上的牡丹花,至多隻能擺放大半個時辰,便必須撤入暖房。若是太后還想要觀賞,可以把其移入宮中御花園,但必須在周圍覆蓋錦帷,在周圍升上炭火,這才能讓牡丹花不畏寒冷,盛放如初。”
衆人不免驚歎,計算着牡丹花開的日期和狀態,增加和減少炭火,這樣的心思實在是太精巧了,這位蔣庶妃還真會花心思,竟然從三年前就在爲太后的喜好作了準備,特地等到如今纔拿出來。
孫沿君低聲道:“不久前她剛剛死了親人,怎麼還一副笑盈盈的樣子,真夠沒心沒肺的。”
李未央看了蔣蘭一眼,卻是道:“她既然已經嫁入皇家,那麼就與孃家再無干系,哪怕是至親死去也是不可服喪的,否則是對皇室不敬。今天她既然來爲太后祝壽,自然要一臉笑意瑩然,難道要哭喪着臉不成,這不是在打太后的臉面嗎?這正是她比別人耐性更強的緣故。”
孫沿君訝異地看着李未央,隨後嘆了一口氣。的確,既然嫁入皇家,如果再披麻戴孝,等於是詛咒皇室,尋常嫁出去的女兒尚且可以爲父母服喪,可是大曆一朝若是嫁給皇族的女子卻是絕對不可以,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絕對是滅絕人倫的。
太子笑道:“蔣妃的確花了不少心思,但我聽說,七弟這一次從漠北迴來,也替太后帶了禮物,何不拿出來給大家觀賞呢?”
他分明是故意的,拓跋玉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挑選禮物,怎麼可能特地從漠北給太后帶壽禮呢?擺明了故意刁難別人,李未央揚起眉頭,她想要看看,拓跋玉是否知道如何應對。
這時,拓跋玉站了起來,俊容卻沒有一絲慍怒,反倒都是笑容道:“蔣妃的心意實在難得,我的確帶了禮物,只是和她的心意相比未免過於寒酸,都不好意思拿出來了。”
衆人聞言都大笑起來,場面就變得活絡。若是往常,拓跋玉一定是隻顧着打仗,根本不會想到準備禮物,這一回便是連李未央都覺得奇怪,不知道拓跋玉打仗的同時捎帶回來的禮物究竟是什麼。
拓跋玉笑道:“這一次我從漠北經過,漠北人倉皇而逃,反倒是丟下了他們的特產燃酒。這種酒向來聞名天下,卻只有漠北皇室獨享,這一次我從漠北帶回來數百壇,足夠大家享用。”
李未央不由失笑,拓跋玉這是在說笑,卻又不是說笑,看臺上的皇帝,明顯是龍心大悅道:“叫人呈上來吧。”
於是,拓跋玉便命人將燃酒分給衆人,這酒剛剛擡入大殿,便散發出一種清冽的濃香,一時遠遠壓過那馥郁芬芳的牡丹花,太子的表情,瞬間有些僵硬,隨後笑道:“七弟,這幾罈子酒就打發了大家,是否太過隨便了?”
拓跋玉像是早已料到他會這樣說,不過微笑,那笑容在此刻看起來胸有成竹而且十分迷人:“太后,這次到了邊境,因爲百姓們免於戰火,十分感激父皇和太后的庇佑,所以特地求我帶了禮物,千里迢迢帶回京都呈獻上來。”
皇帝聽說是邊境上的尋常百姓送上來的禮物,立刻來了興致,道:“這樣遙遠卻還要給朕送禮物,不知道究竟是何物!一起呈上來吧!”
