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有毒 110 妖星現世 天天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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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地上鋪着厚厚的嵌金絲的地毯,樑上掛滿了精巧的彩繪宮燈,結着絢爛的綢子,大殿四周有八對高高的銅柱子,柱旁皆擺設一人高的雕花盤絲銀燭臺,上面早早點起了蠟燭,燭中摻着香料,整個大殿中瀰漫着一種溫暖和煦的醉人氣息。大殿的正中心設着皇帝的龍椅,皇帝的身邊坐着皇后,下首是武賢妃、張德妃、梅貴妃、柔妃等地位較高的妃子,再下首,則坐着頗爲受寵的幾位貴嬪。大殿下方,左邊是男賓席,依次是皇子、宗室,隨後便是按照官員的品級排列,右側則是女眷,按着男賓同樣的排列方式。雖然此次皇后設的不過是尋常宴會,但各家女眷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皆得按各自的品級正式出席。所以這一次,李未央的位置竟然遠遠排在李長樂之前,這不由得讓李長樂恨地咬碎了一口銀牙,原本她以爲自己有了這張臉,就可以奪回衆人對她的關注,可是那些人竟然不過注目了她一瞬,便都移開了目光,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事實上,若非李長樂過於美貌,誰都不會正眼瞧她一下的,因爲關於她的光輝事蹟,已經到處傳遍了,人人都知道她先是得罪了皇帝,後來又鬧得五皇子因爲她而受到皇帝斥責,聽說在她母親的喪禮上居然還身着華服……娶妻娶賢,宜室宜家,可這樣的女人誰敢娶回去?正妻又不是花瓶,隨隨便便放着就可以,那是要管理家宅的,一個娶不好,整整禍害九代。
李長樂越想越是憤恨,更隱隱覺得自己身上散發出的腐爛氣味壓過香粉透了出來,不由得心中生出了一絲恐懼。,生怕被人發現。
李未央則是連看都沒有看李長樂一眼,因爲她的位置距離九公主很近,所以被九公主拉着問長問短。
時隔這麼久,拓跋真不由自主將目光落在李未央的身上,雖然她給他的僅僅是一個側面——她額上的藍色寶石,顯得素淨而清新,遠遠看去,她的半張面孔在微光下閃出淡淡的光彩,寶石和烏黑的雲鬢配在一起,就像是迷離春夜中那讓人遙想的月亮。她膚色本白,根本不需要搽粉,今日略搽了一些,顯得膚色更爲白淨。上面還淺淺地抹了一層胭脂,稱上雪白的膚色,就像早晨初升的雲霞,嬌嫩美豔,讓人懷疑它一吹就會破,身上穿着的是一等緞子做成的大袖衣和束腰的長裙,乍一看去是紫色,實際上卻是一層薄薄的紫紗輕輕籠罩在衣裙外面,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曲線。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竟然捨不得眨一下眼睛。她比以前更美麗了,從前她不過十三歲而已,身段和臉蛋都未長成,一晃兩年多過去,她已經變成了一個少女,昔日嬌嫩的花蕾已經怒放開來,許是因爲他日日被野心和慾望壓迫着的緣故,她這般美麗的容顏,在他的眼睛裡也更加令人迷醉。拓跋真注意地看着,心中想到的是,要毀掉這樣一個漂亮的少女,真是太可惜了。
就在這時候,李未央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幽深的眸子投向了他——在這一瞬間拓跋真甚至出現了幻覺,覺得眼前這說得上是個上佳美人的臉上,蒙上了一曾模糊的雲霧。但很快這份雲霧便飄散開來,李未央有了表情,卻是他看不懂的表情。她纖長的娥眉微微蹙起,眼中是冷冷的厭惡和輕視,最後這些感情忽然間都融化了,凝成一份嘲諷。拓跋真感到自己的腦中忽然空白一片,連心跳都似乎消失了,隨後便是無比的惱怒。
就在這時候,一個笑盈盈的美人走到了皇帝的身邊,皇帝竟然破格在旁邊加了一個座位,甚至比皇后都還要靠近龍椅,衆人不由得好奇地向這個美人望去。這不看猶可,一看人羣中便爆發出一陣嘖嘖的讚歎,簡直像冷水潑進了油鍋。
“這就是蓮妃吧!”
“聽說她是上天派下來輔佐陛下的呢!”
“的確啊,這也是天佑我大曆啊!”
衆人睜眼說着瞎話,雖然誰都知道所謂的天人之說純屬胡扯,但只要皇帝相信,他們就得相信,而現在皇帝對冷悠蓮可不是一般的寵愛,所以現在大家都異口同聲,相信她是老天爺派來服侍陛下的。李未央聽着衆人的讚歎,不由覺得可笑,所謂的天仙化人,不過是一場戲罷了,如戲的人是皇帝,而看戲的觀衆們現在也都很捧場。李未央這樣想着,目光不由落在了冷悠蓮的身上,說起來,她之前只是聽敏德提起,並沒有真正和蓮妃見過面。仔細一看,這位妃子果真美得不同凡響,端莊秀麗,國色天香,往那一站宛如芍藥籠煙,花樹堆雪,將原本今天所有盛裝打扮的宮妃都顯得毫無光彩,甚至讓滿殿的燈火都黯淡下去。說真的,這還是李未央第一次見到,能夠在容貌上和李長樂一決高下的女子。
李未央之所以能用一種平常心看着蓮妃,是因爲她自己並不是靠容貌吃飯的,所以對於別的女人比自己美麗這種事情不是特別在意,而另外一邊的李長樂卻已經連平常心都保持不了了。她偷偷地用目光剝着蓮妃的臉,一寸一寸,一毫一毫,審視着,分析着,仔仔細細地和她相比,越比越是心驚。這位皇帝的寵妃果真是舉世罕見的美人兒。不僅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輸於她,氣質更是高貴得宛如夜空中的皎月,李長樂不由握緊了拳頭,她唯一憑藉的就是美貌,如果連美貌都輸給了別人,她還有什麼好依仗的!
“妹妹的首飾倒是別緻,衣服樣式也新鮮,我看不是我朝工匠所制吧?”武賢妃看着蓮妃,一臉親切地問道。
蓮妃的身上帶着一條海霞般泛着幽幽紅的寶石項鍊和同色的耳環,顯然極是昂貴,蓮妃容貌出衆、膚色如玉,更兼體形婀娜、纖纖如月,這樣一對燦爛的紅色寶石果然與她最是相襯,細膩肌膚上映出淡淡紅色,彷彿那纖細的脖子是透明的一般。
“姐姐不知道嗎?這首飾可是外國使節送來的禮物呢!從去年以來,陛下寶貝的很,一直在倉庫裡放着,我幾次三番討要,都不曾捨得給呢!”生下九公主和八皇子的柔妃微笑着,似真還假嗔道。
那一串紅似瑪瑙、光澤動人的寶石眩人耳目,尤其鏈子中間垂着顆碩大的紅寶石極爲耀目,張德妃看着,便淡淡笑了一聲,道:“柔妃妹妹,你怎麼能和蓮妃相比,她可是陛下的心尖兒呢!”