拓跋玉早料到皇帝會有興趣,他拍了拍手,衆人便看到一架巨大的鐵牀被擡了上來,那鐵牀上部整個都被拆開,鐵叉上面架着十數只肥美的羊羔,全都被烤得金黃。太子冷笑道:“這樣的禮物也能送上來,着實是太過簡陋了。”
皇帝卻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高聲道:“百姓們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啊!來人,將羊肉呈上來。”
太子平白無故被搶白一句,卻突然想到皇帝正爲了漠北戰事的順利而高興,眼看着百姓們千里迢迢送了禮物來,哪怕是送一把土,皇帝都會覺得是百姓對他的感激和崇敬,可他偏偏在這時候給皇帝澆了冷水,難怪會被無緣無故刺了一句,他看着皇帝冷颼颼的眼神,身上一抖,再也不敢多言了。
太監立刻割了一塊最好的肉,放在金盤裡送上去,皇帝在衆目睽睽之下親自品嚐了一口,衆人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表情變化,就聽到皇帝龍心大悅道:“朕這數十年來,還是第一次品嚐到如此美味,果真美味,將羊肉分下去。”
很快,李未央也分到了一塊烤羊肉,她素來不喜歡吃羊肉,因爲太羶,可是見那羊肉油焰淋漓,十分肥美,便只是品嚐了一口,頓時大感驚訝,這味道竟然和京都尋常的烤羊肉完全不同,不但絲毫的羶味沒有,而且出奇的鮮美酥脆。
從禮物上看,拓跋玉送的東西看起來比不上那繁花似錦的牡丹,可實際意義要選超過它,這一點,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心裡有數的。太子的臉色因此越發陰沉了,他看了一眼拓跋真,卻見到對方只是表情平淡地坐着喝酒,彷彿半點沒有察覺到場面上發生的一切。他狠了狠心,站起身,跨前一步,道:“父皇,兒臣有事稟報。”
皇帝咀嚼着嘴巴里的羊肉,擡起頭看着太子,不知道他爲什麼表現地如此慎重,而表情又如此的嚴肅,難道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蓮妃微微垂下了眼睛,彷彿對即將到來的危險一無所知似的。
蔣庶妃冷笑,望着場內表情各異的人,最後落在了李未央的臉上。心中想到,等蓮妃栽了,自然會牽連出很多人,當然也包括李未央,一個都跑不掉。李未央說的不錯,她根本不在意蔣家那些人的死,因爲他們該死!當她千辛萬苦在太子府掙扎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肯幫助她,相反,他們甚至還和拓跋真聯手,背地裡算計着什麼,她可不是傻瓜,不會被他們牽着鼻子走!但同樣的,她也不會原諒李未央,因爲這個女人竟然敢當面羞辱她,戳了她的痛處,她絕對、絕對要讓她付出血的代價!
皇帝皺了皺眉頭,道:“有什麼事,直言無妨。”
太子咬牙,鄭重地大聲道:“三日前,突然有一婦人攔了兒臣的儀仗,說是有天大的冤屈,要請我申冤。”
皇帝的眉頭皺得更緊,這個太子,也實在是太不懂事了,這種場合難道要當衆爲人申冤不成,他看了太后一眼,見她的臉上同樣也有些不悅,不由道:“這種事情自然交給京兆尹去解決,你一個太子,還是多把心思放在政務上爲好,不要越俎代庖了。”
皇帝這樣說,分明是在責怪太子,爲人君者,當然不是什麼狗屁倒竈的事情都得去管的,太子在這麼盛大的場合提到什麼冤屈,擺明了是不合時宜。太后沒有當衆發怒,已經是一種恩典了,若是他還不識擡舉,要繼續說下去,只怕皇帝和太后都會怪罪,但事情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太子沒有退路了,他狠了狠心,大聲道:“兒臣當然知道此事不應在這裡說,可是若沒有父皇、太后,還有衆位臣工的作證,想那京兆尹絕對沒膽子判此案。”
皇帝臉色陰沉,越看太子越是抑制不住心頭一直壓着的怒火,可是聽了這話,他不禁和太后對視了一眼。什麼樣的案件,連京兆尹都沒辦法斷呢?
太后顯然對太子還是比較看重的,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既然太子都這樣說了,就說完吧。”
太子終於壯足了膽色,大聲道:“那女子狀告的不是別人,就是眼前這位身懷龍嗣大受寵愛的蓮妃娘娘!”
一言既出,滿殿皆驚。大家心想怎麼每次宴會都得出什麼事兒,這種皇家宴會,大家簡直都得提着自己的腦袋來參加啊,一個不小心就得賠進去了!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蓮妃,卻見她的臉上露出茫然、無辜、震驚的神情,訝然道:“太子殿下,您這是什麼意思?”
太子冷冷地望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時越發怨毒:“父皇,那女子自稱她纔是真正的冷悠蓮,身份籍貫都是真的,而眼前的這位蓮妃,實際上冒用了她的身份!”