皇后居高臨下地看着所有妃子:“蓮妃這麼光彩照人,連我都要移不開眼了。還記得各位進宮的時候,個個都是花骨朵兒似的,一轉眼就這麼多年了,如今再看到年輕美貌的蓮妃,真真實在是不得不服氣,不得不感嘆,這時光還真是轉瞬即逝啊。”
皇后就是皇后,幾句話一說,便讓武賢妃、張德妃和柔妃同時都變了臉色,皇后這是提醒她們,她們已經老了,早已不復寵愛,也是提醒蓮妃,再美麗的容貌也沒有驕傲的資本,這宮裡女人最害怕的是歲月,只有皇后的地位永遠不變,其他人,什麼也不是。
蓮妃微微笑着,面色半點不變,彷彿根本沒聽見在座衆人的冷嘲熱諷。她的目光,卻是往臺階下望去,最後落在了蔣家人的身上,目中神情微微波動,又很快轉開,彷彿從未發生過一樣。
“太子到!”正說着話,門口的太監一聲長宣,太子走了進來,身旁還帶着兩位盛裝美人,一位自然是太子妃,另外一位則是那位得寵的庶妃蔣蘭。太子妃賀氏出身閔國公府,身量偏高,鴨蛋臉兒、短短的眉毛、不大不小的眼睛,鼻子稍肥了些,嘴巴看起來也是有點微微下垂,說得上是個美人,但與旁邊的庶妃蔣蘭相比,容貌就大爲遜色了。蔣蘭繼承了蔣家人高高的額頭,又生着一雙明亮雙眸,尖俏的臉蛋兒,與相貌上難掩驕矜之色的大夫人、魏國夫人等比起來,要顯得溫柔可親而且秀氣的多,她此刻謙遜地站在太子妃一肩之後,半點也沒有因爲蔣家人在場而表現出特別的親近,甚至沒有向蔣旭他們的座位上看一眼。
李未央心道,這位太子庶妃,倒也是個人物。在她的記憶裡,太子十分鐘愛這位庶妃,多數時候與她雙宿雙棲,甚至爲此冷落了太子妃,太子妃多次向皇后哭訴,但皇后爲了拉攏蔣家,對蔣蘭十分偏愛,太子妃因此抑鬱不已,過不了兩年就得病死了,要說如果太子順利登基,那蔣蘭就會有皇后之分,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蔣家人對這個庶妃都是淡淡的,並沒有幫她一把或者力挺太子的意思,甚至於當太子被逼得無路可走的時候,蔣家竟然也沒有伸出援手,而蔣蘭,更是第一時間拋棄丈夫回到了蔣家……這在李未央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她從前以爲,從太子與蔣蘭恩愛的程度看來,至少他們的婚姻十分美滿,但從結果看,蔣家根本從來沒有扶持太子的意思,就連蔣蘭,都不過是個幌子,他們這一家人,是徹徹底底地孤立於皇位之外的,只效忠於下一任皇帝,至於誰做皇帝,全憑各自的本事。
皇后笑道:“真是該打,宴會就要開始了,居然敢讓你父皇等你!”說是這樣說,語氣裡卻沒有責怪的意思。
太子回頭,冷冷地瞪了太子妃一眼,本來他該早早到了,偏偏這個太子妃又在府中鬧起來,弄得他一個頭兩個大,現在當衆遲到,實在是太失禮了!太子妃則冷眼瞧他,眸子裡充滿了嘲諷,你讓一個庶妃的各種待遇都遠超過我這個太子妃,甚至接待異國使臣都帶着蔣蘭,既然你已經讓我沒臉了,我又何必給你留面子呢!
太子妃這邊和太子暗潮洶涌,李未央遠遠瞧見了,卻只是搖了搖頭。內宅不寧,是太子的一個很大的短板,在後來的爭鬥之中,拓跋真可是大大利用了這一點,這兩個人只顧着烏眼雞一樣地互相瞪着,沒看到皇帝已經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了嗎?不管怎樣,皇后命小太監佈置桌椅,又是一陣忙亂,這纔在皇帝下首添了一張桌子。
“太子哥哥一向喜歡那個蔣蘭,太子妃嫂嫂很生氣呢!本來大婚那日兩人是一起進門的,結果太子晚上居然歇息在蔣蘭那兒,這仇可大了!”九公主悄悄向李未央咬耳朵,“偏偏母后總是幫着蔣蘭,可把太子妃氣壞了,聽說太子府裡面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呢!太子妃連蔣蘭臥室的牀都打爛了!”
李未央吃驚地看了一眼太子妃,那嬌小的個子……還挺驕橫。不過,任是誰要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都不會很開心吧,更何況還是個獨霸丈夫寵愛的嬌柔女子,看看蔣蘭那樣弱柳扶風、我見猶憐的樣子,李未央實在很難把她和蔣家人強橫的血緣聯繫在一起,更是跟大夫人、魏國夫人沒有半點相似,可是轉念一想,蔣蘭在家中是庶出的女兒,蔣家對她的態度當然和另外兩人大相徑庭,這一切似乎又都找到了一點原因。
皇后看見蔣蘭,眼中閃過讚歎的光芒,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讚道:“蘭兒今天的打扮倒是別緻。”
“謝娘娘誇獎。”蔣蘭柔順地道。
皇后和蔣蘭聊了起來,太子妃被摞在一邊完全插不上嘴,又是一陣氣悶。
不久,蔣蘭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定之後,神色不變地朝旁邊掃了一眼,目光經過李未央這一桌,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的轉了開去。
“未央姐姐你不知道,這蔣蘭很厲害呢,她長得也沒多好看,卻把太子哥哥迷的神魂顛倒的……”九公主正趴在李未央耳邊說的高興,完全都沒了公主的儀態。一邊說着,一邊轉頭向蔣蘭看去,可是蔣蘭倒是已經轉開了眼,反倒是另外一邊的武威將軍蔣南一眼瞥過來,兩人的目光一觸,九公主霎那之間打了個寒顫,只覺得自己好像被從裡到外看了個通透。
“有什麼了不起的……”九公主小聲嘀咕了一句,沒有再說了。
當然了不起了,皇帝如今最看重的文臣是李家,最依仗的武將是蔣氏,雖然大曆的朝堂之上,文官高於武將,但這在蔣家卻是個例外,他們的功勳早已超越了一般的武將,位列公侯之列了。李未央的目光,不由越過蔣蘭、蔣南等人,向案首的蔣旭望去。他和她記憶裡的一樣,容貌看起來很英挺,身姿極爲挺拔,笑容看起來卻很和煦,若是不知道的人只會以爲他是個文官,根本不會想到他是沙場上赫赫有名的一品徵西將軍。只是不知道在今天的筵席上,他的出現會增加什麼樣的變數!聯想到蔣南故意來挑釁的那一幕,李未央已經很清楚,今天的這場宴會只怕會有變故,而且,是針對自己而來!
李未央微微一笑,應該怎麼做纔會給自己帶來最大的利益呢?
蔣旭、蔣南、太子、蔣蘭、拓跋真、武賢妃、皇后……這一連串的人和他們的臉在李未央的腦海裡一閃而過,她低下頭,他們都不過是將她當做一顆礙眼的石頭,可有的時候這麼一顆石頭,卻極有可能影響大局。
蔣家男子素來都鎮守邊境,極少在京都露面,突然來了兩個年輕公子,這已經足夠讓夫人小姐們興奮的了。大公子蔣海容貌酷似蔣旭,英俊挺拔,沉穩剛毅,充滿男子氣概,不過他已經娶妻,所以夫人小姐們感興趣的,卻是他的三個弟弟。之所以是三個而非四個,那是因爲二公子蔣洋已經被賜婚,未婚妻就是襄陽伯府的嫡出小姐高婉兒,所以蔣家還剩下三公子蔣華、四公子蔣南,以及那個五公子蔣天還沒有婚配了。蔣家這樣的功勳世家,兒子們又是如此高貴挺拔,夫人小姐們早已坐不住了,紛紛互相打聽,女眷中的蔣大夫人早已煩不勝煩,卻又始終面帶微笑,藏着眼底的驕傲。是啊,蔣大夫人是有理由驕傲的,因爲蔣家的兒子的確是人中之龍,比起皇子們也是毫不遜色的。
蔣海看了一眼對面的女眷席位,隨後低聲對弟弟說:“那個臉孔白白的、眼睛幽深的姑娘就是李未央?”他一直在外面,這還是第一次真的看見李未央。
蔣南微微一笑,道:“還能有第二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坐在二品縣主的位置上嗎?”
蔣海點點頭,點評道:“長得不錯,可惜比起長樂,還是差得很遠。”不管多了不起的男人,都總是從女子的相貌來作爲第一印象點評的,他的語氣,彷彿在說,有這麼一張臉,李未央還能看,但也就是勉強罷了,當然,蔣海的眼光是很高的,不消說他的妻子韓氏就是個出衆的大美人,就說那些各路人馬塞進他房裡的美貌女子,就已經養刁了他的胃口,所以他能給出李未央這樣的評價,實在是說得過去了,當然,李未央本人若是知道,是不會感激他的。
一旁的人向蔣海舉了舉杯子,他含笑回敬,隨後低聲道:“父親說了,讓你別老去找麻煩。”
蔣南不以爲然地盯着對面的李未央,挑了挑眉頭道:“大哥,你也太謹慎小心了,你放心好了,這件事情絕不會跟蔣家扯上關係的!”