李未央冷眼瞧着這齣戲,淡淡搖了搖頭,蓮妃的身份,始終是一個問題,終究有一天會將一切都牽扯出來。或許早或許晚,但這一天,從剛開始她就是預料得到的。看了對面一眼,目光正好與拓跋真對上。
拓跋真盯着她的眼睛笑了。那是一種神秘而詭譎的微笑,看了令人毛骨悚然。
他要殺她,她垂下了眼睛,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的容情。若是讓太子證明蓮妃的真實身份,那麼上次蓮妃所謂的救駕就成了笑話,她隱姓埋名來到皇帝身邊,根本目的一定是爲了慕容氏報仇。不用想也知道,周大壽和七皇子拓跋玉是把蓮妃推到皇帝身邊的人,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樣的結局?而李未央呢,當然也跑不掉,因爲那些人會想方設法地把蓮妃和她聯繫起來,到時候他們總會有法子叫蓮妃說真話的。從前蓮妃或者沒有弱點,但現在她懷孕了,馬上就是一個母親了,爲了保護她的孩子,她什麼都會說的。哪怕讓她承認李未央也參與了這個陰謀——這就是拓跋真的目的。
真是殘酷又無情的男人,一旦真的下定狠心,就是要將她置諸死地啊。李未央不由自主地,又嘆了一口氣,不管她如何迴避,他都不會放過她的。因爲他看上了她,而她不願意從他,所以他便對她也充滿了恨意。得不到,寧可毀掉,這些皇室中人,一個比一個可怕。
太后完全愣住了,看了看身邊同樣一臉莫名的蓮妃,道:“她不是冷悠蓮,又會是誰?”
太子在衆目睽睽之下,彷彿找到了一種力量,一種擊敗對手並且將之置諸死地的力量,他大聲道:“父皇,您還記得當初刺殺您的慕容氏嗎?蓮妃就是慕容氏的公主,慕容心!”
皇帝和太后都是吃了一驚,他們看着蓮妃的面孔,頓時出現了一絲驚疑不定。
蓮妃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冷得就像凝上了一層厚冰,眼眶下卻很快流下兩行淚跡,一直拖到下巴上,眼睛裡則漲滿了悲痛和憤懣:“陛下,臣妾實在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太子,要受到他這樣的冤枉啊!”
皇帝看着蓮妃,突然想起了昨天發生的那件事。事實上,他最近身體都不是很好,前兩日還纏綿病榻,一直都是蓮妃在身邊侍候。儘管她懷有身孕,卻從來都不肯稍加休息,更加不肯把照顧他的職責交給旁人,哪怕他睡着了,她也喜歡坐在一旁陪伴,叫他心裡十分欣慰和感動。
可是昨天傍晚時分,他醒過來的時候卻見到蓮妃一個人兀自紅着眼睛,當時他不由道:“蓮妃,你這是怎麼了?”
蓮妃當時的神情是那樣的驚恐、緊張,彷徨不安,她彷彿仍舊深陷於沉思之中,口中竟唸唸有詞發出聲來:“是太子、太子他……”
他當時腦子裡轟地響了一聲炸雷,霍地坐了起來,竭盡全力怒喝道:“你說什麼?太子怎麼樣?”
蓮妃的神情變得越發悽惶,眼睛裡也涌現出無數淚珠:“陛下,我,我……”
“快說,你……太子到底幹什麼了!”病中的人,總是特別敏感,更何況蓮妃這副樣子,他不禁聯想到太子做了什麼事!
“太子……啊,不,是太子無禮……被我瞧見,陛下,我,不,臣妾不是故意瞧見的啊……”蓮妃的嘴脣蠕動着,笨拙而僵硬,她想掩蓋,一副想爲太子開脫的樣子,可是無論怎麼努力,都似乎說不出話來。
無需再問,皇帝心裡明白,他忿怒地道:“那畜生到底做了什麼!”
蓮妃的臉上便更加得不安,卻還是把一切和盤托出:“太子和新進宮的張美人,他們……他們……臣妾剛纔無意經過……不小心瞧見……太子怕是要忌恨於臣妾啊,陛下千萬要救臣妾!臣妾擔心,撞破了此事,終有一天太子要殺我滅口!”
太子和張美人?!那個柔柔弱弱美麗無匹的新歡張美人?!皇帝的頭腦一下子彷彿炸開了。
事實上,蓮妃說不上冤枉張美人,因爲張氏在進宮之前,的確是和太子有過一段情的,而且在進宮之後,兩人還偶爾有一些聯絡,但那並不是偷情,而是太子爲了讓張美人從皇帝這裡打探消息。說穿了,張美人不過是太子送到皇帝身邊的間諜罷了,跟一般的探子沒有什麼區別,唯一的不同,她是個美人,而且是當蓮妃懷孕不能侍寢之後,取代她成爲新寵的美人,這樣一個女子,居然和太子有了苟且,還被蓮妃當場撞破,皇帝怎麼能不怒髮衝冠呢?!所以他用拳頭捶打着前胸,悲憤地吼道:“畜牲!禽獸不如!這樣的畜牲何以託付大事啊!”隨即向殿外喊道:“來人!”
當時,蓮妃又哭又求,道:“陛下,太子乃是未來儲君,若是他與臣妾當衆對峙,臣妾並不能拿出確實的證據,因爲除了臣妾身邊的宮女,根本沒有人看到此事,誰都無法爲臣妾證明!別人只會以爲臣妾是因爲嫉妒張美人才會故意誣陷,可陛下是知道臣妾的,我怎麼會是那種因爲爭寵就心懷怨恨的人?!太子已經威脅過臣妾,若是有隻言片語告訴陛下,一定要了臣妾性命!只怕陛下要是招來太子,就是臣妾殞命之機啊!”
皇帝在暴怒之後,逐漸平靜下來。的確,這件事情沒有證據,不能定太子的罪過,反倒是會讓他反咬蓮妃一口。看着眼前淚水盈盈的美人,他相信了她,因爲蓮妃進宮以來,從來沒有做過一件惡事,甚至沒有嫉妒之心,反而大度地爲皇帝推薦了不少的美人,再者她如今已經是四妃之一,又身懷龍嗣,小小的張美人根本做不了她的敵人……所以,太子必定是真的和那張氏勾結無疑。
左思右想,皇帝不想立刻更換儲君,又沒有確鑿的證據,再加上太后壽誕在即,不能在這時候出什麼事情,所以他最終聽從了蓮妃的話,沒有追究太子,不過是命人悄悄監視着那張美人,果然發現她和太子之間有所聯繫,這樣一來,太子的罪名越發坐實了。不僅如此,皇帝的心裡已經起了廢太子的心思,只不過還沒有落到行動而已。
原本今天氣氛這樣好,皇帝幾乎已經忘記了幾天前的暴怒和不快,可是經過蓮妃的這一句話,他一下子全想起來了。是啊,太子因爲被蓮妃撞破了醜事,生怕她來告狀,百般想法子威脅她,看樣子,這回太子是要蓮妃的性命了……他的目光在太子的臉上掃過,卻變得越發冰冷起來。
這個兒子,實在是太過糊塗!先是和他後宮中的妃子有染,再是想要蓮妃的性命,實在是膽大包天。
孫沿君的眼神慢慢變得驚恐,她攥住李未央的手,悄聲道:“這……到底怎麼回事?”她覺得,馬上就要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李未央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不要怕,沒事的。”
孫沿君看着李未央,不知道爲什麼,每次看到她這樣氣定神閒的模樣,自然就會覺得心裡安定下來了,也許對方身上就是有這種神奇的魔力,能夠讓人覺得什麼麻煩她都有本事解決。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太子的身上,卻見到他越發氣勢昂揚:“太后,請您招那告狀的女子上殿!”
太后的目光落在了皇帝的身上,是一副探尋的神態,皇帝冷笑一聲,道:“母后,既然太子如此公正,就讓那女子上殿來吧,朕倒是想要看看,蓮妃究竟如何盜取了她的身份,又是如何混入宮中的!”
拓跋玉冷冷望着,一言不發,彷彿此事與他無關一樣。
冷悠蓮一直被太子吩咐在偏殿等候,這時候才被人帶了上來,等到得正殿,又見到衆多高官顯爵濟濟一堂,尤其是慕容心赫然也在,不由低呼一聲,昏了過去。被人急忙弄醒之後,她也只是木然站着發呆,臉色煞白,兩腿打顫,顯然是被嚇壞了。
太后看着蓮妃,慢慢道:“蓮妃,你可認識此人?”