蔣海卻皺起眉頭,道:“我再說一次,別惹事。”
蔣南放肆地笑了笑,道:“她把祖母都氣的病倒了,你還叫我別惹事?”
蔣海面上在笑,外人看來他彷彿在與蔣南談笑風生的樣子,實際上,他卻不贊同道:“不過是個小角色,父親的意思是不要爲了她攪合了大局。”
蔣南失笑,隨手端起酒杯,道:“大哥,你以爲祖母會讓我親自動手嗎?太可笑了。”國公夫人雖然想要替李長樂報仇,卻絕不會讓蔣南動手的,不論如何,蔣家人要對付李未央,也不會髒了他們自己的手,既然他們想要她消失,自然會有人代勞的,他們只需要看着就好,這也是剛纔蔣南爲什麼準備給李未央最後一點羞辱的原因,因爲他知道以後他不會有機會看見這張臉了,這不是很可惜嗎?哈哈,蔣南一邊笑容滿面,一邊打量着那邊的李未央。
李未央當然注意到了對方不友善的眼神,可她的臉上卻沒有看出半點異樣,沉穩的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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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遠處的拓跋玉,同樣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蔣家人,他終於明白李未央爲何討厭這羣人了,他們的確是一羣很優秀的男人,但優秀是他家的事,仗着這份驕傲將別人視如塵土隨意踐踏,可就不好玩了,他想到李未央三天前派趙楠送來的消息,不由微微笑了。他知道她要行動,可是不知道她究竟會做什麼,但他可以想象,必定是大手筆……
這裡各種勾心鬥角、刀劍橫飛,那邊各種珍饈美味流水般端了上來,各桌旁的宮女伶俐的爲各位貴人溫酒佈菜。
李未央環視一圈,卻只在皇帝身後不遠處看到了垂手而立的周天壽,而另一位更受皇帝信賴的天師級人物尹天照,卻至今不見人影,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李敏德,李敏德卻像是知道她在找什麼一樣,對她做了個稍安勿躁的表情。
“今日難得衆位愛卿齊聚一堂,看你們都能過的愉快舒心,也算皇后沒有白費心思啊!”皇帝笑道,回頭對皇后道,“辛苦皇后了。”
皇后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身體已經比上次好了很多,脾氣便也恢復了往日裡的和煦,笑道:“陛下,爲您分憂是臣妾該做的事情,舉辦這個宴會,也是爲了讓大家都能盡興啊!”說完,她看了一眼衆人,笑道,“您看,連蔣家的大公子和四公子也都來了,臣妾記得,第一次見到四公子,還是在他四歲的時候呢,那時候他跟着大夫人到皇宮裡來,鬧着要摘御花園裡的桃子,不肯離去呢,可是一轉眼就成了這樣英武的少年將軍了!”
皇帝看看蔣南,笑容滿面道:“是啊,皇后這一說,朕就想起來了。可惜啊,小九年紀還小,不然將她嫁給武威將軍,也是一樁美談啊!”
九公主當然知道是玩笑話,卻還是冷了臉,哼了一聲。
皇后微笑,上上下下打量着蔣南,道:“本宮孃家倒是有一個侄女云云,生得倒是溫柔可人,端莊賢淑,正好與武威將軍匹配啊!”
皇帝的笑容變得玩味起來,一旁的梅貴妃笑道:“皇后娘娘,您忘了,劉閣老家小孫女還未婚配,與四公子年紀合適,品貌相當,陛下還答應幫她保媒呢!”
皇后的侄女,梅貴妃的兒子五皇子拓跋睿的鐵桿支持者劉閣老的孫女,這兩個人,哪裡是在推薦婚事,分明是在拉攏蔣家。皇帝看了自己的皇后和梅貴妃一眼,隨後向着蔣南道:“武威將軍,朕想問問你自己的意思!”
蔣南起身,大殿裡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衆人神色各異。他看了一眼嬌羞的蘇云云,又看看大膽嬌媚正一臉期盼看着他的劉小姐,不知怎的,卻又瞥了正看好戲的李未央一眼,笑道:“陛下好意,臣子怎敢推卻呢?只是我打仗在行,選妻卻是不行,要不陛下看吧,您覺得哪位小姐好就把哪位小姐賜給我做妻子好了!”