蓮妃看了她一眼,不由皺眉道:“她是臣妾的婢女,當初她因爲逃荒,曾經在冷家逗留過一段時日,臣妾瞧着她無依無靠,便收留了她,不過後來臣妾的父母都過世了,冷家再也養不起太多的奴僕,臣妾便賣掉了宅子,給了她一些盤纏,讓她自己謀生去了,可是沒有想到,今天竟然還有相見的一天。”
太子頷首道:“很好,蓮妃至少沒有當衆否認自己認識此女,既然如此,冷氏,你把你那日的說辭再複述一遍,讓陛下、太后和所有人都聽清楚。”
冷氏連連磕頭,求饒不敢。皇帝冷眼看着她,隨後望向太子,太子道:“有父皇和太后爲你作主,但說無妨。”
冷氏低着頭,聲音輕如蚊蟻,將她的臺詞再說一遍。太子厲聲道:“大點聲!”冷氏嚇了一跳,趕緊大聲地把曾經在書房說過的話,全部重複了一遍。
拓跋真冷笑,蓮妃,拓跋玉,李未央,你們誰都跑不了。哪怕今天無法證實蓮妃的罪名,皇帝心中懷疑的種子都已經種下了!
蓮妃大怒,指着冷氏道:“阿潔,你怎敢血口噴人?”太后止住她,道:“休論對錯,聽完再駁也是不遲。”
冷氏被蓮妃嚇得面色發白,好不容易纔把話說完。太后皺起眉頭,想到當初那場刺殺,不由得面色不善,對於所有試圖傷害她兒子的人,她都會變得十分的嚴厲而且可怕,此刻在她的臉上,已經半點看不到剛纔的和顏悅色了:“蓮妃!你作何解釋!”
蓮妃面上淚水盈盈,一副意想不到的模樣,辯解道:“太后,這女子真名叫做阿潔,是臣妾身邊的婢女。然而在臣妾入宮之後,她曾經試圖攀附臣妾,卻因爲宮禁森嚴而不得其法,這事情臣妾也是在近日聽宮內大太監王瑾提起才得知的,太后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訪一番,看看臣妾是否在說謊。”
太子就是一愣,冷氏什麼時候居然跑到宮門口來找過蓮妃?而且還被拒絕了?看那冷氏一眼,卻見到她的臉上果然露出心虛的神情,不由暗自懊惱,看來這個女人是得隴望蜀,想要從蓮妃這裡先行敲詐,卻沒有能見到蓮妃,這才找上了拓跋真!他心中不由有了點忐忑,連忙道:“蓮妃娘娘,你怎麼知道她是來找你攀附,未必不是她知道你冒充了她的身份,想要問個究竟罷了!”
蓮妃忙道:“太后明鑑,臣妾原本出身貧賤,一朝得以富貴,而此女不得攀附,故而懷恨在心,她又不知爲何受到太子的蠱惑,這才顛倒黑白,惡言相加,她的話,根本無法取信於人啊!”
冷氏立刻辯解道:“當初蓮妃娘娘作爲慕容氏的公主,大到飲食用度,小到性情習慣,奴婢都是一清二楚的,若是太后不信,大可以仔細盤問奴婢!很多事情,保管連陛下都不知道!”
蓮妃立刻冷笑一聲,道:“你對我的生活習慣自然十分了解,恐怕連我身上的胎記在哪裡都一清二楚,可這都是因爲你在我身邊呆過,知道這些有什麼奇怪的?”她似乎十分着急,焦慮,甚至連自稱都忘了。
這看在太子眼裡,不由喜上心頭,他隱約覺得,蓮妃是被他逼到了絕路!當即大聲道:“父皇,這冷氏所言絕非胡言亂語,據她所說,蓮妃正是慕容公主,她的父皇在臨死之前,曾經大聲道,哪怕我慕容氏僅剩一女,也要亡了拓跋氏的天下!所以她纔會冒充了冷悠蓮的身份,特意進宮來陪伴父皇你,真正的目的就是要亡我國家啊!父皇若是不信,冷氏已經說過,蓮妃的腰間有一朵七星暗蓮的標誌,那是慕容家的皇室族徽,慕容心雖然進了宮,卻絕對不會去掉那標誌,因爲只有用了特殊的藥水,才能讓那標誌現形,父皇和太后若是不信,大可以驗看!”