蔣旭低聲斥責道:“怎麼說話呢!”立刻站起身行禮道,“陛下,犬子無禮,請您恕罪。”
皇帝哈哈大笑,道:“無妨,朕就是喜歡他這種爽直的性子。”這樣的武將才更好操縱,比起老謀深算的蔣國公和蔣旭,蔣南在皇帝跟前顯得嫩了很多,這讓皇帝的心情很好。他笑道,“這樣吧,還是等武威將軍定心要娶媳婦兒的時候再說,否則他這麼粗魯,唐突了佳人可怎麼好啊!”一邊說,一邊笑,大家見狀,都心照不宣地跟着笑起來,李未央明白,皇帝眼見皇子們一個個都已成年,心中充滿忌憚,自然不會隨隨便便讓他們任何一個人拉攏蔣家,而蔣南,看似糊塗無禮的話,實際上藏着很深的玄機,他選蘇云云就得罪了五皇子,選劉小姐就得罪了皇后和太子,怎麼看都不划算,但這個球踢到皇帝那兒,結果就大不一樣了,皇帝不想讓他蔣家站到任何一邊去,他們就要保持中立的態度,誰也不沾,若是換了一般的臣子,只怕就要被皇子們當成集體眼中釘除掉,但蔣家手握兵權、樹大根深,當然是沒法拔掉的,這樣一來,皇子們更要想方設法拉攏他們了,蔣家的地位也就越是穩固。
蔣南笑道:“陛下,微臣魯莽無知,承蒙陛下不棄,此次從邊境回來,偶然尋得一對海東青,特地帶回來獻給陛下,請陛下笑納。”
皇帝笑道:“真的?快送上來與朕瞧瞧。”
其實皇帝此時並沒有多稀奇,海東青都是野生野長,由人捕來馴化後再以供助獵之用,只是這種鳥的捕捉和馴服很不容易,故而民間常有九死一生,難得一名鷹說法。正是由於海東青不易捕捉到和馴化,在先皇時期甚至有這樣的規定:凡觸犯刑律而被放逐的罪犯,誰能捕捉到海東青呈獻上來,即可贖罪,傳驛而釋。因此很多人爲得名雕不惜重金購買。但現在的皇帝手中已經有了不少的海東青,早已沒有那樣稀奇了,甚至於,他還賜給了心愛的臣子、公主,比如永寧公主府就有一隻,當初李敏德還曾經爲了贏得射箭比賽將那隻海東青放走了。可是當太監把那海東青送上來的時候,皇帝吃了一驚。
不要說皇帝,就連所有人都是吃了一驚,不敢置信地看着籠子裡的海東青。
海東青者,鷹品之最貴重者也,純黑爲極品,純白爲上品,白而雜他毛者次之,灰色者又次之,皇帝這一輩子看過最好的海東青都是白毛帶了雜質的,可是眼前竟然一下子出現了純黑色的極品海東青,竟然還是兩隻,這真是世所罕見啊!
“難得,竟然是這樣的極品海東青啊!”皇帝看出了這一對海東青的不同尋常,笑得更加開心。
“陛下,海東青是神鳥,性情剛毅而激猛,其力之大,如千鈞擊石,其翔速之快,如閃電雷鳴,我朝一百多年來,第一次有極品海東青現世,這正是大吉之兆啊!”
一旁的官員們見狀,連忙起身附和,好像這次看到了極品海東青,就預兆着四海富饒、天下太平了一樣,李未央嘲諷地看着這些人牽強附會,不管是哪一朝的皇帝,都喜歡別人說吉兆來了,就像是先皇,別人向他進獻了一塊上面有紅色印跡的石頭,說什麼是紅心石,表現天下民心所向、百姓歸心,立刻就被封爲禮部尚書,這種荒唐的事情,哪朝哪代都不會少。李未央看着連自己的父親李蕭然都起身向皇帝恭賀,不由微妙地勾起了脣。
皇后笑道:“果然是吉兆啊,天佑我大曆。”
太子的臉上也是無限開懷之色:“這等海東青要找到可是不容易,蔣南,你是陛下的功臣啊!”
“是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純黑色的極品海東青呢!”拓跋真也舉杯,向蔣南遙遙敬了一杯。
蔣南微微一笑,面上露出無比謙虛的神情,道:“哪裡,太子殿下和三殿下,二位過獎了!”
“哎,不必過謙!”太子擺擺手,道,“不如詳細說說捉到這海東青的過程!”
蔣南面上彷彿無限光榮,道:“回稟殿下,這海東青不是我捉來的,而是知道我要回到京都,跟着我們的隊伍一路飛行了上百里,偶然被我發現後,竟然一前一後主動落在了我大曆的軍旗之上,實在是沒想到啊!”
皇帝被他所描繪的奇景所震懾,姑且不論真假,這的確是個大大的吉兆,所以皇帝更加開懷,居然主動端起酒杯,道:“蔣旭,你養了個好兒子啊,還替朕引來了吉兆!”
蔣旭連忙道:“能爲陛下盡忠,這是他的本分,也是我蔣家的福氣啊!”蔣旭的神情無比謙卑,半點看不出是威風凜凜的將軍,態度之崇敬比之皇帝身邊的太監有過之而無不及,皇帝十分滿意,特意吩咐賜給蔣南不少的金銀珠寶。
李未央看着看着,卻突然笑了起來。
九公主悄聲道:“未央姐姐,你笑什麼?”
李未央壓低了聲音,道:“我麼,自然是笑這吉兆來的巧妙了。”
九公主完全聽不明白,可是瞅着李未央根本沒有爲她解答的意思,不由更加納悶起來。
有了這一茬,宮宴的氣氛更加熱烈了,大家看出蔣家聖眷正隆,便紛紛恭維逢迎,把蔣家人捧上了天。李未央仔細觀察蔣家人的神情,卻並沒有見到一絲的驕傲之色,尤其是蔣旭,連眉梢眼角都沒有動一下,若非真的不在意這種讚譽,就是心機深沉到半點都沒有表現出來。
然而就在這時候,武賢妃突然驚呼了一聲,道:“陛下,您看?!”
皇帝看了一眼,隨即從皇座上站了起來,那一對神駿的、剛剛還被稱爲極品神鳥的海東青,竟然翻了白眼,死在了籠子裡。
守着籠子的太監跪了一地,瑟瑟發抖,夏太監連忙上去看了,回稟道:“陛下……海東青……海東青死了……”
衆皆譁然,蔣旭面色一變,怒聲道:“南兒,你這是怎麼照料的!”
蔣南的眼睛裡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口中卻道:“父親,我……我……我也不知道啊!自從進京以來,這一對海東青都是好好的,怎麼會突然——”他立刻跪倒在地,請罪道,“陛下,微臣有罪!”
皇帝的臉色很難看,本來這海東青不過是鳥,鳥死了就死了吧,最多就是有點掃興,可是剛纔衆人都說它是吉兆,它就死了,豈不是大大的糟糕!吉兆能死嗎?!肯定不能啊!吉兆若是死了,就一定有什麼災禍發生!
看見皇帝臉上陰雲密佈,剛纔那些說海東青是吉兆的人,一個個都像是啞了口,全都面面相覷地看着,整個大殿裡鴉雀無聲,就連女眷們都是屏住了呼吸。
就在這時候,外面大踏步走進來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聲如洪鐘道:“陛下!此事大大的不吉!乃是有妖星在殿中啊!”
全部的人都無比驚訝地看着這個老道士,立刻有人認出了他,尹天師!竟然是從宴會開始後就一直不見蹤影的尹天師!
一片安靜中,李未央和李敏德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片笑意,果然來了!
尹天照頭戴香葉冠,身穿八卦袍,正神情肅然地看着皇帝:“陛下,還記得貧道上次的占卜嗎?當時貧道花費了無數心血,都無法佔出這個危害大曆運勢的妖星究竟是何人,如今已經找到了法子,一定能叫此人現出原形來!”
皇帝立刻瞪大了眼睛,道:“果真?!”