蓮妃的臉色變得煞白,她幾乎已經是泣不成聲:“陛下,太子究竟爲了什麼陷害臣妾,您心中一清二楚,您若是不相信臣妾,還不如讓我就此一頭撞死在殿前!”說着,她已經站了起來,皇帝剛要開口,太后卻做了個手勢,身邊的女官立刻攔住了她,太后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別人不知道真相,只會以爲你這是畏罪自殺的!”
周大壽這時候站了起來,恭聲道:“陛下,蓮妃娘娘乃是天人託了凡體,被天帝派到陛下身邊來的仙子,現在莫名其妙被人誣陷,實在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既然他們口口聲聲說蓮妃是慕容皇室餘孽,不如讓女官退下去好好查驗一番,看看到底有沒有辦法讓蓮妃的身份大白於天下!”
太后一揚眉頭,目視蓮妃道:“你覺得如何?”
蓮妃不再尋死覓活,只是淚水連連道:“臣妾願意一試,證明自己的清白。”蓮妃跟着女官去了屏風之後,御醫便也跟了進去,如果真的存在什麼隱形的標記,御醫自然有法子讓它現形。
可是在拓跋真看到蓮妃這樣簡單就同意去查驗的時候,他的臉色微微一變,不由目視對面的李未央,目光中有着一絲探詢,難道對方早已有了防備?
李未央向着他微微一笑,卻是轉開了眼光。這一點,倒真是要多謝蔣月蘭的提前報信,若非自己告訴蓮妃提前想法子去掉了腰間的印記,今天這樁事情還真是十分的麻煩。各國皇室或多或少都有點不爲人知的習慣,比如這慕容氏,所有的子女都要在身上的隱秘部位刺上七星蓮花的刺青,用了藥水便可以現形,若是今天蓮妃當場被抓住,一切可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果然,等蓮妃出來的時候,御醫也大聲道:“回稟陛下,蓮妃的身上並沒有那所謂的七星暗蓮的標記。”
此言一出,不要說冷氏,就連太子的臉色也變了,變得鐵青,隨後便是蒼白。隨後,拓跋玉站了起來,大聲道:“太子有人證,然而這人證的證詞實在是顛三倒四,似有隱瞞,再者蓮妃的身上根本沒有慕容皇室印記,孰真孰僞,卻也難說得很。”
太子擡頭,不知是因爲失策還是憤怒,雙目早已通紅,幾乎便要發作。拓跋真急忙以目止之,又搶先說道:“不知七弟你有什麼看法?”
拓跋玉面容俊美而冰冷:“太后倘若依然存疑,人證,自然我們也有!”
太后冷哼一聲,道:“好,再傳。”
這回帶上的兩個人證讓人吃了一驚。大的是男孩,七八歲的樣子,另外一個小的是女孩,也只四五歲上下,死死拽住男孩的手不放,一雙黑亮的眼睛裡滿是驚慌。押解着他們的人,是高大的宮廷護衛,他們也因此顯得更加弱小。冷氏一見,面色頓時煞白,哭着要奔過去,然而卻被一旁的護衛一把抓住:“陛下面前,豈容你無禮!”
冷氏放棄了,她只能伏在地上,不住眼地望着自己的一對小兒女,盡力想裝出若無其事,眼淚卻是簌簌不斷。
太后命人叫冷氏噤聲,又道:“七皇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拓跋玉答道:“召此人證,乃是證明這個指證蓮妃身份的女子實際上是在撒謊!不相信的話,太后可以詢問這兩個孩子!”