武賢妃掃視了一眼衆人,目光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雖然只是一掃而過,卻帶了一絲冷笑,李未央,你不要怪我,原本你我無冤無仇,我是不會多事來害你的,可是蔣國公夫人給了許諾,若是能除掉你,就會勸說蔣旭投奔拓跋真!國公夫人在蔣家的影響力毫不遜色於蔣國公,武賢妃和拓跋真立刻就準備押上這個賭注了!想到這裡,她微笑道:“陛下,尹天師從來沒有算錯過,他既然說了這殿中有妖星,必定是真的,否則,無緣無故又怎麼會剋死了陛下的吉兆呢?!”
她特意強調了剋死兩個字,不知怎的聽在李蕭然的耳中就特別的刺耳,他的心中,也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尹天照淡淡道:“要登上乩臺,然後我會讓那妖星自動現行!”
拓跋玉冷冷瞧着,越看越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到底什麼原因海東青會死他是不清楚,但這個老道士突然出現——事有反常必爲妖,看來要小心應對纔是!
皇帝當然應允,不但如此,更親自帶着文武百官們走出大殿,站在寬闊的臺階上,目送尹天師登上了乩臺。這座乩臺,足足有四米高,是專門建造用來給他祈雨之用。尹天師披着發,在乩臺上神鬼亂舞。
此刻,就連女眷們都好奇地走到外面,看着乩臺上的尹天照,議論紛紛起來。
李未央微笑地看着,一語不發,直到李敏德走到她跟前,悄聲道:“待會兒一定會有很有趣的事情發生。”
李未央歪頭道:“都安排好了嗎?”
李敏德笑道:“我一時手癢……做了一點小小的改動,不過,包君滿意就是。”他俊美的臉孔在眼前熠熠閃光,李未央奇怪起來,可是看他兩隻眼睛放光地看着自己,不由輕輕咳嗽一聲,轉過了頭去。
這個小子,不知道做了什麼,居然露出這麼狡黠的表情來。
人羣中的周天壽不住地向李敏德使眼色,請他示下。只見李敏德微微一笑,左手慢慢垂下,中指搭在食指之上。這個暗號周天壽瞧得明白,意思是計劃不變,叫他照舊行事勿疑,周天壽心中不由一笑,隨後悄悄退後幾步,隱入人羣中。
青銅禮鍾連響了九聲後儀式開始,有一隊太監手持燈帽將周圍的燭火油燈全數熄滅,臺上光線暗淡,使整個儀式都蒙上了幾分神秘色彩。乩臺上的尹天照大聲地道:“陛下精誠敬天,不敢稍有懈怠,爲何天不肯賜大曆江山風調雨順,賜陛下之臣民和泰安寧?”這時候,天上卻是陰雲密佈,悶雷陣陣,像是很快便要下大雨的徵兆,而尹天照的身體顫抖的更厲害了,篩糠似的擺個不停,再配上飛沙走石、天氣驟變,這仙風道骨的老道士,好像真的與天地相通了一般。
衆人見到這種奇景,便瞪大了眼睛,大氣都不敢喘,直勾勾的盯着尹天照。
拓跋真冷冷笑了一聲,李未央身爲二品的縣主,又是李蕭然的女兒,要想一下子將她擊倒,必須在衆人面前親自表現這一幕,待會兒只要引天說出禍害是李未央,那麼她這條命,就算是到頭了!這樣的美人,這麼聰明的女子,若是從了自己該有多好,偏偏,她是這樣的不識擡舉!拓跋真心頭無比的惋惜,還有一絲隱隱的心痛,這是他人生中除了皇位之外最想要得到的東西,現在卻要拿來向蔣家獻媚……可惜,太可惜了……他這樣想着,便最後望了李未央一眼。
再見了,倔強聰明的少女。既然你不肯助我奪得江山,那就爲我的江山作一塊墊腳石吧!
而另外一邊,蔣南勾起了脣畔,臉上露出一絲殘酷的笑容。
此時,天空有數道閃電驚過,外面的風也驟然間大了起來,挾着尖厲的呼嘯聲刮進殿去,不但把殿外的人們颳得東倒西歪,更像是瘋了一般把窗戶吹得吱嘎亂響,殿裡的紗幔也亂飄起來,大風一下掃倒了一個幾,將一個珍貴的瓷瓶摔在了地上,當場粉碎……臺上,尹天師在一片風雲變色之中,猖狂大叫一聲:“何等禍害,竟能妨我大曆江山?”