事實上,當看到這兩個孩子的這一刻,拓跋真的神情突然變了,變得隱隱發白。他原先想方設法找到冷氏的時候,卻沒辦法說動她按照自己所說的出來作證。因爲冷氏只是個目光短淺的女人,也並無遠大之理想,只希望能好好養活自己全家人。拓跋真爲了讓她答應,便許以重金——她幾輩子也賺不到那麼多的錢,有了這些錢,她、她那個做小軍官的丈夫,還有兒女們永遠也不會再受苦——他誘她前來太子府,因爲她不善言辭,甚至找人幫她整理了臺詞,讓她背誦下來,好在陛下面前按部就班地說出一切。雖然是真相,但也的確是經過拓跋真修飾後的真相了。
可是冷氏畢竟不算蠢笨,跟在慕容心身邊,自然知道這些皇族人最好翻臉無情,所以她留了一手,特意讓丈夫偷偷藏起了這一雙兒女,甚至於無論拓跋真如何追問都不肯透露他們的下落,就怕他們落在了拓跋真的手中,到時候對方用這孩子來威脅自己作證,不肯再給付說好的重金。
可以說,冷氏還是有心計的,她知道不能太過相信眼前的人。但可惜,她低估了拓跋真,很快,他就派人找到了這一雙子女……
此刻,原本把一切算計在內的拓跋真,手指隱隱發抖,握緊了酒杯的同時,眼睛中浮現出一絲冷色。
他在緊張,他每次緊張的時候,嘴脣便會微微的發抖,但與此同時,他臉上的笑容會越發顯得從容,李未央冷笑了一聲,看來,他是知道發生了什麼。
果然,就聽見拓跋玉冷聲道:“阿明,阿玉,你們好好告訴你們的母親,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們的父親又去了哪裡?”
那阿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阿明眼睛裡浮現痛苦之色,大顆大顆的淚珠流下來,向着冷氏大聲哭道:“娘,爹叫人殺了!爹叫人殺了!是這個哥哥救了我和妹妹!”他年紀不大,說話卻很伶俐,雖然哽咽,卻十分的清楚。
簡直是清楚地不能再清楚了,冷氏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變得無比的驚恐,她突然看向了拓跋真,因爲她已經意識到對方做了什麼,對方竟然要追殺她的丈夫和孩子!不,或者是想要捉住他們、控制他們,以防止自己有什麼背叛的舉動,可是卻造成了丈夫的死亡!
冷氏猜得不錯,拓跋真原本的目的就是爲了抓住她的家人,藉機會把她牢牢控制在手心裡,當然,也是爲了事後永絕後患的需要,可他派去的人卻被拓跋玉提早發現了,爲了不透露風聲,他的人搶先殺了那冷氏的丈夫,孩子們卻消失在了樹林裡……拓跋真本以爲,這兩個孩子已經死了,卻沒想到,對方竟然從獵戶的手中找到了這兩個命大的孩子……怎麼可能,這兩個孩子爲什麼還活着!甚至還到了拓跋玉的手心裡!
拓跋玉厲聲呵斥道:“你還不明白嗎?那背後收買你誣陷蓮妃的人,要殺你的丈夫和孩子滅口,如今,你還要爲他掩蓋罪證嗎?!”
冷氏一驚,面色無比的惶然,看着一雙兒女幾乎要痛心的昏厥過去,她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蓮妃,卻見她的眼中露出了幾許淚光,冷氏想到當初慕容心對待自己的善意和照顧,便想到自己因爲金銀便出賣了自己的舊主子,隨後他的丈夫還因爲她的貪心被人殺死……不由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滿殿之上,都流淌着她的哭聲,那淒厲的聲音,叫人不忍猝聽。
李未央輕輕搖了搖頭,蓮妃並沒有謀殺冷氏的父母,相反,她悄悄將他們接走並奉養了起來,可是冷氏卻是如何回報她的呢?這樣的人心,實在是令人膽寒!若非李敏德早先一步發現了這兩個孩子的蹤影,並且及時將他們送到拓跋玉的手裡,現在連這兩個孩子都要被拓跋真殺了滅口。
拓跋真除掉蓮妃之後,根本不準備留下冷氏,不用說是他,就連皇帝也不會留下冷氏的……她早已註定了要死的結局,可她偏偏卻被金錢矇蔽住了,仗着一點小聰明居然想跟拓跋真談生意……
滿殿都是寂靜,那冷氏突然尖叫起來:“是三皇子!是皇子收買了我做僞證!是他給了我一百兩黃金,並且編造出了那些話讓我來說!一切都是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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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他們要拆你的腦袋看裡頭啥構造
小秦:嚶嚶嚶嚶嚶嚶
編輯:腫麼了
小秦:我不是猴,拒絕開腦!不然噴你一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